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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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时，巫十推开朝自己伸来的手，一点点儿的往外挪，然后扶着车门缓慢地靠近轮椅。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他才有机会做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
岑缨站在旁边，一双手一会伸一会缩。
看他走两步比自己坐过山车都刺激。
巫十刚坐下，她就凑过来，从提包中掏出一件件物件往他身上套：“墨镜戴好，闪光灯对眼睛刺激大，喏，围巾。”最后还往他手里塞了瓶矿泉水，“医院里的水你不放心喝，就喝这个。”
“岑缨姐，你先回吧。”巫十对着轿车的后视镜整理仪容，揶好围巾，彻底盖住那片乌青。
岑缨没有动，“你真要回去？那个祁允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指不定今天你俩见面都是他蓄谋设计的，提前给你个下马威。”
与祁允的提前会面实在太巧了，巫十对此也有所怀疑，但很快他便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总是要见面的。”
“你留下来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们肯定是要把我带回去的，你不会为了我和祁家人撕破脸吧？”巫十清楚，岑缨与他是利益合作关系，是渔翁得利者，不会冒险做出格的事。
明面上，她背后的岑家与祁家可是世交。
岑缨脸色难堪，转身钻回轿车，捞住车门把手用力关上。
“岑小姐，等……”刘太阳追上前两步，吃了一嘴汽车尾气。
他叹了口气，“我的保温杯还在车上。”
巫十瞟向他：“你很注重保养？其实没必要。”
刘太阳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身体素质是不错，但——”
巫十截断他的话，反问：“你觉得自己会寿终正寝？依我看，你完全有可能意外身亡，想想你哥。”
这天，刘太阳终于想起了被巫十气到血压拉满的过往，拳头硬了。
他拽了拽西服，勉强挤出看起来有几分骇人的笑容，“小少爷，奇迹集团的一位股东惹上了人命官司，死的是他老婆，我听说他是靠女方才混到现在的，那家人非常强势。”
巫十来来回回向刘太阳投去好几眼，拿不准主意，究竟要不要和他建立合作关系。
刘太阳兄弟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现在他主动多次抛出橄榄枝，有意与他合作，但巫十总觉他不怀好意。
他需要一点儿时间去验证消息的可靠性，再做决定。
巫十难得用正常语气与他说话：“你我之间的事先放一放，我爸妈该等不及了。”
采访地点是巫十曾经住的病房，同样是在医院的顶楼。
与这次巫十被送进的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不同，面积大不说，布局通明，家具一应俱全，即使是无人居住的情况下，也会有人定时前来打扫。
起居室里摆放着两张紧挨的床，其中一张是为看护人提供的。
每次巫十入院，易棠会一同搬进来。
巫十刚出电梯，刘太阳推着他走没几步，就见留在医院的另一名护工李俊手捧电话，一脸焦急地从那间特殊病房中走出来。
李俊一抬头，看到他们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疾步朝他们走来，“刘哥！你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祁董和易夫人一早就到了，一直问你们人去哪儿了！”
巫十“啧”了一声，“狗都没你会挡路。”
他扬手把矿泉水瓶往李俊身上砸，李俊及时躲开，巫十又指着掉在他后面的瓶子说：“捡回来。”
李俊气得脸都歪了，习惯性地抡起拳头。
刘太阳一把拽住他，“媒体马上就来，你不想干了？现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去把那瓶水捡回来给他！”
李俊看着稳稳坐在轮椅上的巫十，眼神鄙夷，“我看他精神头挺好的，用得着坐在轮椅上让刘哥你推着？”
他最看不惯巫十装成残疾人消费大众同情心。
没进祁家工作以前，李俊也被蒙骗了好长时间，以为祁家收养的废物真的连路都走不了，就这么个玩意，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被奇迹集团的一把手抱回家当儿子。
结果到头来发现这废物两条腿好好的，一日三蹦跶，就是没干过一件正事，天天在家好吃懒做。
但凡把机会让给一条狗，狗都比他争气！
巫十鼓掌，发自内心赞同李俊的话：“说得太好了，我建议你趁采访期间冲进病房把我从轮椅上薅起来，拉我跑两圈给他们看看。”
临到病房前，李俊有所收敛，硬憋住一肚子骂声。
病房内的气氛一派融洽，祁天临与易棠心情非常好，坐在一张沙发上有说有笑。
直到巫十被推进来后，夫妻二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祁天临收回搭在易棠肩上的手，几乎是同时，易棠站起身走向门口，把轮椅从刘太阳手中夺过。
房门再度闭合。
“身体刚好点儿就到处乱跑！这么长时间，你岑缨姐都带你去哪儿了？”易棠亲热地搂住他。
巫十主动迎上拥抱，“妈，我醒的时候怎么都没看到你？”
没有人比他更懂撒娇。
易棠把轮椅推到沙发边上，紧挨着摆好，然后坐到沙发的边缘，牵住他的一只手，回头看向坐在身后的祁天临。
祁天临掏出烟盒，“我出去抽支烟。”
他几乎是被易棠用视线赶去露台上的，还不忘把那扇落地窗关严。
巫十觉得好笑，他和易棠的塑料母子情连祁天临都看不下去，每次都和见鬼一样，避之不及。
易棠起身走过去，“你看你爸爸，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让孩子看到他抽烟呢！”
说着，她拽住厚重的窗帘，唰地一下拉上。
回到沙发坐下后，她又重新握住巫十的手，“宝贝，妈妈帮你把走丢的哥哥找回来了，哥哥是好孩子，小时候就特别贴心，他一定和妈妈一样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
巫十很期待：“今天回家我能见到他吗？”
“是啊，今天他就回家。”易棠笑靥如花，完全看不出她已过四十，“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了。”
她话锋一转，再次询问起巫十早前的去向：“岑缨姐姐带你去哪儿了？你们都聊过什么？和妈妈说说，从八点二十七分，你离开医院开始说。”
巫十险些挂不住笑。
亲生儿子都回来了，易棠对他的掌控欲怎么还一丝未减？
得好好想想该怎么编。
祁天临的一支烟抽了半小时之久，直到媒体工作人员进来，他才被从露台上放出来。
巫十的剧本才编到一半。
易棠轻抚着他的手背，柔声说：“等我们和大家打完招呼，你再把余下的三个小时和妈妈说清楚。”
屋内的一众媒体工作人员见怪不怪，熟练地摆好机位。
从他们进屋起，巫十的嗓子开始发干，一阵阵痒意让他几次要干呕出来，不断地喝水也无法止渴。
画面一亮，架在他鼻梁骨上的墨镜被取下了。
易棠随手将墨镜扔进垃圾桶，然后温柔地在他的头顶上摸了摸，“这玩意你用不上，你真正需要的，妈妈都是准备最好的给你，知道吗？”
巫十一通点头。
他想剁掉这一家人的狗头，不知道易棠会不会给他准备最好的凶器。
直到闪光灯怼到他脸上来，易棠也没有拿出一副最好的眼镜来。
这一场采访，巫十本来没打算哭的。
奈何媒体朋友和祁天临易棠夫妇的工作做得太到位了，竟然不惜利用光学，感动得他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淌。
最初，那些记者抓住他入院的原因提问。
“你在微博上说，这次住院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你自己做了不好的事，现在外界都在猜测，你有自残倾向，请问是真的吗？”
五六只话筒凑到了嘴边，闪光灯再次作乱。
“对不起！我可以不回答吗？我知道大家很关心我。”巫十借擦拭眼泪的功夫，捂住刺痛的双目。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物理打动吧，实在太感人了。
易棠比他哭得还伤心，“这孩子给自己的负担太重，每次生病都和我道歉，我说了很多次，身体不好不是他的错，我们慢慢调养，总会好起来的。”
其中一只话筒往前送了送，拿着话筒的记者用怀疑的语气提问：“真的吗？可以让我们看看伤口吗？”
巫十有些紧张地抓了抓围巾，完全没有被冒犯的自觉，反而朝提问者露出青涩的笑容：“其实早就愈合了，是爸妈紧张过头，不放心我出院。”
没有记者认为有何不妥，或许放在其他人身上，提出这种要求的人会被大众喷到丢工作，但放到巫十身上，一切都显得非常合理。
毕竟他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连他在手术室的影像片段都有播出过，只要有人感兴趣，甚至可以轻松搜索到手术过程的全程录像与术后伤口恢复的记录图片。
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这次住院，祁先生与易女士也是全程陪护吗？”
祁天临和易棠小幅度地点着头，同时把目光投向巫十。
巫十与那名记者对视：“嗯，不是从来都是这样吗？其实我这次住院一直在睡，中途没醒过……最后几个问题说点开心事可以吗？姐姐。”
女记者人都酥了，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听你的！那最近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巫十脱口而出：“有啊！哥哥回来了。”
现场记者一片哗然。
能被祁家养子称作哥哥的，除了奇迹集团董事长失踪的亲儿子以外，还能有谁！？
人都已经找回来了，外界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这是捂得多严实啊。
“你哥哥有来医院看望过你吗？”
“他今天在场吗？”
“能让他出来说几句话吗？”
记者们个个如麻雀精附体，他们的声音叠合在一起，席卷向巫十。
巫十像是打破了盘子的小孩，不知所措地看向养父母。
紧接，他的表情变得惶恐惊慌，立刻俯身鞠躬道歉：“很抱歉，爸妈不想让哥哥受到打扰，我也是刚知道，我……刚醒来，不是很清楚。”
他的头勾得太低了，衣领上松垮垮的围巾松簌簌散落，掉在他的脚尖前。
乌紫巴掌印被雪白的底色衬托得可怖又显眼，就烙在他后颈连着肩膀的那片皮肉上，赫然暴露在一群记者眼皮子底下。
病房内蓦地陷入寂静，哄闹的记者们在同一时刻止声。
巫十神色困惑，他直起身，一群记者正目光灼热地盯着他。
他后知后觉，猛然抬手去捂脖下的痕迹，但掌印大过他的手，他根本遮不住。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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