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醉》卓澜

3、青霄城主

　　飞星楼，青霄城里最大的青楼，这里的姑娘不仅个个生得娇艳美丽，而且全都是多才多艺的姑娘。
　　飞星楼的老板宋大娘正优雅地坐在飞星楼的大厅里，她年纪已经不轻，但脸上的皱纹却很少，任何一个人看到她，都绝不会看出来她已四十多岁。她不皱眉的时候十分美丽，从容沉着，静如处子。但此时她面容上却露出一份焦燥。
　　坐在宋大娘对面的，是一个面容娇俏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岁，眼睛晶莹剔透，唇红齿白，笑起来有着浅浅的酒窝。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盘玲珑剔透的葡萄，颗颗晶莹，还带着鲜嫩的梗叶。宋大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林姑娘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小月姑娘带给城主的？”
　　小月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宋大娘，摇头道：“小姐若有什么话对城主说，自己会说，为什么要我带话。”
　　宋大娘皱眉道：“小月姑娘此来，就单单只为了送葡萄？”
　　小月睁大眼睛望着她：“当然不是。”
　　宋大娘心里一沉，表面上依然笑得谦和，道：“那……”
　　没等她问，小月嘻嘻一笑，道：“我没有话带给城主，却有话带给宋大娘。”
　　宋大娘脸色骤变，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压低声音：“什么话？”
　　小月笑了笑，道：“三天之后就是城主相亲大会之日，小姐说，如果招亲大会那日城主还在飞星楼的话，就只好请你将这飞星楼迁到阎王殿去了。”她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那双灵动的双眸里却毫无笑意。
　　听到这话，宋大娘已经笑不出来了，她的表情比听到小月说要拆了飞星楼还难看：“苏城主是这青霄城的主人，也算是这飞星楼的主人，我又怎么敢得罪他？”
　　小月笑道：“你敢不敢得罪他是你的事，我不过是来帮我家小姐传个话，话传完了，我也该走了。”说着她竟真的起身告辞。
　　送走了小月，宋大娘原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暗，她坐在桌旁，看着眼前那盘水灵的葡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的一个青衣丫头见她满脸愁容，疑惑地问道：“宋大娘，小月姑娘不过是来传个话，就算城主不走，林姑娘也不会真的拆了飞星楼，您何必如此惊慌？”
　　宋大娘道：“说这样的话，说明你还不了解林姑娘。”
　　青衣丫头不解：“我听人说，林姑娘是个明辨是非善恶分明的人，她又怎么会真的拆了飞星楼。”
　　宋大娘道：“你说得不错，但是却说漏了一点，林姑娘说话一向算话，她若是说要一个人的命，那个人绝对活不过12个时辰。”
　　“所以你担心她真的会拆了飞星楼？”
　　宋大娘点头道：“若换了别人，我大可以将他轰出飞星楼，但是青霄城主，却是个古怪的人，他若是决定的事，就决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
　　“你没把握劝他离开？”
　　宋大娘点头。
　　青衣丫头笑了笑，道：“大娘您何必担心，这件事交给晴玥姑娘就行了。”
　　宋大娘想了想，狡黠一笑，道：“香儿，把这盘葡萄送到晴月姑娘房里去，顺便把小月姑娘的话转告给她。”
　　香儿乖巧地点点头，端起葡萄走向楼上。

　　晴玥是飞星楼里最美的姑娘，她有着倾国倾城的面容，顾盼流转的眼眸，娇艳如花的笑靥，她不仅美丽，而且温柔似水，善解人意，所以有很多名门公子不顾家世地位都想娶她进门，但她却一个也不愿嫁。
　　晴玥的房间无疑是飞星楼里最明亮最宽敞也最奢华的。门帘是由名贵的珍珠串起来的，窗户是由上好薄纱糊的，桌子是最好的朱色檀木桌，连喝茶的杯子也是最为名贵的瓷杯。
　　苏玄夜此时正怡然自得地躺一张柔软的躺椅上，躺椅上铺的是上好的虎皮，而晴玥就旁边坐替他倒酒。
　　酒是飞星楼里最好的酒——飞星醉，酒香而醇。
　　此刻晴玥正温柔如水地望着苏玄夜，眼底满是崇敬与爱慕。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看到眼前这样一张俊美的脸，都没办法不心动，更何况此刻这张完美得让人嫉妒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慵懒，三份邪气的迷人的笑意。
　　晴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身份满意过，像她这样的人，每天会遇到不同的客人，有的客人就算出价一万两，她也未必愿意笑一笑，但苏玄夜这样的人，就算一两银子也不出，她也心甘情愿去服侍。
　　香儿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看到床上躺着的英俊男子，她忍不住贪婪地多看了几眼，而双颊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看到晴玥将酒壶放到桌上，她才回过神，然后轻轻唤了一声：“晴玥姑娘。”
　　晴玥扭过头来，眼波温婉地望着她，道：“什么事？”
　　香儿道：“宋大娘让我送葡萄来，另外，宋大娘还有几句话让我带给姑娘。”
　　晴玥缓缓起身走了过来，“什么事？”
　　香儿附在她耳旁，将小月与宋大娘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
　　听完香儿的话，晴玥扭头看了一眼苏玄夜，然后朝香儿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端着葡萄走到桌旁坐下，晴玥伸出纤长的手指拈了一颗葡萄剥了皮递到苏玄夜嘴边，苏玄夜眼睛都没有睁开，很享受地张嘴吞下了那颗葡萄，然后懒懒地笑了笑，道：“宋大娘真有办法，这个时节居然能弄到这么好的葡萄。”
　　晴玥嫣然一笑，道：“这葡萄可不是宋大娘弄来的，而是林姑娘派人送来的。”
　　苏玄夜愣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道：“若欢派人送来的？”声音已没有之前的慵懒。
　　晴玥点点头。
　　看到晴玥点头，他笑了笑，道：“她一定还让人带话给我，是不是？”
　　晴玥剥完另一颗葡萄，却没有递给苏玄夜，而是塞进自己嘴里，轻轻笑了起来，开口道：“你果然很了解她。”
　　苏玄夜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林姑娘让我们记着提醒你，三日后就是招亲大会，请你一定要回去。”
　　“是么？”
　　“她还说了，若是三日之后你还待在飞星楼，就请我们这飞星楼迁到阎王殿去。”
　　苏玄夜无奈地笑了笑，坐起身子道：“我知道她说话一向算数。”
　　“这一点不仅你知道，整个青霄城的人都知道。”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赶我走？”
　　晴玥轻柔地笑道：“我们自然不敢赶城主走，这飞星楼是青霄城的，你是青霄城的城主，算起来这飞星楼便是城主的，你爱留多久就留多久，爱住多久住多久。”她抬起漂亮的眼眸看了苏玄夜一眼，“不过，林姑娘是青霄城的半个主人，也是飞星楼的半个主人，你的话我们要听，她的话我们也不敢不听。”
　　苏玄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在你们眼里，她这个青霄城的管家好像比我这个青霄城的城主要重要得多。”
　　没想到晴玥居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还一本正经地说：“宋大娘经常教育我们，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你是君子，我们飞星楼得罪得起，但林姑娘我们却得罪不起。”
　　苏玄夜听了这话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话若是被若欢听了去，她一定会拆了这飞星楼。”
　　晴玥笑道：“她不会听到这句话，而且我知道你不会跟她讲。”
　　“你这么肯定？”苏玄夜望着晴玥洁白如璧的脖子，眼睛亮了亮。
　　晴玥娇笑道：“林姑娘若是拆了飞星楼，我们这些人都无处可去了。你如此怜香惜玉，自然不会看着我们流落街头。”
　　苏玄夜淡淡一笑，“我就算不说，她也会知道，因为她是林若欢，不是别人。”
　　晴玥一怔，开口道：“她若是知道我说过这样的话，会不会拆我了的骨头？”
　　“你很怕她？”
　　晴玥道：“我很佩服她，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佩服她，但是她有时候也会让人害怕。”
　　“哦？”
　　晴玥看了苏玄夜一眼，“一个女人若有让人佩服的地方，就绝对有她的可怕之处。”
　　苏玄夜挑挑眉，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她。”
　　晴玥瞟了他一眼：“你心疼了？”
　　苏玄夜大声笑了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这么看她。”他虽然在笑，但笑容却有些牵强。
　　晴玥道：“你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没等苏玄夜回答，她又道：“我知道她其实是个十分善良的人，而且她做的很多事情全都是为了你好。这次招亲大会，若非有她帮你顶着，你怎么能这么清闲？”
　　苏玄夜笑道：“这倒也是。”他朝晴玥笑了笑，“想不到你这么了解她。”
　　晴玥望着苏玄夜，叹道：“可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哦？”
　　“你真的想成亲？”
　　“我若是不想成亲，为何还要举办招亲大会？”
　　晴玥的脸色有些黯淡，但只一瞬间，她便笑了起来，道：“我一直以为你若是要娶妻，娶的绝对是林姑娘。”
　　听了她的话，苏玄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声笑了起来：“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娶若欢？”
　　“若论相貌，林姑娘是个万中挑一的大美人，这飞星楼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加起来也有上百个，但却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论才学，她可与江湖第一才子对诗对上三天三夜，单凭这一点，其他女人一定无法可比。而且，你与她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彼此了解，互相信任。我以前听人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诗中所说之人，岂非正是林姑娘？”
　　苏玄夜垂下眼帘，心里苦笑，他何尝不想娶她？“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男人不能娶太漂亮太聪明的老婆么？”
　　晴玥瞪他一眼，“我只知道，我若是个男人，绝不会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要而去举办招亲大会。”
　　苏玄夜看了她一眼，道：“我就算想娶她，她也不一定想嫁我。”
　　晴玥叹息道：“一个女人放着你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不嫁，不是瞎了眼睛便是个傻子。”
　　苏玄夜笑道：“晴玥你既不是瞎子，也并非傻子，你岂非也想嫁给我？既然如此，你不妨也去招亲大会试试，兴许我会选你。”
　　晴玥望着他清润的笑脸，不禁有些脸红，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却又白了脸，道：“城主你真会说笑，青霄城主要娶的人，必定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哪能娶我这种出身的？”
　　苏玄夜笑道：“我并不在乎这些。”
　　晴玥望着苏玄夜带着一丝慵懒又有些邪邪的笑脸，许久不曾有过波动的心竟掀起了一层涟漪。我并不在乎这些，有几个男人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像她这样的女人，听到这句话，就算说的人话并非真心，她心底也依然会对那个人感激涕零。
　　晴玥是个美丽的女子，此刻沉浸在思绪中，眉头轻蹙，目光淡然，与平时艳丽柔媚的样子完全不同。苏玄夜望着她美丽的侧脸，却忍不住想起林若欢思考时的样子。林若欢是个喜欢思考的人，她想事情的时候，眼帘微微低垂，长长的眼睫投下深重的阴影，眼瞳变得如同深潭碧水般深邃，若有所思的脸颊看过去带着一种如同玉石般的温润之感，秀丽，清雅。
　　想到林若欢，苏玄夜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闷，抬眼看这华丽的房间，突然间显得格外俗气，思绪飘回青霄山庄，想起院子里摆放的几盆茶花，竟格外清雅起来。他放下酒杯，起身准备离开。
　　看着苏玄夜起身，晴玥疑惑地道：“你现在要回青霄山庄？”
　　苏玄夜道：“既然你都开口赶我了，我若还不走，岂非显得我脸皮很厚？”
　　晴玥嫣然一笑，道：“女人都喜欢脸皮厚的男人。”
　　苏玄夜伸出手指自晴玥白晳美丽的脸颊上划过，笑道：“我若是再待下去，一定会忘了回家的日子，到时，这飞星楼只怕真的搬到阎王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