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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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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通往帝君殿金梯被镀上一层光一般,有道身形若隐若现,不徐不急而来,直至紫衣身前。
被魔气围绕的紫衣似恢复了几分神智,朝他伸出手:“帝君......救我!”
紫衣头顶落下一道金罩,一双虚幻的手将紫衣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随着帝君的出现,下一批天兵和仙官也赶到,瞥到一旁灵纱仙君和仙君身后坍塌的司命宫,滞缓一二,扭身朝帝君去行礼。
得示意起身,帝君并未下达指令,他们松了一口气,候在旁观察四周状况。
那代掌刑司气息虚弱,魔气侵入其五脏六腑,正顺着经脉向上攀爬,此刻已到脖颈,形成几条紫黑色的线,犹如蜘蛛八爪一般狰狞可怖。
帝君将紫衣手中的魔物取走,净化后收入囊中,面无波澜,只语气流露几分惋惜:“本座收徒头一次看走眼,没想到,你竟是魔族细作。”
紫衣眼底浮现愕然,想要辩解,却被帝君施威压,一时口吐鲜血。
“竟然是魔族细作?!!”仙官们轰然炸开,将紫衣后面那点虚弱的声音覆盖,无人关心她想表达什么。
一仙官无语道:“这太平了才几百年,魔族又想干什么?”
万年前帝君闭关那次仙魔之战中,仙族损失惨烈,仙族折损数名天将仙君,灵纱仙君也在此战中受重伤。
帝君知晓后助灵纱仙君疗伤,仙君伤好后,立即出兵剿灭魔族,那一场战斗中,帝君以灵纱仙君为盾在魔族瘴气火焰下刺穿了魔君心脏。
后魔君之子凌霄上位,与仙族化干戈为玉帛。
帝君几近飞升神界,不欲多造杀孽,因而并未穷追猛打,魔族的示好,交予天君自行处置,天君顾及仙族大伤元气,也就同意了休战。
“难不成魔君几百年前受的伤好了,如今又要出兵进犯?”
“可按理说没那么快好的,毕竟......”
后面的话仙官没继续说下去。
阿九心知肚明,此刻也感到疑惑。
万年前她在上任魔君手上吃了暗亏,那凌霄上位比其父君还要不安分,隔段时日就寻借口挑衅。
帝君对这位新魔君提不起兴趣,觉得他太弱,因而每每魔君惹事,便是她带领天族去讨伐。
仙族的仙官大多看重功法不擅实战,上任魔君正是利用这点与仙族抗衡,帝君要她教仙族仙官御敌之术,凌霄作为磨刀石刚刚好。
这位新魔君法力不高,也很年轻,她为锻炼仙官,常常留几分力,几抓几放。
有一回下手下狠,不小心将他魔丹震裂,按理说至少得修养千年才修补好魔丹。
“许是得到了什么宝物.....”
“如今天族仙才辈出,怕什么?就算他来,也还是夹尾巴逃走。”一位仙官不以为然,自从万年前那场仙魔战,仙族培养了不少擅长实战的战神,这些年与魔君交战,都已摸清魔君的出兵策略。
尤其是在前几日魔族潜入仙族企图劫走灵纱仙君,所有神仙都见识到了那魔君,魔君嚣张跋扈而来,扬言过几日要摧毁通天塔,踏平天宫。
可不出半刻,他便在仙官的围攻下被打得现出原型,最后灰溜溜逃走了。
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能掀起什么浪花?
“差点忘了,他原型是一只老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日夹着尾巴逃走的时候确实很......”
“吵死了。”阿九冷冷打断仙官们的闲言碎语。
轻敌乃大忌,虽那凌霄连其父君法力的一半也没有,却令阿九回想起其他事。
几百年前,几名魔族曾伪装成仙官潜伏在她身边,她一点也没发现,因为他们甚至能学习仙族的功法,只当他们是勤奋好学的仙官,认真的指点他们修行和杀敌。
当中有一魔族男子学得很快,时常纠缠她教更多,甚至想要做她的徒弟。
她已收流花为徒,不欲再收,那男子便转去纠缠流花收他为徒。
也是那时,那魔族男子与流花往来频繁起来。
那时流花便已对他有好感,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却不知后来在流花的掩饰下,那魔族甚至顺利穿过仙族结界,进入了天庭。
在她发现自己被耍弄已是那魔族盗走疗伤圣物酿成大祸之时。
流花为魔族男子求请,辩解那魔族男子偷圣物是为其他——因他听闻流花受了重伤,若不寻法子治好,会影响日后修行。
现在想来,他们潜伏在她身边是为魔君求取修补魔丹的圣物。
不过凌霄魔丹修复好又怎样?
阿九并不放在心上,往日他来,她就打,而今.....阿九扫过帝君身侧的一众神仙,都挺眼熟的。
这些大多都是她教过的神仙,如今仙庭哪怕没有她,也不会在那魔族手下吃大亏。
更何况还有帝君坐镇,就算魔族来犯,那也轮不到她操心。
紫衣忽然握住金色牢笼,剧烈摇晃,张口模糊不清想要对帝君说些什么,然而帝君的威压一层层叠加,她痛到自发颤抖,张口只剩歇斯底里的惨叫。
阿九微微皱眉,抬手阻止,轻轻替她挡下一些威压。
这算是公然与帝君作对,阿九毫不畏惧,“帝君,我见着她这不是细作那么简单,哪有细作会受魔气影响公然自戕?方才她手中的法器......”
帝君眼里寒光一闪而过,朝阿九袭去一道金光气流。
阿九躲开,身后的宫殿又被碾碎一层,奇异的金色火焰烧着被击中的石头,一点点将之融化,阿九神情微变,转回头与帝君对视。
阿九是石头,远远瞧着那火焰也感觉到不舒服,这分明是帝君的警告,警告她不要当众细究紫衣走火入魔的真相。
仙官见帝君周身运转的仙气与往日有所不同,面露喜色,“帝君难不成无情功法将至第十重?”
“是要飞升神界了!”
每一次神界打开,便会为仙界降下福泽,之后几百年的仙界往往是灵气充沛,资源丰富,结界坚硬。
这是仙界的大喜事,在帝君轻飘飘吐出“还有几日”四字后,仙官们再一次炸开锅,几名仙官离去向天君通报消息。
阿九对此也不禁失神。
她刻苦修行数万年,所应皆是帝君那句“来日你与我一同飞升,便也不那么寂寞了”。
脑海中浮现男人盔甲紧紧贴在她后背上的炽热,几万年来多少次他的手掌拍在她受伤的肩膀上,一想起,握刀的手开始隐隐作痛。
战场上刀剑无眼,总会落下伤,她虽与寻常神仙不同伤口愈合快,却也实实在在觉得疼痛,拼命修习无情道,多少也有抱着七情六欲褪去,疼痛不再的侥幸。
听闻神族有真正的金刚不坏之身,有真正的无痛无感之身,若她与他飞升,她能做他更加优秀的盾。
这些都是初化形那会儿遥远的、活络的心思。
与流花所言交织在一起,阿九垂下眼帘,心里升起淡淡的失落和茫然。
帝君眼神落在仙官们上,他们顿时都安静下来,帝君道:“此次出关,一是察觉魔族异动,本座飞升在即,不宜杀戮,前来稳固仙庭结界,二是......”
帝君并未看向阿九,开口的话令仙官又一番激动。
“本座欲从仙族中选出一人,修行无情功法,继任帝君之位。”
从仙族中选,这意味着他们都有可能成为帝君的徒弟,也意味着灵纱仙君是彻底被帝君排除外。
像紫衣仙君虽是帝君新徒,却并未被帝君承认是下一任帝君,真正要成为继承人,必须修习成无情道下半册的功法,也就是要安全练上第六重。
帝君绝口不提阿九,也无其他神仙再关注她,阿九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神仙们欣喜的氛围之外,直到她看见那三生悄悄从那堆陷入喜悦的仙官身后走过去。
她眼底浮现光亮。
三生朝她露出不明显的笑意,阿九莫名意识到他要去做什么,她想起自己要办的事,想起办成之后她要去哪。
金身白纹的刀上有帝君设下的多重禁制,这也是为何刀始终无法在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回到她身边。
她一一将禁制破开,重新握住龙刀透亮有光泽的柄,细细感受手掌里微凉的温度,眼底复杂的情绪化作坚定,而后隐藏。
阿九的龙刀在空中如月牙一般挥去,刀光闪烁白光刺眼,朝帝君的脖子飞去,锋利的刀划断几缕发丝。
“帝君大喜。”阿九语气冰冷。
帝君眉微泄漏几分掩不住的诧异。
仙官们的好氛围一下被冻住,一下撤开几米。
掌刑司的刀,好快!
若非站在她面前的是帝君,恐怕已经被那把刀割破皮甚至夺取性命了。
仙官们脸上的喜色褪去,他们意识到将有大战,在划出战场的结界立起前退到了结界外。
这结界是阿九立的,她是要告诉告诉所有人,今日要将帝君当作魔族,用这斩下无数魔族头颅的龙刀对准自己的师父,来个你死我活。
结界立起被隔绝在外有一点不好,就是容易听不清里头之人的对话。
神仙谈论过帝君与这灵纱仙君的关系很多回,有神仙赌这二人定然是一场师徒虐恋,又有神仙赌这灵纱仙君定然背后默默暗恋帝君,更又甚者言这二人关系实际上水火不容。
其实最后一个猜想神仙们皆觉得最不可信,单看灵纱仙君对帝君的忠诚,是第二个猜想更可信。
可没想到,最后一场牵扯魔族细作的仙铃被盗大案便让二人关系真的到了如今的水火不容。
这其中的转变,是谁也不知,今日聚集四海八荒的神仙,大家都竖起一百个耳朵去听,但凡一人听到一句,回去后拼拼凑凑也能猜出新的趣事。
可惜结界内灵纱仙君与帝君悬浮半空中,遥遥对视许久不曾动不曾言。
高手对招神识先动,互相试探,哪怕有结界隔绝,结界外的神仙也感受到仙力碰撞弹开了无形力量轻易就穿过结界吗,蔓延开来。
灵纱仙君伸出手,手掌中浮现一枚金银透亮的铃铛。
那可不就是导致灵纱仙君受罚的仙铃。
“咦,掌刑司脚腕上绑着的是什么?”
拿折扇的神仙折返回来,细心发现了异样,那空中身姿曼妙的女子衣诀飘飘,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子。
绳子并不起眼,可它在总是一身素白仙裙的灵纱仙君身上,就并不普通了。
“难不成是月老的红绳?”有仙官开玩笑回应。
他们还想多调侃几句,被其他仙友惊呼声吸引去,再看结界内,灵纱仙君早已消失在原地,二人没有对话,这灵纱仙君先出招,就这么打起来了。
阿九是故意的。
其实若要为三生拖延时间,她有更好的法子,短短几日帝君势力突飞猛进,她虽笃定帝君奈何不了她,却也深知以她如今之能,大抵无法伤到帝君。
出言从帝君口中刺探消息作为开场未尝不是减少消耗的法子,她可以问帝君很多事,比如帝君是如何做到万年修为缓慢,而短短几日就突破第十重,比如那法器本身就被下了魔气和瘴气,在紫衣走火入魔之际才展露端详,分明是有人先一步,又比如那无情功法,比如鼎炉。
阿九再怎么无情无欲,稀薄的信任与感情一而再的被利用和欺骗,终究是感到了挫败。
帝君游刃有余地躲开她的刀,一掌将她的刀拍至脱手,那刀被帝君的金黄火焰所笼罩,刀身几番金光大作,与火焰斗争,火焰忽明忽灭。
“灵纱,你明明知道如今你已杀不了我。”帝君一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
武器脱手,阿九深知拿着帝君为她所铸造的武器与帝君对战实属笑话,因而朝龙刀使出的吸力只是将火焰吸到手心上。
眼见那古怪的火焰在她几次掐灭后总是燃起,甚至烧着她的衣袖,她冷笑道:“可你若杀了我,只怕这次飞升的机缘就没了吧?”
帝君不怒自威的竖瞳一缩,瞬间将她狠狠拍在倾倒的石柱上,掐着她的脖子。
阿九脊背遭到重击,从尾椎蔓延而上的疼痛令她眼前黑了黑,她下意识抬起被火焰烧着的手去攻击对方。
那火焰直接被扑灭了。
是帝君扑灭的,他害怕她死在火焰之下,他害怕杀生。
阿九总算知道,为何他要千方百计对一颗石头精心呵护,助她得道成仙。
他想以杀戮渡她,曾说她是为杀戮而生,杀戮是他渡她成仙的方法。
实际上,他不曾真心渡顽石成生灵。
帝君凑到她耳边,嗓音温柔低沉,“你不想与本座一同飞升吗?”
阿九语气机械,“不想。”
帝君抹去她嘴角的血丝,“你在生气,对吗?”
她多想真正成为生灵,听他说要普渡众生,庇佑苍生,方为天道所容之生灵,便以杀止杀,为仙界众生而活。
更为此入了无情道,为此舍弃七情六欲。
“师兄,你曾说,将我引入天庭,是为渡我。”
帝君的手顿住,因她唤他师兄,因她质问他,告诉他,是为他而生气,甚至用落在他手背上的冰凉液体,告诉他,她在为他伤心。
他不由得用另一只手抚去她脸颊泪痕,与她之间原本的暗流涌动变作温柔,“师妹,你为我而生,却遭我丢弃,与我分离,是该愤怒、伤心,若非我一心渡你,如今你怎会知晓何为愤怒、何为伤心。”
“此后只要你愿为天庭而战,为我而战,等你无情功法大成,便可去寻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紧绷的脉搏逐渐放松,他因而松开她的脖颈。
俯下身,宛若情人一般呢喃,冰封的神情也融化开,眼里绽放着异常热烈的光芒,“本座爱惜你,昭告四海八荒,准你与本座双修,成为本座身侧第一人,亲眼见证七彩雷劫下本座如何——”
他脸色骤然大变,低下头看见一形如匕首的石头刺进了他的胸膛,他眼里聚集星星点点的怒火,掌心的火焰凝成朝向灵纱。
然而无数把石子化成的剑头抵住,但凡他有异动,便会经历一遭万箭穿心。
阿九瞬移离开他,消去周围结界,让所有神仙听着接下来的话。
“这一下权当是报帝君夺我内丹仙铃之仇,帝君也无需昭告天下与我双修,我心有所属,生生世世,愿与他永不分离,还望帝君不要因爱生恨,他是凡人,经不起帝君报复。”
此话一出,众仙满脸不可置信。
拿折扇的神仙脱口而出,“帝君喜欢掌刑司!”
“艹!万万没想到,赌来赌去,谁都没赌对。”
“内丹是仙铃.....”
众仙血液沸腾,围着灵纱与司马易二人滔滔不绝,司马易低着头,脸色显然是难看到极点。
阿九吐了一口浊气,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师兄,我不与你计较过往种种,待你飞升,我自会散去一身无情功法,此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两不相欠。”
在众仙的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阿九欲转身离去,却听见他传音给她。
‘灵纱,你今日若走,他的命灯我便毁了。’
阿九脚步停下,她并不清楚司马易口中的命灯是什么,可这个他指的应当是卫石,司马易知道什么?
‘没想到帝君竟也用这种卑劣的伎俩对付人。’阿九手中仙铃激烈响动,她杀意渐起,‘就这么舍不得我这个培养万年的鼎炉?’
司马易抬头,诧异:‘鼎炉?’
他嗤笑一声,‘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
在阿九始终冷漠的视线下,他似是悟了,神情复杂,神情恢复如常。
‘灵纱,你今日若走,想必你想要的生生世世,只有你,没有他。’
众仙眼中他们二人沉默对持良久,然后化作一白一金的虚影飞上了帝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