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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虞尚君抑郁断芳魂,李夫人掏心诉衷肠 ...

  •   其实原主清楚秦小娘当初这么做的目的,虽然她不受王爷疼爱,好歹也是南州王嫡出的女儿,身份摆在那里,秦氏是怕魏承玉一旦娶了县主,大房的地位就更不可动摇,虽然她妾室扶正的几率不大,但她一心想扶持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上位,来日好继承家产,为了除掉魏承玉这个绊脚石,她话术了得,打着为魏承玉好的旗号,劝舅父送魏承玉从军,明面上的意思是让魏承玉去历练,建功立业往后能有个好前途,实际上她打着什么主意,估计除了被情色所迷的舅父,全府上下都知道。

      当初得知秦氏劝舅父把魏承玉送去御南王军中时,原主都愣神好半天,御南王是什么人?那是守边最得力的战神,他军中都是敢于为边境安宁牺牲性命的死士,一旦进了他的军中,等于是把性命都豁出去了,秦氏这么做,摆明是想把魏承玉往火坑里推,目的就是让魏承玉有去无回,偏舅父信了她的鬼话,真把自己唯一的嫡子送入御南王麾下,秦氏自然也就把李氏得罪狠了。

      李氏冷着脸对一众下人说:“秦姨娘教子无方,今日起云哥儿挪出庆熙阁,搬去重虎堂。”

      一听“重虎堂”三个字,秦氏慌了,匍匐着爬到李氏跟前扯着她的衣裳哭道:“夫人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个孩子计较,都是我的错,管教不严,您可以打我板子,但千万不要让云哥儿去重虎堂啊!那地方冷僻,冬日里连点热气儿都没有,马上就入冬了,他会冻病的。”

      李氏也没给她好脸子,起身甩开秦氏的手,阴阳怪气的说:“是吗?我倒是忘了重虎堂冷僻,两年前你不是还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那里洒扫,云哥儿去了,她定会好生伺候的。”

      凭原主的记忆,虞尚君只暗叹一句:哎呀妈呀,杀人诛心呐!

      两年前,秦氏身边有个长相清秀口齿伶俐的丫头,入了舅父的眼,本欲收房,因秦氏妒恨,让人破了那丫头的相,丢进重虎堂干洒扫,重虎堂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丫头进去没多久,人就疯了。

      魏府这宅子原是南州王赏给魏家的,前头住的是位辞官还乡养老的尚书令,后来因为朝廷查出一起重大贪污受贿案,这位尚书令牵涉其中,一大家子都受了带累,抓的抓,判的判,房子就空出来了,因为是在南州地界,朝廷就把房子分到南州王名下了,这地段清净,后来王爷就赏给了前来投靠王妃的大舅子魏铮真,重虎堂本也没什么,只是早几年从那边的枯井里挖出几具女性尸骨,后来尸骨让官府拉走了,结案说是那个变态尚书令招的雏妓,玩死了丢在井里掩人耳目,尚书令一家早就定了案,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挖出尸骨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打那之后,府上的人都觉得那儿不干净,便再没住过人。

      秦氏因嫉妒那丫头年轻貌美,怕夺了她的宠爱,就让人把她脸划了,打发她去那儿洒扫,那丫头也是胆小,进去没多久愣是吓得精神不正常了,下人们私下议论说那丫头时而尖叫,时而说看到了鬼魂,整日里胡言乱语,便越是没人敢进去了,日常给那丫头送饭的仆从,都只敢把东西放在门口,就匆匆走开,生怕沾染晦气。

      “夫人,夫人。”秦氏扯着李氏的衣襟跪求道:“您再怎么恨我,也不能让云哥儿去那种地方啊,他可是爷的亲儿子啊。”

      “你也知道他是爷的亲儿子,跟着你,他什么好的没学到,十一二岁的年纪听曲赌博倒是样样精通,今日是爷不在,若是在,只怕也要吊起来打个三天三夜,王妃的旧物,县主的陪嫁都敢动,别说是你儿子,就是爷自己损坏个边角,那也是跟王爷和朝廷没法交代的,好好等着吧,过两日爷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说罢,李氏起身甩开秦氏来到虞尚君面前,虞尚君也适时起身,李氏脸色柔和了些,只说:“家里出了内贼,害县主丢了王妃旧物,是我治家不严,我已命人去追回玉枕,只消几日定会有消息。”

      “多谢舅母!”

      “至于他俩。”李氏回头冷冷横了秦氏一眼:“秦氏闭门思过,爷回来之前不得出门,云哥儿送去重虎堂。”

      李氏面冷心硬,只一个眼神,下人们就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听说李氏年轻的时候和舅父是走镖的,武功了得,遇上打家劫舍的土匪头子都奈何不了她,说是有一年跟舅父去较场看比武,一时来了兴致,跟南州王手下一个练兵教头过招,还打了个平手,日常里连舅父都打不过她,也难怪她一个眼神就能震慑全场。

      李氏以往处事低调,就算她手下伺候的人受了秦氏那边的气,她也装聋作哑,从今日的情形来看,她不是没有雷霆手段,只是一直隐忍度日,想要保持后院安稳。

      见下人抬了云哥儿出去,随后舅母也出去了,舅母都做到这份上,也不能真叫把云哥儿打死,又说会把白玉枕找回来,虞尚君也就不好再兴师问罪,跟着就出来了。刚出来就见舅母身边的两个老嬷嬷把追出来的秦氏狠狠推了回去,哐当一声关上门,还加了把大锁。

      待舅母走远,秦氏才趴在门缝里哀求着:“县主,求您饶了云哥儿吧,他还小,不懂事,刚才的板子打得不轻,也长了教训,重虎堂冷僻,若是不请大夫医治,只怕小命难保,求您救救他吧,好歹看在他是你舅父最疼爱的小儿子,这些年你舅父待你如同亲生,你一定不忍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秦氏也是聪明人,知道虞尚君不能撇下舅父的养育之恩,才拿亲情说事儿。想到舅父以往待原主确实很好,若真因为这事儿让他折个儿子,只怕以后也难见面,终究罚也罚了,自己唯一能够倚仗的也只有舅父。

      她回头瞟了一眼门缝里那半张惨兮兮的脸,俯身在兰曦耳边悄声说:“让人请个大夫去瞧瞧。”

      兰曦犹豫了,小声回道:“御南王是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的,王爷为了彰显对皇后娘娘的敬重,早早让舅爷列好陪嫁礼单,王爷亲自过目,再让人送往御南王府的,这礼单自然是连皇后娘娘都要过目的,若是旁的丢了也就罢了,那玉枕可是当年圣上给王爷王妃赐婚时皇后娘娘所赐,代表的既是皇后对王妃的看重,也代表了家族荣耀,若是宫里知道玉枕丢失,追责起来,只怕整个魏府都脱不了干系,舅夫人以往没拿着秦氏的错处,不敢随意发落,今日这事儿既然她开口处置了,县主就不要过问的好,咱们没必要得罪她。”

      她原以为兰曦碍于跟赢旺的关系,会站秦氏这头,想不到关键时刻分析利弊这样中肯,但她也有自己的成算,解释道:“秦氏是舅父心尖上的人,云哥儿再错,那也是舅父的亲儿子,平日里心肝宝贝一样疼着,这时候若为了我的事让云哥儿折在这儿,只怕跟舅父生隔阂。”

      和原主一样,她自幼便没有父母在身边,没有体会过天伦之乐,自然也不能体会失去母亲旧物的伤心,加上这个玉枕原就是宫里赏的,又不能卖钱,只能当个摆件放着,对她而言可有可无,嘴上却还是佯装不舍的说:“母亲的东西,我自然舍不得,可也不能为了一个不能开口说话的物件,就活活要了一条人命!若是母亲在世,也定然不忍心的。”

      兰曦有些担忧道:“与宗室联姻是极大的荣耀,王爷极其重视,陪嫁玉枕丢了这事儿恐怕宫里还没降责,王爷就要动怒,云哥儿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只怕舅爷也要被叱责降职。”

      “那就不必说与王爷知道。”

      “府上人多口杂,只怕这会儿都已经传开了。”

      虞尚君眉心微蹙,自己莫名奇妙穿越不说,刚醒就多了个未婚夫,还是皇室宗亲的小御南王,原主本就不受南州王疼爱,遣嫁一个养在外头不受宠的县主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陪嫁的贵重物品丢了,也就是丢了南州王的颜面,传到宫里也不好听,等下说南州王府里尽出些鸡鸣狗盗之辈,南州王是异姓藩王,因功封赏的王位,自然想与皇室更近一步,若谁妨碍了他的利益,只怕掉脑袋也不是没可能。

      “我知道了,你且为我上表给王爷,就说我把玉枕赠与舅父了,天家之物不能买卖,可没说不能赠与他人,舅父养育我多年,又与我母妃兄妹情深,我即将远嫁,留个念想之物与他,以表思亲之情。玉枕是舅父之物,云哥儿弄丢了,那就是他的家事,舅父自会责罚,不关乎王府颜面,来日宫里问责,念及我母亲与舅父一场兄妹之情,想来也不会深责,来日若能见上皇后,我自有一番说法。”

      听她这么说,兰曦点点头,这云哥儿弄丢了县主陪嫁的贵重之物和弄丢了自己父亲的东西,意义大不相同,只要事态平息,县主能安心待嫁,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

      虞尚君是兰曦一手带大的,虽说知书达理,却性格懦弱,没有主见,不堪大任,她本还怕县主嫁去御南王府不能管家理事,来日让人拿捏,如今见她凡事想得周全,便安心了些,微微屈膝应道:“好,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是夜,小雨淅沥沥的下起来,次日清早起床的人都感觉气温骤降,添了衣裳,虞尚君的册子送到王府时,南州王正在处理地方上送来的秋季税收册子,侍卫听外头送信的人说是庆丰县主递的册子,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赶紧去门房取了伞,将册子夹在腋下,生怕让雨淋湿了,穿过花园将册子送往正院,来到南州王公干的书房门口,将县主的册子交给王爷的心腹曹允曹大人。

      曹允见了县主送过来的册子,也颇为意外,他在王爷身边伺候多年,从未见县主送过一针一线进来,也难怪外头的人这么急匆匆跑进来,估摸着也怕县主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他来到书房,双手恭敬的托着县主的册子递上去,说:“魏家送了册子过来,王爷要看吗?”

      见王爷并没有应声,曹允又提了一句:“是县主的册子。”

      南州王握笔的手顿了顿,随后放下狼毫笔,接过册子翻看,见南州王盯着册子看了半晌都没有表态,曹允心里多少有点数了,昨儿魏家那边就传出两波儿谣言,一说魏家庶子把庆丰县主的陪嫁拿去赌坊赌输了,当时王爷在忙,这事儿没传到王爷耳中,后来又听说魏承云是将亲姑姑留给他爹的遗物弄丢了,还受了家法。

      昨儿才出的事,今日县主就送了册子过来,也不知是为自己讨个公道来的,还是给魏家说情来的,他暗暗想着,还是看王爷怎么说吧。

      “她母亲过世的时候,也不见她过问一声,如今竟为她舅父的一个庶子来说项,真是孤的好女儿嗯?!”

      王爷最后那个“嗯”字明显咬牙切齿,曹允一看就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心想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孽,嘴上却劝道:“王爷息怒。”

      “哼!”南州王冷哼一声道:“息怒?让孤怎么息怒?孤给她的陪嫁,那是王妃生前的爱物,她没有看管好,被魏承云那厮弄丢了,这会儿她却说那庶子是个忤逆父亲的纨绔,将她赠与舅父的思亲之物弄丢了,已经受了家法。又说孤是魏承云的姑父,念及旧情,理应宽恕!”说罢,南州王手一甩,册子“啪”的一声甩在桌上。

      怒不可遏的南州王指着门口咬牙切齿的吼道:“让人去打魏真铮五十板子!教子不善,连皇后娘娘赏的东西都敢弄丢,该他父替子过!”

      曹允赶紧给他添了杯茶,见他气得指着门口的手都在发抖,看样子是要动真格的,忙劝道:“王爷消消气,魏小公子年纪尚幼,若身边有人撺掇,难免犯错,王妃过身前除了县主,最惦记的就是舅爷了,五十板子下去,起码得躺一个月,眼看县主出嫁的事儿迫在眉睫,还需要舅爷操持,他手下经管的事儿又一时没有得力的人接手,到时候烦心的不还是王爷嘛!”

      “这么说来,离了他魏铮真,我南州的天还能塌了不成?况且那是宫里赐下来的东西,不严惩的话,宫里问责怎么说?”

      曹允的劝慰虽然没有完全让南州王消气,却已经让他把一时冲动的念头压了下去,声音也没有方才那般洪亮。

      “县主既然想替魏府遮掩,想来是已经有了应付宫中问责的对策,县主即将出阁,王爷对县主又含有指望,何不对县主稍加宽容,县主也能念您几分好。王爷怕圣上责怪的话,不如先上表请罪,眼看就要亲上加亲,圣上应该也不会给您难堪的。”

      南州王思量再三,取过狼毫笔,曹允极有眼力见的取过一本未用过的册子递到他手边,只见南州王奋笔疾书,写得情真意切,曹允总算松了口气。

      待他从书房出来,抬手招呼一个小厮过来,将王爷的册子交给小厮,让他把册子发往都城,另外又悄声在小厮耳边说了几句,小厮便领命出去了。

      午后雨停了,露出点阳光,魏府上下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虞尚君出嫁的事宜,自打秦氏母子出了事,魏真铮又没有回来,李氏便遣人去魏真铮上值处问过了,魏真铮回话让李氏掌管府上的事,包括虞尚君送亲事宜,说手头的事处理完便回来。

      只虞尚君闲来无事,趁着天好出来透透气,她穿着鸦青绣海棠花的袄子,在院里水缸边喂鱼食,天凉下来,鱼也不爱吃食了,瞧着鱼食沉入水底,她不由得叹气。

      院中草木繁盛,却瞧不见一朵带颜色的花,水缸里夏日盛放的莲花也枯萎了,只剩几根倒栽在水中的枯茎,虞尚君心情烦躁,将鱼食匣子递给身旁伺候的春鸽,道:“这冬日既不开花,也不下雪,连点颜色也没有。”

      春鸽双手捧着匣子,笑着说:“估摸这时节北御都城已经下雪了,咱们南州向来不下雪的,等去了都城,大伙儿就能一起打雪仗了,听说宫里的祁妃娘娘最得圣宠,陛下便命人在祁妃宫中培植了各种颜色的梅花,夜夜往祁妃宫里赏梅呢。”

      “南州与都城相隔千里,这样的八卦你从哪儿听来的?”

      “前儿从都城来了好些迎亲的官爷,就住在城中驿馆,奴婢出去采买胭脂头油的时候,路过驿馆旁边的茶肆,就进去吃了杯茶,恰好几个官爷吃茶闲聊,奴婢就闲听了一耳朵。”

      虞尚君抬头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天,想到自己现在过着衣食无忧,却不能跨出魏府大门的金丝笼生活,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真好啊,你们还能趁买东西出去溜达溜达,听听外头的八卦热闹,我是连魏府大门都出不去。”

      见她这般沮丧,春鸽自知说错了话,以往顾及县主不能出门,她们做下人的都会谨慎些,尽量不提出门的事,怕县主心里难过,今儿也是为着县主快要前往都城而高兴,便有些忘了形,她眼珠子一转,赶紧找补道:“奴婢还听到点跟咱们姑爷相关的事儿。”

      虞尚君果然来了兴致,问:“什么事儿?”

      “听那几个官爷悄悄议论,说当年先御南王是为了救有孕的皇后才死在乱箭中的,后来圣上对此事颇有微词,皇后在生下一对龙凤胎之后,就与圣上生了隔阂,似乎先御南王的死另有猫腻呢!按理说亲哥哥救了自己有孕的妻子,应该是感恩戴德的事儿,怎么还会为此跟自己的妻子生出嫌疑来呢?”

      说完,春鸽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这就叫跟御南王相关的事儿?”虞尚君无奈的笑了。

      春鸽见她不以为意,忙辩驳道:“县主您别不信,奴婢后来深想了一下,自打先御南王过世,皇后娘娘就将小御南王接到身边抚养了,有没有可能小御南王本身就是皇后和先御南王的私生子啊?不然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冒着跟圣上不和的风险抚养小御南王呢?”

      以往虞尚君最爱看明星绯闻之类的,看完还要分析一下细节,她对绯闻的敏感度极高,等八卦实锤,十之八九和她分析的差不离,此刻八卦之心被激起,当她还想从春鸽那儿获得一些皇后和先御南王的信息时,却听“啪”的一声,等她回过神,春鸽脸上已经落下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随后劈头盖脸一顿骂声:“不知死活的小蹄子,在县主面前说话也这么不谨慎。”

      春鸽慌忙捂着疼痛的腮帮子跪倒在地,辩道:“奴婢只是想逗县主一笑,兰姨何故打我?”

      兰曦怒冲脑门道:“县主来日是要入宫的,怎能私下议论宫闱之事,失了规矩,若让有心之人听了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县主呢!”

      原本春鸽的话在虞尚君看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随口八卦下宫廷趣事,岂料兰曦反应这么大,跟踩了她尾巴似的,眼见兰曦还要上去踹一脚,虞尚君赶紧拉住她,把她往远了挪,劝道:“好啦,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也是我多嘴问了一句,何必动这么大气,成日关在院里,无聊得紧,和丫头们说说外头的趣事,也好打发这长日无聊。”说罢,转头使了个眼色让春鸽赶紧退下去,春鸽心里委屈,噘着嘴蹙着眉,从地上爬起来退了下去。

      “议论宫闱之事那是大忌,你们议论的是帝后,不管帝后是否和睦,县主身边的人都得把嘴闭严实了,口舌易生是非,让人传出去那是要掉脑袋的。”

      她知道兰曦最好的地方就是谨慎,握了握兰曦的手说:“那迎亲的官爷们都敢在茶楼闲聊这些事儿,应该不至于吧?”

      “县主还是太年轻了,他们在外头聊,人那么多,人传人,谁都说不清楚这些话的源头在哪儿,可咱们不同,您是南州王嫡女,圣上本就忌惮藩王势力,正愁拿不着咱们的错处,若县主与人聊宫闱秘辛,岂不是把把柄递了出去,圣心难测,万一哪天圣上想收拾南州,大可拿此事问罪南州。”

      原主记忆里,舅父魏真铮曾提过,圣上恐有削藩的念头,早些年圣上需要藩王们平定各州,各种赏赐加封,这两年已经开始削弱各州势力,确实不得不更谨慎些,否则哪天成了削藩祭旗的祭品都不知道。

      这种没有自由,刀还悬在头上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心中暗暗盘算,也该为自己谋条出路了。

      见兰曦面色凝重,她微微一笑:“既然兰姨放心不下我,便随我一同去都城吧,只要有你时时提点着,我也能少犯错。”

      兰曦有些犹豫,她知道兰曦舍不下赢旺,但赢旺只是个管家,要前途没前途,要名分给不了名分,若赢旺是真心待她,早就纳了她,也不至于这么些年了还偷偷摸摸的,再这么跟他耗下去,迟早赢旺媳妇会发现,到时候闹翻了天,别说魏府,只怕整个南州她都待不下去。

      这几日下来,虞尚君也看明白了,她院子里的几个丫鬟仆妇中,兰曦的头脑和行动力是拔尖的,对自己又衷心,也亏得她那便宜娘亲把这么得力的人放她身边伺候,此去都城带上兰曦,往后的路定会更容易些。

      见兰曦不答话,她又劝道:“您照顾我这么些年,一心为我,我早已把你当亲人了,此去都城,若能遇上真心待你好的人,我定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成婚,您是我母亲的陪嫁,如今我母亲已经不在了,您也不可能回王府伺候,若您想留在魏府的话,我也可以去求舅父给您安排个轻松点的职位,可终究不如在我这儿自在不是,我还想着以后给您养老呢。”

      她真心为兰曦考虑,兰曦听了也颇为动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虞尚君却打断了她:“下面的丫头年纪小不懂事,也大多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说错话做错事是再平常不过的,往后她们做错了,你教她们便是,若实在不受教的,指她们出去做粗活儿也成,若您不在,她们跟没头苍蝇似的,我也不放心把重要的事儿交代给她们不是?”

      见她如此信任自己,兰曦也不好推迟,只说:“县主待下人亲厚是好事,可心慈手软,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性情,防患于未然才能保自身周全。”

      她知道兰曦指的是方才春鸽议论宫闱之事,她不仅没有惩罚,反而有包庇之心,忙解释道:“我也不全是心慈手软,只是想着管教手下的人,软硬兼施内外得宜,过于严苛,怕她们心生怨怼,反生二心,春鸽打小就跟着我,您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不经事,没城府,但是心眼不坏,往后您替我多盯着点就是,往后年纪大了,自然就沉稳了。”

      兰曦见她还是不够狠厉,不由得摇头叹气。

      这时外头来人禀报,说王府的曹大人让人来回话,叫县主放心,说王爷会把事情摆平,让县主安心待嫁。

      虞尚君早就听说过这个曹大人,当年兰曦在王府伺候王妃的时候,王爷身边有个姓曹的侍卫,在王爷面前很是得脸,大事小事的王爷最爱和他商量,虽然不一定能左右王爷的决定,但也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那时候兰曦还只是个陪嫁丫头,犯错被罚的时候,曹侍卫顺嘴劝了那么一句,王爷就翻篇了,后来兰曦做了点心去感谢曹侍卫,言语间得知二人都姓曹,就认了个干亲,曹侍卫是个有头脑的,还教她怎么做才能在王妃跟前得脸,怎么做能获得王妃信任,还让她做上了王妃身边的一等侍女,偏也是这番信任,让王妃决定派她去伺候刚出生的嫡长女。

      “王爷是个急脾气,云哥儿的事能这么容易翻篇,估摸着我兄长没少帮忙说好话。”

      听兰曦这么说,虞尚君点点头,她其实也很想见见这个曹侍卫,能在主人身边多年还有绝对话语权的人,定是个智计无双的谋士。

      入夜兰曦回下房的时候,见春鸽正在洗漱,烛光下隐约还能看到下午她掌掴春鸽的指痕,春鸽见她回来,只低声打了个招呼,便别过头去。

      她知道春鸽还在生气,想着春鸽打小伺候虞君,虽然有时也说错话做错事,却都是些小事,不曾犯过什么大错,想来县主前往都城肯定是要带她一起的,未免县主为她俩的事烦心,她去自己的妆匣子底下取了活血化瘀的药膏递给她:“今儿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县主年轻,眼看就要前往都城,都城是非之地,我是怕你口无遮拦来日惹来杀身之祸,我手重了些,涂点药吧,不然明日怎么去县主跟前伺候。”

      春鸽心里虽然委屈,却还是接过药,应道:“知道了。”

      “来日你若跟县主去了都城,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行,切不可跟在南州一样口无遮拦,俗话说言多必失,咱们做奴才的生死都在主子手里,主子好,咱们才过得好。”

      春鸽疑惑的问:“兰姨不跟县主去都城吗?”

      她摇摇头:“还没想好!”说罢转身回了自己铺位坐下。

      深夜里,兰曦躺在床上,听着旁边几个侍女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根本睡不着。

      当初跟了赢旺,她也是逼不得已的,那时候县主性格软弱,赢旺管家,日常总是缺这缺那,舅爷忙军务,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舅爷回来的时候,下人们殷勤侍奉,待县主很好,舅爷走了,下人们就见风使舵,早先还有承玉公子过来照看县主,后来承玉公子也走了,县主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就像亲女儿一样,她又怎么忍心让县主受委屈。

      一开始跟赢旺偷偷摸摸,为的是让赢旺多照顾她们小院两分,也没什么真心,也不曾期望能得个名分,后来时间长了,赢旺明面上对她没有好脸色,私下里也会从外头给她带些喜欢的玩意儿,给县主院子里的日用开销也合理了些,加上赢旺本身长得还不赖,让一直身似浮萍的她,感觉到了被照顾的温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见不得光的依靠。

      如今若是跟着县主去都城,她反而有点割舍不下这份情。

      前往都城前夕,魏真铮回来了,陆月杉在里屋绣花,听外头回事的小丫头说舅父才入府就发落了魏承云身边的人,亲近的打了几十棍赶出去了,在屋伺候的也让发卖了,秦小娘罚了半年的例银。

      北御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被主家打出去的下人,那是比被买卖的下人还要低贱的,是在主家犯了大错才会有的待遇,一旦赶出去,基本上就没有哪家敢雇佣了,也就断了谋生的出路,若是有筹谋的,早先存了点银钱,有个一技之长的,还能去街边支个摊赚点日用,若是这些都没有,就只能去路边乞讨,身上带着伤去乞讨,基本上就等于判了死刑,舅父这么做,也就是杀鸡儆猴了,看往后府里还有谁敢教唆公子小姐们不行正道。

      说来原主也是挺霉,明明是南州王嫡女,身份尊贵,可因为王爷王妃两情不睦,连带她也不受宠,一出生就让亲爹给打发出来了,先头是让王叔虞楚陵抚养的,结果没两年虞楚陵就为国捐躯了,虞楚陵的老婆也跟着殉了情,没办法只能又辗转过给魏铮真抚养,魏铮真是王妃亲哥,自然不会亏待她,在府里给她隔了个别苑,单独住一个院子,请了琴棋书画教习的师傅,想把她教成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虞尚君天资聪颖,学什么都一点即通,尤其擅长女工,唯独性格软弱了些。在这世上,真心疼爱原主的,也就只有这个舅父和兰曦了。

      魏铮真过来的时候,身上的铠甲都还没来得及卸,经历一番风尘之苦,面带疲态,又带着怒意。陆月衫暗自揣测,莫不是舅父不满云哥儿挨的一通板子?过来兴师问罪的?

      魏真铮是个讲究人,虽说他是长辈,却极为重视君臣之礼,虞尚君的父亲,是圣上亲封的南州王,他只是一个南州巡城将领,每次来见虞尚君,都是中规中矩的先行一礼。

      “舅父无需……”陆月杉话还没说完,就觉喉头干痒难耐,一阵咳嗽,好容易换过气来,才把“无需多礼”说完。

      “阿妩可是病了?请大夫进来瞧过没有?”舅父关切的问。

      阿妩是虞尚君的乳名,听说是南州王妃怀她的时候就取的,当时王妃做了个胎梦,梦到一个奶娃娃穿着红肚兜坐在她膝盖上笑,王妃清清楚楚的看到是个女娃娃,料定自己要生女儿,就取了阿妩这个乳名,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如同春天的花儿一般美好可爱。

      原主虽然没有见过王妃,但从舅父口中也听了不少王妃的事儿,大抵都是王妃如何挂念她,还让画师画了她的画像送去王府,让王妃解思念之苦。

      魏真铮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觉着并不烫,又问:“近来天凉,可是夜里着了风?”

      陆月衫微微一笑:“舅父不必着急,秋冬干燥,有点凉火,兰曦让人熬了金银花茶,去火最好,喝两天就会好,不必劳动大夫上门了。”

      见她没有大碍,魏真铮点点头,去旁边坐下,面露愧色道:“王妃生前没能和你一叙母女情份,如今留给你最贴身的宝贝也让我那不争气的犊子给弄丢了,你别气坏了身体,我定让人找到交还于你。”

      陆月衫寻思自己这么一咳,倒让舅父觉着自己是思母心切急火攻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来日嫁去御南王府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万一过得不好,还得靠娘家撑腰,原主那个王爷老爹肯定是指望不上的,舅父倒有几分可靠。

      这时奉茶的丫头给魏真铮上了一杯刚沏好的碧螺春,魏真铮瞟了一眼茶水,微微蹙眉,却也没有说什么。

      “舅父不必自责,我既已上表将玉枕赠与舅父,找到与否,都不必担多大的干系,若找不到,那也是命数,只是舅父知道,明日我就要前往都城,可信的只有兰曦和春鸽,她们自是陪我去都城,还请舅父给我挑些可靠的婆子家丁随行,来日有事也可托付。”

      玉枕这事儿,她对魏家的维护,魏真铮心里明镜似的,自然是无一不允的,陆月衫又说:“秦小娘温柔体贴,舅父偏爱自然没什么不妥,可这次的事儿,全靠舅母料理清楚,宠妾灭妻是夫妻间的大忌,作为小辈我本不该说,可我父王便是前例,如今兄弟阋墙,皆因宠妾灭妻,云哥儿娇纵任性,若再养在秦氏身边,只怕要养废,还希望舅父多多思量,善待舅母。”

      丢失王妃旧物的严重性,魏真铮是清楚的,云哥儿被秦氏养得不务正业,他也是知道的,平日里他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个小儿子还是不大满意的,他心里认可侄女的意见,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这些事也不好和她详谈,只点点头,转而跟她交代:“此去都城,前路未知,王爷派三郎送你前往都城,他平日虽说不着调,处事却有自己的一套,路上若是遇到事,有个人商量,也好过你孤身一人。”

      陆月衫冷冷一笑,原主其实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年纪比她小些,也是出生就送去外头养着,虽是嫡出世子,却没能尊享一分富贵,听说那孩子天生有佛性,被南安寺住持收为首徒,小小年纪便在南安寺出家了。

      如今王府那些庶出的兄弟,想方设法在南州王面前邀宠争权,估计谁都不想送她这个不得宠的姐姐前往都城,怕耽误他们争夺世子尊位,如今连出嫁也只能靠一个不靠谱的堂兄送嫁。

      舅父交代了一些前往都城的事宜便离开了,兰曦这才问:“县主为什么替舅夫人说话?以往咱们没什么交情。”

      她微微勾起嘴角:“那日舅母惩罚秦氏或许是为了泄私愤,可玉枕丢了是事实,总得有个人处理,舅母既答允替我找回玉枕,我也记她这份情,我父王宠妾灭妻就已经让南州内部四分五裂,子女为了争权相互猜忌贼害,我得舅父庇护,才能安稳度日,来日若舅父家也窝里斗,我娘家就彻底没有靠山了,再者若让北御都城的人知道咱们南州宠妾灭妻盛行,我嫁入御南王府,岂不也让妾室踩在头上看笑话,舅父能否明白我的意思,就看他自己了。”

      听她这么一说,兰曦也觉得有点道理,说道:“旁的也就算了,玉哥儿过往很是照顾县主,今日与舅夫人交好也不吃亏。”。

      说起魏承玉,原主记忆中,这个比她年长几岁的表哥,幼时常跑来她院子里玩耍,舅母也不过问,只让下人跟着,虞尚君不能出府,外头的新鲜事儿,皆是这个大表哥讲给她听,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也是他带进来。后来两厢里年纪都大了,秦氏一挑拨,舅父觉得男女该避嫌,便不让魏承玉进她院了,表哥忙于功课,明面上能见到的机会少之又少,能说上话的机会更是难得。倒是同魏承玉交好的鲁国公世子时常让人递东西进来,原主心仪的人是表哥,因怕表哥误会,所以他来一概拒见。

      前些年舅父让魏承玉从了军,一去便是四年,原主时常遣人去打听他的消息,也只从舅母手下伺候嬷嬷那里听说玉哥儿安好,别的便再也没了音信。

      后来虞尚君年过及笄,有人上门提亲,她一一回绝了,舅父只当是她眼光高,还到处求人给她介绍更好的,以至于求到了鲁国公名下,在鲁国公的牵线下成就了她和小御南王的婚事,得知是皇帝赐婚,不能抗旨,几次试图给表哥送信,都被兰曦截下了,兰曦每每给她晓以大义,偏她年少情深,听不进去,最后知道挣扎无用,心灰意冷,悄悄取走仓库药耗子的鼠药,在书房画了一副魏承玉的画像,便服药自尽了,陆月衫车祸后借她的身体还魂时,正趴在魏承玉的画像上,当时她见了画像,也觉得魏承玉当真是面若冠玉,难怪原主对他情深不移,只是那画像上沾染了原主嘴角流下的血迹和泪渍,白璧微瑕了。

      而魏真铮那边,从虞尚君小院出来,直奔李氏房里去,时至戌时末了,李氏洗漱完正打算上床睡觉,见魏真铮过来,又赶紧穿好衣裳出来作陪。

      “给爷沏杯茶来。”

      李氏刚吩咐下人,魏真铮就抬手制止道:“不必了,夜已深了,我就在你这儿歇,让人烧个洗脚水来解解乏就是。”

      打从秦氏进门,魏真铮就极少在李氏屋里过夜,以往都是她找着逢年过节的由头请了郎君过来用饭叙话,今日这般自己找上门来的,当真稀罕。

      她赶紧吩咐下人去烧洗脚水,又亲自给魏真铮卸了盔甲,问:“爷可用过饭没有,要不要我让人去弄点吃的。”

      “吃过了,傍晚从涂门关回来,去见了周将军,在驿站跟周将军一起用的饭食。”

      李氏伺候他脱下外衣坐到床边,又去给他脱鞋袜,温声细语的说:“周将军把宫里为御南王备的聘礼送去王府了,王爷挂记,让人给阿妩也送了些她素日喜欢的茶叶过来。”

      “嗯,是说方才去阿妩那边,她沏的碧螺春喝起来唇齿留香,像是新茶。”魏真铮随口应着,其实他在涂门关巡查时就听人来报过,说王爷把宫里给御南王备的聘礼全收了,只往阿妩那里送了一幅御南王的画像和几盒茶叶,当时他心里就不高兴了,可奈何自己只是个舅舅,人家亲爹收了聘礼他是没有资格过问的,这事儿也不能在阿妩面前提,怕寒了阿妩的心。

      “阿妩孝顺,惦记爷喜欢碧螺春,自然要拿最好的出来招待。”

      见她还如年轻时候一样贤惠体贴,魏真铮感慨道:“有日子没来看你了,年轻那会儿,你我也是这样夫妻和睦。”说罢将李氏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李氏本以为魏真铮会因为她对秦氏母子动家法而责怪她,连辩解的说辞她都想好了,不曾想夫君脸上不仅没有怒意,还跟她怀旧起来。

      这么些年被结发夫君冷落,她不是没有怨恨过,但她是个女人,即便把这口气撒了,也不可能挣脱为人妇的束缚,反而会因为一时痛快而让自己陷入困顿,所以她早就认命了,要想日子过得安稳,只能逆来顺受。

      “郎君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事务繁忙,我懂的。”

      李氏这般懂事,魏真铮心里有些触动,虽说她年纪渐长,容颜不再,却也识大体,他一贯宠爱年轻娇俏的秦氏多一些,李氏在他面前却从未有过嫉妒言行,如今瞧着她温柔和顺的样子,反而觉着亏欠了她。

      “方才去了西院,阿妩的一番话倒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阿妩?”李氏不解的问:“那孩子平日不是少言寡语的吗?”

      “是啊,阿妩性情寡淡,平时从不过问府上的事,今日说起几句,倒是有点道理,我也想过了,承玉离家好几年,你这院子也空了好几年,打明儿起,把家里的孩子们都挪你院里来带吧,论教育孩子,还得是你。”

      得了魏真铮这样的认可,李氏一时不知真假,抓紧他的手问:“爷说的可当真?”

      魏真铮轻拍她的手背说:“承玉小时候淘气得很,砸缸烂碗的,对外礼仪诗书却是一样不落,大了也有志向,待兄弟姊妹也亲厚,是你教导有方,他下边几个弟妹年纪都还不大,若你肯好好教导,来日可期,就怕你嫌这些孩子顽皮,不肯费心。”

      李氏握住他的手,温柔的说:“我一贯喜欢孩子,爷是知道的,生承玉那会儿胎大伤了身子,也不能为爷再诞育儿女,爷既信得过我,我自然愿意好好教他们,只怕几个姨娘舍不得把孩子送过来。”

      想起当初李氏生承玉的时候,胎大难产,险些丧命,连接生的稳婆都慌了神,还是李氏心一横,叫稳婆剪破下身,将孩子生生拖出来,后来又因为胞衣出不来,为了保命,稳婆伸手给掏出来,伤了母体,打那之后,月事淅淅沥沥,李氏自幼习武,虽说身体强健,这一遭也亏了身子,又不方便同房,精心养了好些年才慢慢恢复,也是在那几年里,魏真铮纳了妾。

      其实魏真铮不是不知道李氏的隐忍委屈,只是后宅需要和睦平衡,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承云的事一出,他也开始担心,几个儿子里,也就李氏教出来的魏承玉最争气,他自然就想到了李氏的好。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交代下去,让她们把孩子亲自送过来,吃住都在你屋,他们的伙食费我会让赢旺额外贴补给你,你只管教导孩子,若有人说闲话,你是正室,只管拿出你正室的威严来,只一点,这几个孩子都是我的亲骨肉,不说让你像待承玉那般真心,却不要太分亲疏才好。”

      “爷只管放心就是。”

      外头烧水的婆子端了洗脚水进来,李氏打发了下人,亲自伺候魏真铮泡脚。

      李氏蹲在洗脚盆前仔细的给魏真铮搓脚,一头青丝垂地,过去的回忆涌上心头,魏真铮不禁感叹:“刚跟你成亲那会儿,你也是这样伺候我洗脚,给我按脚,那时候走镖再累,只要夜里经你一按,总能好眠,不知不觉,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李氏目光微微凝滞,手上的动作也稍作停顿:“那妾身今夜再给爷按按,一会儿能睡得好些。”

      魏真铮知道她不擅长撒娇说好听的话,也正因为她性格实诚,他才更偏爱活泼嘴甜的秦氏。

      无意间瞧见她头顶竟有几根白发,还不到四十岁,就有了白发,他伸手轻触她的发丝说:“跟着我真是委屈你了,早年东奔西跑,好容易有了孩子,我又时常不在府里,承玉那样出息,全靠你悉心教导,偏我还把他送去从军,伤了你的心。”

      “爷你别这么说,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总不能一辈子拴在爹娘的裤腰带上。”嘴上这么说,想起儿子的李氏还是眼眶蓄起泪花。

      魏真铮点点头:“你性情温良懂事,处事周全,若你再有点小女人的俏皮可爱,这偌大的后院,也就不需要那么多姨娘了。”

      听了这话,李氏心中气闷,当初她产后体弱,魏真铮只顾着逐名逐利,府上的事一概不管,她一个人操持着一大家子,才拖着病一直好不利索,偏魏真铮还以找人分担府上杂务为由,纳了几房妾,如今倒好,还成她的错了。

      想着想着,手上不自觉的加大了劲儿,疼得魏真铮哎哟哟叫唤,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问:“捏疼爷了吗?”

      魏真铮今夜前来,本就为求和,捏疼了也不好责怪,只说:“没事,有日子没上你这儿按脚,一时有点不适应,多按按就好了。”

      李氏嗤笑道:“那爷往后常来。”

      “肯定的。”

      次日天不亮,兰曦就把陆月衫从被窝里拖出来换洗梳妆,这是她前往北御都城的日子,虽说正经婚期在来年春天,但皇帝此番特召她提前入宫过年,这一去,是要等完婚后回门才能再入南州的,所以出城的时候还是要有出嫁排面的。

      看着镜中这张陌生的面容,陆月杉始终不太适应,想起自己八九岁上就没了妈,那时候她还在读小学,经常放学回家看到妈妈身上带着伤,问妈妈是怎么回事,妈妈每次都说是干活儿摔的,虽然妈妈从来不跟她说受伤的原因,但她知道,父亲成日醉酒打牌不挣钱,外人也瞧不上他,当着面都爱奚落他,被人下了面子,回家没地方撒气就揍妈妈,还把打牌赢不到钱归咎于妈妈不旺夫不带财,那时候她年纪小,看到成天下地辛苦劳作回来的妈妈挨不成器的爸爸揍,却不知该怎么帮她,后来有一天放学回来,家里围了很多人,邻居见了她,跟她说往后她就没有妈了,那天她握着妈妈冰冷僵硬的手,一滴泪都没有流,旁人都说她心肠硬,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就是妈妈一直想要的解脱。

      也不知道她那苦命的妈,有没有她这么幸运,死后是否也能去别的地方重生,过上安稳的生活。

      兰曦给她上妆的时候,犹犹豫豫的说:“昨夜县主入睡后,奴婢路过廊下,听两个小丫头交闲话,说前些日子瞧见舅夫人身边的蓉媛跟云哥儿的近身丫头私下有往来,奴婢想着,会不会……”

      外面的丫头突然传话说舅夫人请见,兰曦与陆月杉对视一眼,两人都一脸疑惑。

      “舅夫人从来不进咱们院儿,今儿这是唱哪一出?”

      她没有回答,只对门口等着的丫头说:“请舅母进来说话。”

      李氏进来的时候,瞧她还在上妆,便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后,将一支穿云簪插在她已经束好的发间,又看了看铜镜夸道:“真好看,年轻就是好。”

      陆月杉摸了摸发簪,心下一转,抬眸透过铜镜瞧见舅母头上少了点什么,惊觉道:“我记得这支发簪舅母日日戴着,成色稍有暗淡就让人清洗打磨,珍爱无比。”

      舅母双手搭在她肩上:“这是我出嫁的时候,我母亲送我的新婚礼物。”

      一听这话,陆月衫伸手就要取下发簪:“这么要紧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收的。”却被舅母拦下:“不用紧张,既送你,自有我的道理,你且听我说。”

      她这才缓缓放下手,静静的坐着,兰曦还在给她上妆,只听舅母娓娓道来:“我父亲原是个走镖的,和府衙有些关系往来,府尹又和我外祖父家有亲,就给我父母牵线搭桥,婚后两人恩爱和睦,我自小的愿望就是能找得一个像我父亲爱重母亲那般的人共度余生,你舅父刚上门那几年,我们还算举案齐眉,后来投奔王妃来了南州,他就变了,娶了好几房妾室,我也曾怨怪你母亲,觉得若不是你母亲让你舅父来南州,他也许就不会变,以至于每每看到你,就心生厌恶,可如今想通了,这些年你舅父前前后后纳了那么多个,又有哪个真正过得顺心遂意的,即便是秦如意那般得宠,儿子做错事,照样被你舅父嫌弃,男人的心,女人终究是吃不透的。”

      兰曦上完妆,扶她起身准备换出门的喜服,舅母也帮着整理,边整理边说:“我母亲曾盼着我与你舅父琴瑟和谐,我没有做到,也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见你舅父纳妾,便强硬不肯低头,若是我早些想通,这些年也不会平白让妾室压我一头,其实我心里清楚你舅父为何一个一个往府里纳妾,我却不肯承认事实,只一味把错归咎到别人头上,自己心里才能好过些,这些年我也没能做个称职的舅母,没好好照顾你。”

      陆月衫听得一头雾水,原主素来与舅母没什么深交,日常也不需要请安问候,在园中见面打个招呼,节庆日子一起用顿没什么沟通的席面,偶尔从下人口中听点李氏房中的闲话,反正谈不上亲厚,倒也没有受过舅母的磋磨,如今舅母却来跟她掏心窝子,倒让她有点看不懂了。嘴上还是客套道:“舅母别这么说,这些年多承舅父舅母关照,能安安稳稳在府里长大,阿妩已经感激不尽了。”

      “昨夜你舅父来我屋里与我闲话家常聊了很久,我大约是有些懂他了,男人嘛,在外想要个懂事贤惠好名声的妻子,回家想要个知情识趣的好女人。秦氏一心只想讨好你舅父,却根本不会教孩子走正道,云哥儿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人嘛,总是顾着这头,就顾不了那头,你舅父倒是生得一双慧眼,让家中妾室所生的子女都挪我屋里去养着,只让我别养废了,往后一边有我教导孩子,另一边又有妾室照顾他,反正好处都让他落着了。”舅母轻轻叹息一声。

      “那云哥儿……”

      舅母浅浅一笑,为她系上腰带说:“你当我没有分寸啊,那几板子打不死人,你让大夫去重虎堂给他治伤,若我不准,大夫连重虎堂的门都进不了。我恨秦氏不假,若不是她从中挑唆,我儿承玉不可能去御南王军中,可云哥儿到底是你舅父的亲儿子,给他点教训是应该的,真弄死了他,你舅父不得跟我拼命啊?”

      想想也是,以往原主跟舅母虽然走动并不亲近,见舅母行事也不算乖张,不过是困顿于妻妾争宠的恶性循环不能自拔罢了,倒也不曾听闻对这些孩子使过坏。

      “如今你舅父让我养着几个孩子,也弥补了你大表哥不在身边的冷清孤寂,我的日子也好打发些,倒是你,一去都城,往后的日子也不知祸福,嫁了人,别争强好胜,也别懦弱得让人欺负了去,只好好疼惜自己要紧,旁的都不重要,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写信回来,我与你舅父定会为你做主的。”

      她知道舅母这是宽慰她的话,若真是她和御南王起了矛盾,舅父这样的品阶哪里有资格跟堂堂亲王硬刚,她还是浅施一礼:“多谢舅母。”

      “对了。”舅母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本手抄递给她,小声说:“这是朝廷官员名录,你舅父好容易才从鲁国公手上弄来抄录了一份,你拿去或许用得上,不过得小心保管,切莫让人拿了你的把柄,舅母这些年被秦氏压着,手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给你添妆,这支发簪和这本册子,就当是舅母给你的添妆吧。”

      她双手接过册子,感激的说:“舅母别这么说,舅父为阿妩准备了嫁妆,其中也有舅母的份,阿妩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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