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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世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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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正月十五,明月高悬。
春祭在即,冷宫里也越发的冷清了,窗开着,冷风打着旋灌进来,很冷。阮皇后靠坐在躺椅上面,半阖着眼,一只通体白色的猫儿乖巧地窝在她怀里,她一动不动,光只是淡淡瞥着夜空当中的月亮。
冷宫当中,就算是灯火也是昏暗的,昏黄的烛火下,能看见女人娴静的姿态,那种雅致是与生俱来的。
脚步声由远至近,红菱很快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主子,怎么开窗了,这么冷的天呀……快……快回榻上躺着好生将养着……”
说话间,眼睛就红了,过来扶她。
这是从小服侍她的丫鬟,阮皇后任由冷风拂面,仍旧没动:“我爹他老人家怎么样了,不能给他养老送终,实是女儿不孝。”
随着寒冬走过,阮皇后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她好像又到了要死的时候了。
红菱侧立在旁,几次张口,都没说出什么,最后索性一下跪了下来。
“主子,红菱不敢瞒主子,老丞相已经不在了,相府也被封了!”
红菱仰着脸,双目当中,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一对一双的,阮皇后怔了下,随即站了起来,那只猫儿冷不防被抖落喵呜一声,围着她脚边直打着转转。
“你说什么?什么不在了?”
“我按着您的指示,悄悄打听相府的事,大太监王德福受过咱们恩惠,特意把我送出了皇宫,还叮嘱我不要回来了,我一想就是出事了,到了宫外才知道,皇上一直在骗您!他根本就没有放过老丞相,老丞相早被下了大牢,相府上下一百多口人都没了……”
都没了?
阮皇后从牙尖挤出了几个字:“什么叫都没了?”
红菱哽咽着,一股脑说了:“王德福说何贵妃已经有了身孕,皇上想在春祭之前封她为后,相府和皇后您都得尽快处理掉……所以一场大火,一百多口,都没了。”
阮皇后紧咬着牙,才勉强压制住那口气。
说起来,她是个短命的皇后。她爹阮长安当年是一朝之相,老皇帝在她十六岁生辰的那天,把她招进宫里,让她在三位皇子当中,挑选一个做如意郎君。
一君一臣,就像普通百姓那样,要做亲家。
当年三位皇子,年纪相仿,脾气秉性却大不相同,长皇子卫珩,二皇子卫承,三皇子卫央,其中卫珩暴戾专横,卫承清贵骄傲,未央待她最是温柔体贴。
第一次当上皇后的时候,是老皇帝赐婚,把她许配给了长皇子卫珩。
新婚燕尔,也曾有过缠绵悱恻的日子,不过卫珩争夺储君之位的时候,她病了,结果等到卫珩登上皇位,她刚当上皇后就病死了,可能是因为死的早,她成了卫珩的白月光,穿书的女主因为长得像她,而开始攻略卫珩。
阮皇后的魂魄游荡了一段时间后,重生了。
重生后,她为了不再短命,避开剧情,选了二皇子卫承,卫承在她爹的帮助下当上了皇帝,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后,这次日子过得太滋润了点,养得珠圆玉润,多活了两年成了皇帝的白饭粒,最后被他遗忘,为了一个贵妃,把她渣掉了。
阮皇后的性子,向来随遇而安,再次重生后,她嫁给了三皇子卫央。卫央待她一向温柔,据说对她还是一见钟情,亲自去相府提的亲。
后来父亲一步一步,把他送上皇位,她又成了当朝皇后。
可结果呢,都是假的。
卫央有一个一直挂在心尖尖上的人,等他当上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人迎进了宫,封了妃,紧接着就是清君侧,一点点把相府掀翻。
何贵妃在进宫之前,就在卫央身边,阮皇后并没有太在意,成婚后新帝独宠皇后,她们夫妻日夜缠绵,怎么能察觉到别的。
没想到就是那些缠绵的日子,也是新帝刻意的,是故意打压后宫妃嫔,引发太后震怒,对皇后百般不满。何贵妃与她姐妹相称,她这个挡箭牌皇后都不知道为他们挡了多少明枪暗箭。
相府出事的时候,皇后已经进了冷宫,新皇还未下手,倒是这何贵妃先送来了毒酒。
有了恩宠还不够,心急的何贵妃还想毒死她,就是这一碗毒酒打草惊蛇,引起了她的警觉,
现在她知道了,这老三卫央比起前两个,有过之无不及,竟然想让整个阮家覆灭。
从前在卫央还不是储君时候,他常去相府,所以,他亲自来求的婚事,现在是多余的了,她爹一手捧上皇位的男人,要把她们一家赶尽杀绝。
阮皇后咬破了舌尖,脑中清醒无比,太后不在了,最后一道鸿沟没有了,现在兔死狗烹,轮到她了,原来,她注定是个短命的皇后。
红菱跪行两步,抱住了她的双腿:“主子……”
跟了她十几年的红菱,都还没有嫁人,阮皇后弯腰把她扶了起来:“所以,都出了宫了,你为什么又回来,傻姑娘。”
红菱此时已是泣不成声,上前来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我求了小侯爷来,他冒死进宫一会就到,在中午殿前等着你,你现在和我换了衣服,这就随他去吧,让他安顿你走得远远的,我替你守在冷宫……”
说着一把推开她了,开始拉扯她身上的衣服。
阮皇后心中动容,抬臂握住了红菱的手。
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目光当中都察觉到了那份坚定,阮皇后轻摇了摇头。
她微扬着脸,跳动着的火光映着她姣好的容颜,真真是眉如远山,眸如星辰,虽然人在冷宫,但身上穿着后服,仍旧气度非凡天生贵胄,十分英美。
小侯爷,红菱不提,她差点都忘了宫外还有这么个冤家在。
“我走了,皇帝不会善罢甘休,小侯爷还有侯府上下,我不能冒险连累他,也不能让你替我死,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吗,再说我活不了多久了……”
命中该死,那又如何。
阮皇后回身走到里间榻上躺了上去,神态从容。
红菱急得跟了过来:“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侯爷对您实是真心,等你们出了宫,他自然会找大夫……到时候远走高飞……”
这个时候了,还能冒险进宫营救,的确真情实意。
可惜,阮家只剩她了,不可能苟且偷生,阮皇后紧握住红菱的手,按住了:“你听我说,我相府上下一百多口,不能白死,我就是死,也得找个垫背的……”
她拉着红菱低头,狠狠握了她的手。
新帝对皇后情有独钟,之前一直做戏,后宫妃嫔还都不知道这其中细情,就连何贵妃,怕也想不到,她身在冷宫,已经知晓相府的事了,阮皇后命红菱找人通知后宫众嫔妃,说是皇后察觉时日无多,有东西要分发下去,让她们都过来一趟。
之后,她让红菱先行离去,委托红菱将贴己物交给小侯爷,给她阮家平反,然后将红菱推了出去。
等人走了,她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把匕首,藏在了袖子里面,然后静静地躺在榻上,回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那时鞍前马后,相府门里,岁月静好。
不多一会儿,后宫嫔妃有三五个过来了,猫儿听着动静,惊起来,从窗口跳出去了。
何贵妃也果然来了。
皇后身处冷宫,奄奄一息,她怎么能不来。
红菱不在,此时殿内再无其他人了,阮皇后一动不动躺在榻上,进门的嫔妃也不知是谁说了句好冷,何贵妃竟然先走过来了。
“姐姐们,我有话对皇后说,你们先在门口等我一等。”
女人脚步很轻,很快走到了榻前来。
阮皇后一只手在被外搭着,何贵妃到了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还握住了她的手:“多日不见,不想你竟然这般处境,实在让人心疼,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救你……”
这个好姐妹,陷她于绝地,还来送她最后一程,好生让人感动那!
阮皇后半阖着眼,看着她的脸。
何贵妃珠圆玉润,衣着华丽,此时脸色红润,和她一比,自己的脸色定是白了许多。在冷宫这么些时日,如果不是察觉出暖酒有问题,悄悄替换了,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
阮皇后此时全身的力气都凝在了一起,反手抓住何贵妃的手腕,在她的尖叫声当中,翻身下地,一把将女人钳在了怀里。
匕首就抵在何贵妃的脖颈上面,阮皇后挟持着她,声音低哑:“别动,我现在手一抖,就会划破你的喉咙。”
何贵妃吓得全身瘫软,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姐姐,姐姐这是干什么?”
随着她的尖叫,嫔妃们都大乱起来,院子里的侍卫也冲了进来,可能这般景像谁都没有想到,是跪是站都犹豫不决。
阮皇后抽了何贵妃的腰带将她两手捆住,推着她往出走:“回去告诉皇上,迟到一刻,我就和何贵妃同归于尽。”
早有人去报信了。
很快,皇帝带着侍卫军到了冷宫,各宫嫔妃匆匆离去,阮皇后推着何贵妃站在了石阶上面。
新皇脚步匆匆,命侍卫军停步,弓箭手就在背后,他一人上前。
少年时,他英姿翩翩,已是气度不凡。
此时做了皇帝,更是多了几分威严,几分冷峻:“皇后挟持何贵妃,这是干什么?”
还和她卖关子,阮皇后目光冷冽,匕首更近了一点,惹得何贵妃尖叫连连:“啊!皇上救我!皇上救我!”
新皇登时顿足,惊叫出声:“阮青君!”
青君,是了,她原是有名有姓,她叫阮青君,从前叫她青君的时候,她还叫着他景行。
阮青君不为所动,定定看着他:“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新皇紧紧盯着她手中的匕首:“阮丞相谋反,已下了天牢,相府一百多口,处刑在即,你现在放下匕首,留他们一条生路。”
如果想留他们一条生路,早就留了。
他还想骗她,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阮青君扬着眉眼,只是冷笑:“不必惺惺作态,我叫你来,也不是为了问你那些。”
新皇站着不远处,挥手让侍卫军退出庭院。
等人都走了,他慢步上前:“西北军,你的老相好穆西风已在回京的途中,你想让他也为你陪葬?”
西北军?
原来如此,他还未明着对她下手,留着她引诱穆西风回京一网打尽。
说来也真是有趣,三生三世,皇帝换了三个人来做,这兄弟三人却都认为穆西风是她的老相好,好了,等她一死,红菱会把消息带给穆西风的。
阮青君此生再无牵挂,一手勒着何贵妃,握紧了匕首,在她颈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推着她下了石阶。
“随你,如果你能杀了穆西风的话。”
身上没有腰带,何贵妃裤子绊在腿边,踉跄着走不快,脖颈间的匕首冰凉得很,每动一下,都吓得尖叫连连,偏偏青君还一脸笑意。
“皇上!皇上!”
她的笑容实在太碍眼,新皇看着何贵妃背后的女人,目光灼灼:“你始终是向着他,别逼朕杀你。”
侍卫军虽然不在院中,但也在他背后,杀他定是杀不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叫他过来,不是想问他什么,也不是想对他说什么,只不过是想让他亲眼看着,她对他们最后的报复。
阮青君扬着脸,握紧了匕首。
“好啊,都杀了岂不是干净。”
说着,她扯过何贵妃,将匕首刺入了她的胸膛,然后,与她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