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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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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君玉心思赤诚,所以压根想不到自己深夜跑到太子寝殿是多么暧昧的一件事,他想不到,萧景衍却也不提醒他,耐心陪着他玩,亲了他一口,却又放开了,没有继续下去。
但言君玉已经生气了。
“你这人……”他指着萧景衍,却说不出具体指责的理由,气道:“我是看见月光才想起来看你的。”
萧景衍竟然听懂了。
“我知道。”他笑着道:“小言一片冰心,是我唐突了。”
他眼睛漂亮得像山岚,神色却如此真诚,专注看着人的时候,让人心荡神驰,觉得自己是这世上运气最好的人。言君玉被他看得心虚起来,嘟囔道:“什么一片冰心,我才不是……”
“好,小言只是晚上睡不着,想到处逛逛,不小心逛到我这来了,对吧?”
“正是。”言君玉色厉内荏,还强撑着道:“我顺路来看看你睡了没而已,又不是特地来的。”
“是是是。”萧景衍笑得温柔地看着他:“谢谢小言顺路来看我。”
言君玉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见他这样说了,也没办法,哼了一声,又玩起在抽屉里翻出来的东西了,别的都算了,有个赤金的九连环,十分好玩,他怎么也拆不开,和它较上劲了,萧景衍也不帮他,靠在锦褥和绣枕上,懒洋洋地看着他。
言君玉平时其实脾气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样看着,就莫名地浮躁起来,只觉得面红耳赤,手心都沁出汗来,凶巴巴道:“这东西一点也不好玩。”
萧景衍笑了起来。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言君玉头也不抬。
“小言一直很怕我亲你,今天又猜我这有人侍寝,如此杯弓蛇影……”他慢慢凑进来,嘴角噙笑,像是在端详言君玉的唇,又像只是在漫不经心地嗅他领口的味道,忽然抬起眼睛来:“其实小言知道的吧?”
言君玉吓到结巴起来:“知,知道什么?”
“知道我想对小言做什么坏事。”
他这话正中言君玉的心思,言君玉如何听不懂,顿时脸上就烧了起来。但还是强撑着道:“我才不怕。”
萧景衍眼中带笑地看着他。
“真不怕?”
“真不怕。”
其实真要做坏事的话,现在言君玉已经上钩了,他有点像只林中小兽,不熟的时候,稍微靠近就跑开了,等他全然信任你之后,只要顺着毛摸,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言君玉显然也知道这点,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也收不回,所以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萧景衍笑着揉揉他头发。
“那小言怎么不喜欢我亲你。”
言君玉被他问得无路可逃,憋出来一句:“为什么不是我亲你?”
他这句问得理直气壮,惹得萧景衍大笑起来。
“笑什么?”
“我想起个笑话。”萧景衍笑盈盈看他:“说是有家的女孩子跑去跟母亲告状,说‘表哥亲我’,夫人大惊,说‘小畜生如此放肆,这还了得,你可吃了亏不曾?’女孩子骄傲地说‘不曾吃亏。我当即就亲了回来,还多赚了两下呢’”
从来这种笑话只有敖霁他们在讲,萧景衍只是淡淡听着,言君玉没想到他也会,先还认真听,听到后面,顿时就红了脸。
“你也讲荤笑话,你,你……”
他“你”了半天,就是不敢讲那个词,萧景衍见他憋得可怜,笑着替他讲了:“下流?”
言君玉还是不敢说,只是瞪着他。
萧景衍却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来,摸着言君玉的脸,笑着道:“我亲我喜欢的人,想起一个笑话,就想讲给他听。就像看见月光,就想去见自己喜欢的人一样,都是一片冰心,哪里下流呢?”
他的神态慵懒,漫不经心,眼神却如此真诚,直指人心。言君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那你把眼睛闭上。”
萧景衍依言闭上眼睛,即使在暗处,他的轮廓也是这样漂亮,言君玉像是一个初入森林的少年猎人,本来只想猎一只鹿,却意外得到一条龙,这庞大而优雅的动物,就算已经温顺地躺在自己面前,仍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他犹豫了许久,最终决定先摸摸他的脸。
萧景衍勾起唇角,这笑容像极了他喝醉那天,是全然的信赖。言君玉的心顿时轻松起来,忍不住凑了过去。
“你不要动。”
“好。”
他小心翼翼地亲了亲萧景衍的脸颊,见他没有睁开眼,更有了点信心,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往下亲,找到了他的嘴唇。
少年的亲吻毫无章法,生涩而莽撞,然而勇气可嘉,萧景衍不愿意打击他的热情,十分温柔地配合他,这大概鼓励了言君玉,他竟然有点食髓知味起来,渐渐倾身过来,勾住了萧景衍的腰。
不知道为什么,言君玉觉得热起来,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还来不及分辨究竟是哪不对劲,只觉得腰上一紧,是萧景衍伸手揽住他的腰,十分轻松地就将他翻了下来,压在了身下。
言君玉的心顿时停跳了一瞬,覆在他身上的身体修长漂亮,却是已经长成的青年,手推到的地方都是柔韧结实的胸膛和腰肢,危险如同虎豹,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仓皇地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别”些什么。
但萧景衍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只是压制住了言君玉,像猛兽把猎物衔在口中,还没有拆吃入腹的打算。
他在昏暗的光中看着言君玉,眼睛如同星辰般,带着笑意,言君玉在这样的目光下,渐渐安定了下来。
那个一直回避的答案,似乎无法控制地浮出水面,言君玉其实一直知道它是什么,不过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很聪明的,什么都学得会。”他脸上发烧,连耳朵尖也是烫的,语气却很认真:“你要等我。”
“好,我等你。”
像是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下来,言君玉听见自己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刚要放心,又想起一项来。
“也不准让人侍寝。”
“好,不让人侍寝。”萧景衍笑着看他:“只有小言。”
言君玉被他看得脸红起来,又怕他笑自己吃醋,仍绷着脸,但是到底是卸去了一件心事,不由得困意上来,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我答应了小言那么多事,小言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呢?”
“什么事?”
“夜深了,我能不能抱着小言睡一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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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君玉安静地躺在帐中,他难得这样乖巧,任由萧景衍把他当做一个玩具一样抱着,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其实很困了,但不知道是因为认床,还是为什么,只是睡不着。
“我小时候装病,骗我爹,因为这样我爹就会陪我玩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来,小声告诉萧景衍:“我爹会把帐子当作帐篷,陪我玩打仗的游戏,还偷偷给我许多零食吃。被我娘发现了,就两个一起训话。”
言侯爷生他时也不过二十左右,性格还是爽朗活泼,常带着他一起玩,把自己小时候那点淘气的本领都传授给了言君玉。
萧景衍似乎并没睡着,只是“唔”了一声。
天家无父子,还有礼官约束,庆德帝再疼爱他,都在礼节之内,并没有什么温馨的故事好说。
“我爹戍边之后,就很少回来了。每次走的时候我都哭,我七岁的时候,他答应我说等我生日一定回来,但他一直没回来。我气了他几年,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原谅他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是把故事停在了这里。萧景衍还是没说话,只是收拢了手臂,抱紧了言君玉,少年的身量未足,脆弱得像一折就断的幼树,在他怀里轻轻地发着抖。他抱得这样紧,怀抱温暖无比,以至于言君玉的眼泪很轻易地就流了下来。
言君玉从小不愿意哭,小时候私塾打架,他家世高,又败落了,偏偏力气还大,那群孩子打不过他,就骂他是没爹的孩子,消息传到言侯府,他母亲知道,哭了一夜。所以他从小到大,从来不和人说起他父亲,连敖霁也不说。闲谈时也不是没有说到父母的时候,只是总觉得喉咙里梗着什么。他知道敖霁嘴硬心软,听了一定会心疼他,但什么也改变不了,不过多一个人伤心罢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今天晚上的月光太好,也许是因为抱着他的人,是他见过的最温柔、最喜欢的人,所以他竟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萧景衍耐心地把他翻了过来,在黑暗中沉默地亲吻他,眼泪的味道这样咸涩,但他温柔得像在亲吻一朵花。
“云岚说……”
“我知道。”萧景衍温柔而坚决地告诉他:“我不会输,也不会死,更不会错过你以后任何一个生日,你放心。”
“你要说话算数,不要骗我。”
“好。”
言君玉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在他衣襟上擦了眼泪,顺带着把脸埋了进去。要是云岚见到这一幕,估计是要吓到的。太子殿下喜洁,是阖宫皆知的秘密,都说东宫的地板都比别的宫殿的门都干净。
言君玉却不知道自己得到多大的纵容,只胡乱擦了眼泪,打了个哈欠,就犯起困来。
“我那时候不该装病的。”他轻声告诉萧景衍:“听说人死的时候都会想起家人来,我爹阵亡的时候一定还在担心我。”
萧景衍心中五味杂陈,摸了摸他的头。
“不会的,小孩子骗不过大人的,你父亲一定早就知道了,只是和你玩而已。”
他说完这话后,许久不见言君玉回应,正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忍哭,低头一看,只见言君玉呼吸平稳,已经蜷在他怀里睡着了,不由得笑了笑,替他掖好被子,也抱着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