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龙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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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赞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感觉很长，又似乎只有短短的几天。
他梦到自己在做完辞职交接之后，当天晚上就收到奇怪的面试邀请短信，明明是没有投过简历的公司。
并且自己还鬼使神差地去面试了。
他在一片混乱之中莫名通过了面试，之后被裹挟着一路向前——真的要说，龙赞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毕竟梦是没有逻辑的。
那两个小姑娘稚嫩却神态老成的脸，从画里飘出来邀请着他险些落入地狱的画魂，四处荒芜到令人窒息的通州郡，还有全身上下都带着令人恐惧的压迫感的朱厌……
“不客气，你可是温泉山庄需要的店长呀。”
这样真好呀。
龙赞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却无法控制的哭出来，他笑着对着和他说这话的人，突兀地哭了出来。
一面抹去脸上的眼泪，龙赞刚刚想要说些什么，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去。
就像是完全播放完毕的影像，消失的干脆利落。
思绪之中有另外一个声音和他说了些什么，猛然睁开眼，面前是自己居住的单间房顶。
有些开裂崩开的吊顶上，还有一片掉落了的墙皮，漏出下面水泥的屋顶底面。
偏了偏头，窗帘之间漏出的一点点缝隙外没有出现白日的光线。
龙赞的思维在这一秒里有些许停滞，而后他深深地呼了口气。
那么短暂的几秒之后，他回过神来。有些着急地摸出自己的手机，报着说不清楚的念头，打开短信的收件箱：里面只有各种运营商发来的短信，和一些不知道哪里找到他信息的商家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过来的广告消息。
那是个梦。
那条招聘的信息并不在他的收件箱之中。
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龙赞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出于不甘心，他将短信箱中的内容一条条点进去翻开，之后又一条条删除。
最终对着空荡荡的短信箱，兴意阑珊地握着手机的手倒到一边去。
“嗡——”
静音状态下的消息收发统一都是震动的模式，龙赞有些激动地撑身坐起来，翻开锁屏状态的手机，就看到通知栏上备注名字是“龙起先”的人发来信息：
【你弟弟的成绩下来了，刚刚到三重学校的线。】
这么一句不长不短的内容让他整个人僵硬的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接着又发来一条信息：
【有能够录取的学校，他想去读。】
倘若上一句话是夺取了龙赞的思维能力，那么现在的这句话就是摁住了龙赞的咽喉。他对着这句话，所有的思考能力瞬间回笼，并且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一路压到了龙赞身上。
三重的学校，就意味着更高的学费，意味着不确定未来的专业，意味着又是至少三年的时间，他弟弟在学校的吃穿用度都需要他来负担……
这原本是他过去八年多经历过的事情，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摆脱掉这样的情况，却不想在他失去工作的现在又合在一起滚滚而来，直接压在他的脸上，连一点点逃避的可能性都没有。
【怎么会只能选三重的学校，他之前几年在高中的成绩不是一直很好？】
【他应该是考试时候压力大。】
回复给龙赞的信息轻描淡写又带着许多理直气壮。
或许是因为不需要面对面的缘故，有些需要不顾脸面才能说出来的话，在这个时候只需要狠狠心打出来，就能够理所当然的发给对方。
龙赞：【那就复读一年。】
【他老师说了，不论如何都要有学上，大学一定是要去读的。】
龙赞：【这样的学校读出来有什么用？】
【那我问问他。】
龙赞：【他复读的费用我出。】
【好。】
“……”
龙赞有些焦急，他看着十几分钟过去之后也没有回复消息的手机，没忍住将拇指顶到唇边，焦虑地啃着指甲。
但是不论他在这边如何地焦急，对面就是没有消息，就像是从前向他要钱之后每一次给他的态度。
钱拿到了，他再说什么，就不重要了。
——不能这样。
他猛然吐出一口浊气，掀开被子就下床去。
昨天才完成了工作内容的交接，手上仅有的一笔钱就是离职之后结余的工资，但是除去各种各样的生活成本之外，他没有多少可以拿出来使用的钱。
哪怕他现在已经接近三十岁，哪怕他早早就出来工作了，哪怕他上一份工作是一个月一万五到两万的收入。
但是他手上没有多余的钱。
八年，没有感情世界，没有其他的想法，没有自己的生活，只有上班，下班，为了加班费用加班，然后拼了命的攒下每一分钱去，填补家里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的欠款。
就在去年年初，家里才跟他说了，这么些年下来，已经还完了大部分，只剩下小部分还欠亲戚朋友的钱。
不像之前那些，带着各种各样的利息。
龙赞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紧绷地逼了自己八年的生活终于被他一点点擦干净，他可以再往前走一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却被告知，没有结束。
甚至有可能是一个新的开始——这还真是个让人惊喜的消息。
对，原来他原本以为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他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赚的钱不够多，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到今天他才突然明白过来，不是的。
原来有问题的不是他，不是他赚的钱不够多导致这样的问题。
换上衣服，龙赞踩着还没有完全明亮起来的天色，一路顺着记忆走向他因为担心梦醒来后就会逐渐忘记的地址。
白马大街13号。
缺德地图导航里面找不到的13号定位，轻车熟路的选择了12号，出了地铁口转公交车做了三个站，缺德导航提示下车后还扭头回去经过的地方在走八百米——
但是和梦境之中的骤然出现不一样，这一次他站在明明应该有一座占地面积巨大的建筑物的地方，却是一堵结结实实的转角。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电梯楼，最高四层，窗户开在前后，这种侧面的巷子口的墙壁就只有墙壁。
一切都跟梦境之中对得上号，他甚至站在此处，仰头张望的姿势都是如此熟悉。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里没有豁然开朗的入口，没有面积大得过分的前院，也看不到那之后被圈在园中的小山。
这说到底是一个梦。
每个细节可能都这么恰好的对上了，但是重点的哪一部分却没有丝毫能够套入其中的可能。
龙赞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失望，手上还在确定地拍了拍面前转角的墙壁——没有得到任何不同的结果。
没有转机，也没有奇迹，更没有奇遇。
就是结结实实落入手掌心的触感，这里什么都没有，就像他的命运一样，没有新生。
……
黎九时慢条斯理地整理面前需要一点点调整的法则内容，北俱芦洲这片土地之上所有的一切恢复之后逐渐稳固下来。
拔地而起的巍峨山岳仿佛带有睥睨天下的气势，高耸入云。
在黎九时身边的苏错在等他一条一条罗列完毕新的法则运行逻辑，无法插手也没办法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按照黎九时的要求把龙赞的经历轨迹一同调拨回原来的位置。
就像是把时间跳过的时针和分针拨回原位那样随意。
苏错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没有忍住将注意力更多地落在龙赞身上——说实话，从黎九时自寒狱出来那一瞬，他们有意控制世界法则的推动方向，安排了一些事情的发生。
他们实际上是想要看看已经成型的世界，对于黎九时而言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
只是事实证明，这是一件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所有的推衍发展规则在靠近黎九时身边之后，就不会再出现某种可能性增强后导致的偏差。
每一种可能的概率都被平分，甚至在之后掩盖了结果。
所有此事苏错看不透被他摆正之后放回从前位置的龙赞会经历什么。
“就让他这样吗？”
“有什么问题？”
以反问的态度说出来的话，再一瞬间就把上扬的语气变得似乎带有威胁的意味。
黎九时在旁边略有些悠闲地看着整个北俱芦洲，可以用脱胎换骨描述地变化了灵力运行循环，并一点点生出其上万物。
脚下荒芜的通州郡从寒冷冻土之中变换，草木繁盛，草长莺飞，枝叶摇晃。
并且再次与昆仑相连。
他将通州郡之上所有被逼得发了狂的生灵抹去化为运行此间的能量，只留下一部分与温泉山庄明明白白地签下契约的驺虞三两只。
——抚雪和驺虞族之中少数新出生、并且还活下来的新生儿。
“他毕竟是和温泉山庄签了契约。”
“很重要？”
“……”
黎九时真心实意地发问，询问的就只是字面上的内容，没有丝毫的言外之意。
不能指望对方理解他们的苦难，毕竟在黎九时的眼中不论好坏都只不过是整个世界自行推衍而衍生出来的随机结果。
无关于好坏，也无关于是否公平。
只是单纯又没有丝毫恶意的“结果”而已。
苏错心里揣测了许多内容，最终丢掉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深吸一口气之后，对着黎九时说道：“对，这里还对温泉山庄这个地方抱有期待。”
黎九时会不会抓重点大约都只是看他这个时候是不是想要抓到重点，“也就是说，我应该帮你维持住这份‘期待’。”
苏错都没敢多犹豫，或许是出于某种目的，又或者是发现了对面黎九时时候有效的沟通方式，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求您了——”
“……”黎九时没有立刻拒绝。
他拧着眉头，看着对方这幅“虽然这样不好，但是我没什么别的办法了”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姿态，说不上要否决对方的要求，只是转而考虑处理方案，“那你想要怎么办？”
这有些出乎苏错的预料。
事情如果算的上祈求这样的程度时，他就没有考虑过说出来就能够被黎九时所接受。
他的想法是：可能会被说教。
并且他都准备好了讨价还价——更是在短时间之中想好了，如何说服对方的说辞。
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跳过许多情况之后，变成了现在这样。
“既然他已经成为了温泉山庄的新掌柜，那就要按照当时签订的契约上所述所写，给出交换。”
黎九时对此并不表示认同，“我当时不过是在一群凑上门的‘气运’之中选了两个最强的准备直接抹掉收集一部分灵力稳固法则。”
“也就是说，您原本就准备毁约？”
“……”
黎九时没有回答。
他似乎因为这样的打算被人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有些挂不住面子，“我做修复的时候，需要你们指指点点我怎么做？”
那态度不算过于强硬到无可左右的地步。
苏错感觉自己的认知的快速地改变——明明从见面到现在为止，真的要论起时间长短，都不过几个小时。
只不过因为法则构造之地和空间之中的时间并不同步，所以才显得格外漫长。
从前在他们的认知中，创造这个世界一切的造物者黎九时：冷漠，果决又独断。
他高高在上的俯瞰这个在他手中诞生的世界，初具雏形，一点点变化发展。
但是对于整个世界，他没有感情波动。
就像是面对一瓶注定要打开的饮料，他的一切行为不带情绪，有的只是是否需要。
而他们，作为被如此对待的蝼蚁，无法判断造物者是否需要，也无法判断如何才能够让造物者不要就那么轻描淡写的让他们消失。
到现在，苏错都记不起来了。
当初楼万是怎么能够摆脱了自生来就出现的恐惧，将黎九时驱逐出这个世界，他也记不起来当时被驱逐之后黎九时是什么样的情绪，是否愤怒，又或者是不在乎，还是说……
冷漠旁观。
只是时至今日想起那样的情况，还是会气急败坏地想着：能否不要这样俯瞰而毫不关心地看向这个世界。
能否将注意力落在我们身上，能否听一听我们所言所说，能否……
让我们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苏错觉得自己是不知道黎九时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必然是对于当时黎九时所创造的世界满心欢喜与满意的。
毕竟那样的世界哪怕有千般不好，万般糟糕，那也是他们存在的世界。
总归是，让他们不愿意放弃的。
他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和生的祈求是黎九时自创造之时，就刻入他们本能之中的。
所以——
“给他一次机会吧，求您。”
所以，他们所有为生而生出的所有欲念与野心，黎九时从来就不曾责备过——是他将他们变成如此的。
“行吧。”
……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龙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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