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街》闫灵

4、第2章 魂碑 （二）

　　陈冉出身于一个北方大家族，祖上几代都曾在前清任过职，洋务运动时，几位叔公先后也去过西洋、东洋读书，属于较早接触西洋科技的那拨人，骨子里，陈家人对鬼神之说是嗤之以鼻的，他们更崇尚科教和实业救国，虽然努力之后仍落了个家道中落，但这种想法依旧是根深蒂固的，陈冉身为陈家子孙，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无论红影女子向他展示了多么诡异的画面，他都认为一切只是自己的梦境。
　　“你真一点也不怕？”红影示意一下那头近在眼前、正张牙舞爪的巨型异兽。
　　陈冉脸色平静地看着这头大家伙，淡道：“梼杌，出自山海经.西山经，我六岁时就在学堂听私塾先生讲过。”虽然跟他幼时幻想的有点差异，不过大体还是能认出来的，所知便会有所梦，会出现在他梦境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们还有这种书？”红影儿的语气听起来挺错愕，继而又喃喃道，“也对，那些奇怪的名字多半都是从你们这儿传出来的。”说罢身影微微一闪，从他身前闪到了他左后方，“既然认得它，你肯定知道怎么对付，它身后有道门，过了它才能穿过那道门，门那边可能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陈冉觑一眼那头浑身泛黑气的巨兽，“人有所求，必有所出。”她把他拘来这儿，必然带着某种目的，既然有求于他，这事当然要她来摆平。
　　“你不是一直坚持这是梦境么？在自己的梦里应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才对。”这小子怎么跟蓉姥她们说得不太一样？蓉姥说这世上的人见了她们都会五体投地，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说顶嘴，连声都不敢出。这小子倒好，顶嘴就算了，居然还敢指使她做事。
　　“……”陈冉被她一语点醒，是啊，如果这只大家伙伤不了他，不正好说明这里是梦境吗？
　　“你想干吗？”眼见他径直走向梼杌，红影儿微微一闪，挡住去路，还真是无知者无畏，这梼杌虽只是个影子的影子，可对付他绝对绰绰有余了！他死不死不要紧，让她一时间到哪儿去找另一个合适的兵器？！“退后。”还得她来。
　　不待陈冉答话，红影儿便化作一团轻飘飘的红雾，悄然融进无边的黑暗——
　　随着她的消失，整个世界好像也跟着一同消失了，包括前面那头正在张牙舞爪的巨兽梼杌。
　　陈冉感觉自己正漂浮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这里除了他似乎什么也没有，没有空气，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纯净的让人从心底里恐惧。

　　“把眼睛闭上，直到我叫你睁开。”在陈冉被虚无折磨到几乎无法忍受时，红影的声音终于从他的脑海深处传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周围仍旧是虚无的黑暗，直到一点星光从他眼前划过，接着是一片星光，像夏夜的星空，星光越来越近，亮度也随之增加，刺得他双眼隐隐刺痛，不得不把眼闭上，可即便如此，随着光线加强，他的双目还是被灼得疼痛难忍!
　　“睁开吧。”在他以为双眼快瞎掉时，红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陈冉缓了半天才张开眼，睁开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云巅之上的山脉，没错，云层上有山，不但有山，还有飞瀑，那感觉就像是天上还有另外一层天。视线随着飞瀑一起落下，略过一层绒白的纱云，纱云下是另一个世界，与云上不同的，云下的世界很昏暗，像裹着一层灰色的霾。
　　“这是什么——”“地方”两个字没能问出口，因为身边的红影儿已经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女子，螓首蛾眉，古色古香……原谅理工科出身的他在诗词方面的欠缺，他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她，只能说，她或许是唯一一个能证明这不是他梦境的证据。因为以他的能耐，没办法在梦境里把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描绘地这么美好，且细致。
　　“这里就是李老头他们最终想把你送来的地方。”红衣女子用下巴示意一下不远处半山坡。
　　那里正耸立着一幢古朴的建筑，建筑风格跟前朝的紫禁城竟有些相似。
　　“那是什么地方？”他尽量把视线放在离她较远的地方，避免与她有过多接触，自从看到她的样子后，排除男人对女人的正常心理反应，他心底总有股莫名的不安。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我是跟着你们才找到这儿，这也是我第一次进来。”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踏着一路碎砖破瓦，一前一后来到古建筑前。
　　这里似乎废弃了很久，门楼早已破败不堪，只能依稀从牌匾上辨认出一个“聖”字。
　　陈冉本想直接推门，手伸到门板前，最终还是改推为敲。
　　“敲也不会有人来应，里面已经没‘人’了。”红衣女子轻轻拂一下衣袖，门板应声打开一条缝，一团黑气如水蛇般从缝隙里钻出来，直扑向两人的面门。
　　陈冉下意识挪动半步，挡在女子身前。
　　“不碍事，只是一点残存的戾气。”女子用衣袖在身前掸两下，抬头叮嘱陈冉：“你的心志还不是很稳，戾气接触多了会伤神，暂时不用替我挡这些。”
　　陈冉被她这话弄得有丝尴尬，这可是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主动怜香惜玉，却被当面拒绝！以前可都是他拒绝……算了，何必跟一个不存在的人较劲。还是看看里边什么情形要紧。

　　他不出声，红衣女子自然也不会特别关注他的小情绪。
　　两人并排跨进门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对门的一块硕大的影壁，影壁以黄玉为底，各色矿石为墨，栩栩如生的勾绘出一幅百鸟朝凤的盛况。只是其中的百鸟之王不知被什么东西砍去了首级，只剩两只足和一条七彩凤尾立在那儿。凤尾下的其余百鸟，仔细看，多半也是折翅断足，眼中含着惊恐之色。
　　出于好奇，陈冉多看了两眼，哪知画中的鸟竟纷纷活了过来，冲着两人齐声哀嚎，惊得陈冉脊梁骨直发麻。
　　“形神已灭，不过一抔戾气，何苦连累无辜。”红衣女子赶紧把陈冉扯到一边。
　　“我等无辜”“无辜”“无辜”“无辜”……
　　伴随着数不清的“无辜”，影壁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黑雾，黑雾慢慢氤氲、膨胀，并开始相互冲撞、撕扯，像是挣扎着想从影壁里出来。
　　“受人之飨，忠人之事，哪来的无辜？”红衣女子掸灰尘般掸开飘身前的黑气。
　　“无辜”“无辜”众鸟却不依不饶，发了疯一样挣脱影壁，一股脑涌向两人。
　　红衣女子回头吩咐陈冉退开，这东西近不了她的身，伤他却是轻而易举。
　　陈冉依言退开半步，又觉得有点憋屈，枪林弹雨他都没缩过脑袋，现在却要躲在女人身后！不禁左右搜罗一眼，在离影壁不远的墙角扫到一把斜插在墙缝里的长刀，没多想，三两步跨过去，一把拔出来，刀刃有些残缺，刀身还算完整，应该能用。情急之中，他没发现刀柄上的黑气正争先恐后的涌向他的经络……

　　“喊冤的，这边解决！”挥动长刀，刀刃划开空气的刹那，刃口处竟然发出一阵阵哀嚎，犹如临阵的战马在嘶鸣，“好刀！”感觉全身的血液随着刀刃嘶鸣一块被点燃了。
　　“你要干吗？！”红衣女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以及他周身蒸腾的黑雾。

　　陈冉没时间，或者根本就没听见红衣女子的问话，一手提刀，一手拽下碍事的外套扔到女子怀里，“站远点。”刀柄一转，脱缰的野马般冲向影壁前那团黑气。
　　那也早已不是无影无形的黑气，而是一排排眼中无瞳、手生利爪、身着清兵军服的士兵。
　　短兵相接后，便是纷乱的残肢断臂，炼狱幻境也不过如此。
　　眼见“陈冉”越战越勇，身上的黑气也越来越浓，浓到身上的白衬衫都被染成了黑色，红衣女子终于忍不住，身形一闪，来到他身边，“这把刀有问题，马上扔掉！”
　　”陈冉”微微扯动嘴角——这绝不是一个二十二岁的人能生出的笑容，“怕了？”直望进红衣女子的眼底。
　　红衣女子眉头微蹙，冷声道：“不管你是谁，现在马上从他身体里出来！”
　　“我是谁？”冷哼，“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觑一眼她压在他胳膊上的手，“想带他出去，就不要碍事，凭他眼下这副元神，对付这群垃圾都很勉强，更别说里边那东西了。”视线从她的手移到她的脸上，眼神复杂，戏谑中带着一丝愤怒，愤怒里又夹杂了一点懊恼，“还是，你本来就打算在这里毁掉他？”
　　“你认得我？”红衣女子眉头微蹙，手上一个用力，两股透明的气流从她指尖瞬间涌向他的手臂，“那应该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还是留着力气看一会儿怎么出去吧，你就没发现结界正在塌陷？”他可没工夫跟她比力气。
　　红衣女子下意识抬头，这才发现云巅之上的世界已然扭曲变形……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管不了他逃不逃脱，双手急速交握于胸前，心中默念一句：开！
　　没动静？！
　　闭上双眸，再次将双手交握于胸前，厉声道：开！
　　悄悄睁开左眼，变形的结界仍然严丝合缝！
　　怎么会这样？！进来之前，她明明留了好几个出口，怎么一个都没了？“喂，都快出不去了，你怎么还想着打架！”
　　“陈冉”砰一声从里面将殿门合上，心道这女的一定不是她！她的本源之力没这么弱，更没有这么蠢！

作者有话说

　　对了，这篇有点自我遐想，可能会有点看不懂，主要是近年来有些现实的事情需要躲开，怎么说，或者该是逃避，心理出现一些不适应，需要自我调节，就创造出个世界，把善恶美丑放到这个世界里，同龄的人可能会心有戚戚，年纪轻的小朋友能看的就看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