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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五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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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册原本打算关了店面就回山上去,不想外头刮起阵阵妖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今晚是走不了了。
白册关了木窗风口,屋里便安静了下来,沏一壶热茶,窝在摇椅上,借着蜡烛看起了书。
这是从家里边带过来的旧本,每读一遍,总能换一种心情。
但有一样东西是不会变的,情怀。
她真是个假惺惺的文艺青年。
虽与华子他们年岁相近,但她早已是高收入的职场精英,要不是身体吃不消,她估摸还能再摸爬滚打几年。
奋斗几年,享乐几年,就该准备好离开了。
“有人在吗?”听着不像是村里人,他们都唤她富贵或者阿福。
白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登门拜访,可别是什么麻烦事。
“什么事?”白册隔着一扇门问到。
“我想打听一下原先在这里的,一间药铺,方便的话,可否告诉我?”
白册仔细听了听,终于从这风嚎中分辨出哆哆嗦嗦的少年音,是个男生,外地口音。
“你是谁?”白册还是不太放心,这荒野之郊,还是多一分心为好。
“我是那间药铺先生的孙子,我爷爷前些日子去世了,托我过来寻一物件。”
白册听闻沉吟了片刻,把门打开了。
狂风卷起一袭清汤挂面的黑粗长发,露出巴掌大、精雕细琢的白玉脸蛋,一双忧郁的大眼睛迎着风,正柔柔打量着少年。
少年惊艳地看着这家主人,移不开眼去。
“进来吧。”白册迎着风头,眨了眨眼。
少年马上回答道:“好……好的。”
白册看着眼前这个局促不安的少年,会心一笑。
“吃过饭了吗?”
看他一身风尘,疲累不堪,白册起了恻隐之心。
“没……还没,我今天刚到。”少年紧张地绞着手指,羞涩回答着,目光飘忽,不太敢对上白册。
怎么说话结结巴巴的,她可不是个怪物。
“那你等等……对了,你叫?”白册起身,微滞后问道。
“五奉,数字五奉命奉。”少年这才板起脸认真回答道。
心一颤,白册忽的有些发楞,他淡定认真的模样,跟害羞时分明不同,像换了个人似的。
“嗯,我知道了,柜子里有茶杯,你去拿一个,先喝杯热茶,再吃点干果。”白册不知觉就用了对待小孩的口吻。
“嗯,谢谢你…”五奉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脚,不知该放哪。
白册一听,音调低了。
内心了然,夹带着一些窃喜,不小心见证了少年的蜕变,变声期一过,就该是个男子汉了。
这样想来,白册不禁莞尔。
目送白册进了里屋,五奉感觉七窍正在腾腾冒烟。
五奉他,一不留神就被迷的神魂颠倒。
要是白册知道了,肯定会嘲笑他一番,白册内在与外在刚好成反比,可别迷恋她,她只是一个怪人。
白册下了一碗白面汤,挖一勺自制香辣椒,再铺一层培根洒一点葱末,未了,觉得清淡了些,追加一勺辣椒才上了桌。
白册撑着下巴,看着五奉端着白瓷碗狼吞虎咽。
他看起来被辣椒呛得不轻,却也没表现出嫌弃。
少年一头及耳的碎发,倒扣着鸭舌帽,外套短T运动裤,一双泥泞的小白鞋,看他背的包,不像是过来寻物的,倒像过来春游的……
五奉吃完放下碗筷,脸红汗流,盯着空碗,有些呆滞。
“你几岁了?”白册估摸他应该十六七,虽然身材高挑,但脸蛋却很稚嫩。
“嗯?十七……你叫……?”五奉猛地回过神来,慌张抬起头,看了一眼白册后,下意识躲开,而后激灵一下,回答了白册的问题,顺便问了名字。
“富贵。”白册一副看戏的表情。
一听昵称,问话人无不例外会被吓一跳,名字与外貌不仅不搭,还有些违和。但白册却很坦然,这就是她的偏好,别人越觉得俗气,她就越是有好感。
有钱,高贵,这不就是最纯粹的人生追求吗?
“哈?”五奉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名字太……接地气了,可不知为何,这话从她嘴里说出,他竟然觉得,富贵,还蛮逗的。
白册看着一脸惊讶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收到过许多惊讶,果真还是少年郎的最清新脱俗,生机勃勃的人,轻易让人接受。
审美这东西,个性化了,最容易让人惊奇不已。
白册既不想同步审美,也厌倦解释,对方若接受不了,换个名字便是。
多一个马甲,省心省力。
“对,小名,你一个人来的?”白册生硬转了话锋。
“嗯!一个人。”五奉回答道,脸上洋溢着笑,阳光般温和。
白册没想到,五奉很配合。
白册在有些方面确实神经大条,但看脸色的功夫可以算得上炉火纯青,她马上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这副明媚的笑脸之下,躲藏着一个敏感体贴的灵魂。
“你刚刚说找的东西,是不是一本账本?”白册忽然想起对方的来意。
“誒,你怎么知道?”五奉看起来有些吃惊。
白册略微能感知,这不像是发自内心的惊讶,好像是,为了配合她而说的客套话。
白册说:“你爷爷拜托我转交给你。”
“他还说了什么?”五奉激动地凑了过去。
说什么?难不成他不是来取账本,而是来打听消息?
“是有一句话……”白册正想接着说,被打断了。
“什么?”五奉紧凑过头,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橙黄烛光底下干净的脸庞像磁铁一样,吸引着白册的目光。
似曾相识,若她弟弟还在,应该也是这般干净,扬着头听她说话。
“他给你留了一间房厝,回来的时候好有去处。”前半句是交代,后半句纯粹添油加醋。
“就这些?他有没有提及到我母亲?”五奉恳切追着问道。
“你母亲?”白册迟疑道。
虽然只住了一年,白册对一些传言还是略有耳闻,有关村头巷尾父母辈外遇私奔之类的茶余饭后,白册只需要坐在铺子里,便自会有人跟她熟络地一一讲述,这个地方最不缺私隐话题了。
“这……我不是很清楚。”
白册没有道出实情,少年也没再追问下去,不过受挫的模样让白册很不是滋味。
“你放假了?”这个时候高中应该放寒假了。
“嗯。我能在这里借住几天?需要整理一下爷爷的遗物。”
“嗯,安心住下来吧,我这里需要一个伙计,你要不试试?”白册抛出橄榄枝,有些事,她也说不好,不如,让他自己去接触,一手资料,总比她缺斤少两的胡诌来得真切。
“真的!我做!”垂头丧气仿佛只是一霎,眨眼少年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看得白册满心欢喜。
年轻真好。
“那我带你到后房厝看看。”
“嗯,麻烦您了,富贵姐姐。”
富贵姐姐,噗……
“你还是叫我阿福吧。”看来富贵也只能自己叫叫好玩,听别人叫富贵姐姐,感情听多了,她会折寿,真是太羞耻了。
大众审美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舒服多了。
“嗯?我可以只叫富贵吗?”五奉像是看出了什么,折中提议道。
五奉强装淡定,却不知羞红的耳根早已出卖了他,白册看了内心窃笑不已。
成熟期的少年,还是要呵护一下他的自尊心,可千万别笑出声。
夜已深,安置好了客人,白册简单洗漱上了床,盯着窗外的灯光慢慢陷入梦境。
“姐姐,我长大以后一定要给你买一所大房子,和妈妈一起,早上去登山,晚上吃烧烤……”
“知道啦,你赶紧吃饭,吃完我带你去上课。你怎么不吃菠菜,你不是嚷着要变大力水手吗?”
“很难吃……姐姐你也别吃。”
“这怎么行,你不吃就得浪费了。”
“那姐姐别吃,白鸽吃。”
“嗯,吃吧。”
“你怎么又哭了?”
“很难吃,下次别买菠菜了,姐姐给白鸽买白菜吧……”
“嗯,白鸽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买了。”
“那姐姐,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 ……
“姐姐!!别让他们带走白鸽,你不会让他们带走白鸽的对吧!!姐姐!!!”
白册半夜被噩梦惊醒,起身后,冷汗还在不住往外冒。
又是同一个梦……
白册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灯光还没熄灭。
两个房间一窗相隔,他还没睡下?
不知道将人留下来是好是坏……
白册舒出一口长气,竖起耳朵细听。
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嘣嗒嘣嗒的声音,夹杂着风吹树叶的沙沙细响,慢慢抚慰了白册内心的烦躁惊恐。
整理了一下心情,白册钻回被窝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