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破障录》凑乐

41、欺骗

　　丽娘笑着抓住霍青昭的脚踝，看见他一声不吭，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她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变得仓皇无措，弱弱问道：“你不愿意带我去见烔郎吗？没事没事，你是不是要钱？我有银子，我有！杜娘让我帮她酿酒，给了我不少银子。哦，还有，还有酒！”

　　她突然想起来还有她专门给烔郎酿造的酒，放了好多年了，一定最是醇香。她慌慌张张松开霍青昭的脚踝，朝刚才缩着的角落扑去，只是身上还绑着绳子，没走出一步就扑倒在地。

　　不过她毕竟是鬼，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似的，趴在地上一点点蹭到角落。挨着酒坛子就不动了，她转头朝霍青昭讨好地笑道：“还有酒，要是要是带我去见烔郎不方便，就劳烦您将这些酒带给烔郎，就告诉他我一切都好，还有银子，能照顾好我自己。”

　　“让他在外面要照顾好身体，毕竟没我在他身边，帮他打理事务。”

　　“还有，我……”丽娘眼里沁出鲜血，在脸上划出道道血痕，“只身在外没有人照顾还是不行，让他在外面纳一妾室，生几个儿女承欢膝下。要是缺少钱财了，也不要惊慌，让人捎个信儿回来，我给他送点银子。只盼着他安好，盼着他还惦记着家里有个我等着他。”

　　“……”

　　字字泣血，王默心中颤动，甚至不敢回头看身后的鬼。红衣披身，应是世间厉鬼，为何这个丽娘却似深闺妇人？

　　霍青昭冷眼看着丽娘倚着酒坛子柔肠寸断，浓眉皱起，难不成雇主冲他撒了谎？

　　不是说这里有只厉鬼时常如梦寻衅，勾人魂魄，法力高强，招了无数奇人来此驱鬼都铩羽而归。可这丽娘除了身着红衣之外，似乎并没有害人之心。

　　杜娘见了丽娘这副模样却恨得牙痒痒，咬着牙骂道：“丽娘，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还纳一妾室！不把那负心郎的心挖出来都不解心头之恨！”说着，她忍不住向前走向丽娘。

　　警惕的王默立刻拎剑直指杜娘，警告道：“杜娘，不要再往前走了！”

　　杜娘脚步一顿，嘴上却骂道：“我就是要往前走，你能那我怎么样？大不了你们让那个没出息的魂飞魄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默瞥了一眼她停住的脚步，腹诽，还真是嘴硬心软。她扭头瞅瞅肩膀上的墨妙，难不成妖都是这副模样？

　　这里闹成一团，问题的中心丽娘却只顾抱着酒坛子还在跟霍青昭细细嘱托，生怕落了一两句话。

　　霍青昭敛眉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死了？”

　　丽娘喋喋不休的嘴唇翕动半晌，终于哭道：“我知道我知道！”眼角的鲜血涌得更快，不过片刻就布满半张脸，极为可怖。血泪再也挂不住，顺着下颌滴到地上，刹那间干涸，结成黑色的污渍。

　　她还在哭，“我知道我死了，我现在就是一只鬼，再也不能跟烔郎白头偕老，儿女成群，甚至连死后不能同穴。”

　　“我恨啊！”可能说到恨处，丽娘的脸立马狰狞起来，不复方才的凄切，撕心裂肺地喊道：“我恨啊！恨那些该遭天谴的凶手！恨阻拦在我和烔郎之间的一切！”

　　喊声越来越尖，越来越大，王默隐隐觉得不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耳朵一热，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别听，这是她的招数。”

　　她懵了一下，一闪神就看见有东西掠过去了，大惊：“霍青昭，小心杜娘！”

　　已经来不及了，两人转身就见刚才还哀声痛哭的丽娘被杜娘裹挟着跑远了。

　　不知为何，王默甚至松了口气，看霍青昭没有追，不解地问道：“你不追吗？”

　　“不必了。”霍青昭心有疑惑，他觉得雇主应该骗了他。要是这般，这个任务也就没有执行的必要了。他抬头瞟了一眼房梁，冷声道：“出来吧。”

　　隐身在房梁上的王遥一点都不意外霍青昭会发现她，毕竟霍青昭也是个正统的道士。她轻飘飘从房梁上飘到王默身旁，“姐。”

　　王默瞠目结舌，“所以你一直在房梁上躲着？”

　　“嗯！”

　　这话一出，王默马上拽住王遥的耳朵，斥道：“让你在外面等，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要不要尝尝耳边风的厉害？啊！”

　　墨妙起哄：“就是，一点都不听话！不听话的小孩就应该被好好教训一番！”

　　王遥睨了他一眼，抱住王默的胳膊，道：“姐，不疼！”

　　一句话把王默气了个倒仰，“你的意思我还是掐得轻了呗？”

　　霍青昭看两姐妹闹成一团，眼神柔和下来，“走吧，先离开这儿。”

　　王默以为他也是为了王遥说情，狠狠瞪了他一眼，拧着王遥的耳朵走了出去。“你还敢不敢了？你是鬼，搞不好是要魂飞魄散的！你不怕我怕，你要是再敢这样，我，我就告诉爹！”

　　王遥无奈地点点头，决定学学姐姐对付爹爹的招数，先承认了应付过去然后另谋他法。“我不敢了。以后都听姐姐的。”

　　王默这才满意地拍拍王遥的脑袋，“这才对嘛！”她转身对跟上来的霍青昭道：“把面具摘了，我想看看你现在长什么样子。”

　　霍青昭犹豫一瞬，伸手将面具扯了下来。如刀削般硬朗坚毅的脸庞，狭长漆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嘴唇有些发白，几缕头发散在脸颊，颇有文弱公子哥的风采。

　　王默一见他削瘦的脸颊，发白的嘴唇，有些心疼他在外面过得不好。不过既然他选择离开，她也没有立场多问。她轻轻说：“在外多保重身体，受伤了就赶紧医治。呸呸呸，不会受伤的。”

　　她暗自唾弃自己，平日里不是挺会说话的嘛，现在却说得这般不着调！

　　她轻咳一声，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凶神恶煞地问道：“你跟不跟我们回去！”大有霍青昭要是敢回答不是，她就敢把他打晕拽走的架势。

　　墨妙用两只前爪捂着脸，王默这姑娘怕是嫁不出去了！

　　霍青昭却只觉熟悉，他没有急着回答，反而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小时候，她还是皱皱巴巴的包子脸，总是昂着头色厉内荏，胆子又大。现在渐渐张开了，娇俏的鹅蛋脸，大大的杏眼灵气逼人，眉宇间又添了些英气。

　　他莫名有些胸闷，他别过脸没有再看她，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冷声道：“我还有事未处理完。”

　　“哦。”王默缓缓松开手，轻轻应了一声，她真是蠢笨，他大仇未报，要是会留下当初就不会走了。她扯起嘴角笑笑，“那你保重。”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王遥盯着呆愣在原地的霍青昭道：“既然选了不留下来，那就别在姐姐面前出现。”

　　霍青昭死死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拐角，再也看不到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干净白皙，节骨分明，可他却只闻到腐烂的酸臭味。

　　天渐渐亮了，早晨的阳光照亮他半张脸，可他却觉得比夜里还冷了些。

　　在地上晕了一夜的宋濂迷迷糊糊从地上爬起来，身子一哆嗦，响亮地打了个喷嚏。他见屋里一片狼藉，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匆忙跑出来。

　　他见黑衣男子呆呆立在屋外，赶紧跑上前拍了男子一下，“喂，李四，怎么了？抓住那只鬼没有？”

　　霍青昭缓缓转身，却已经戴上了面具，恢复了李四的模样。他冷声道：“有些事情，我们得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