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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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捷捷很多天没睡好了，他双眼充血，眼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依偎在母亲怀里低声说着话。
桃源镇特大杀人藏尸案正式结案，在逃的杀人犯和无业社会人士勾结作案，杀害五名女性并藏尸家中，其中，第一位受害者的遗体至今下落不明。
媒体们津津乐道的是，案件的突破点十分戏剧性——受害者的弟弟张某无意间听到凶手内讧，并且目睹了其中一人残杀同伙后沉尸的全过程。
警方对弟弟张某曾拿着家里的砍骨刀在凶手门外游荡的事只字不提，新闻里带着口罩抱着姐姐遗物的张捷捷，因为听到凶手死刑的宣判而泪如雨下。
许唯关掉手机上的新文页面，小纸人坐在他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个头，街对面的老张湘菜馆已经变成了一家烧烤店，卖豆腐脑的奶奶和她卖烧烤的儿子正在为了装修风格争执不休。
张家离开了这个埋葬了张敏敏的古镇，一家三口的行李少得跟游客没有区别，扛着鱼竿路过的王敬看到了，有些感叹，“毕竟这里对他们来说本来就不是家嘛。”
他带着街边买的手工草帽，又强行塞给李信然一个铲子，让他帮忙挖蚯蚓做天然鱼饵，李信然斜睨着他，“你又不怕吃到食人鱼了？”
王敬的脸绿了一下，“有些事，你不说我可以永远当做不知道。”
黄星辉和郭栋早已经飘在江面上了，井然桃源江上的黑白双傻，王敬远远看着郭栋耀眼的光屁股，问许唯：“郭哥真的是蚌精啊？我咋从没见过他的壳呢？”
许唯用手挡着小纸人，以防它被风吹走，“不懂，你可以去问问。”
见许唯无心搭理自己，王敬又去骚扰正在生无可恋挖蚯蚓的李信然，“你说我问郭哥要点珍珠他会给吗，会不会有点买卖孩子的感觉？”
李信然抬头看了看江面上的白屁股，无精打采道：“珍珠不知道，但我想吃柠汁生蚝。”
惬意遨游的郭栋忽然觉得屁股凉凉，猛地一翻身，警觉的看着四周，没发现什么可以人物，只能挠挠头继续漂。
许唯一个人顺着江岸往下游走去，迎面遇到了在门口抽烟的徐敬国，他看到许唯过来，下意识的微微侧身，右手虚抬，做出了个保护的姿态，“调头吧，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小女孩一探头，脑袋穿过了徐敬国护在身前的手，笑着向许唯挥挥手，她五官清秀，笑容单纯，许唯几乎看不出她是有智力缺陷的孩子。
许唯抬起手回应了她的问好，徐敬国的视线在许唯和小女孩指间移动了几个来回，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颤抖着问：“你能、能看到她？”
“嗯，”许唯怕被他周身黑雾熏到眼睛，只站在三米外，指了指小女孩的位置，“她是你的女儿吗，很可爱。”
“真好啊，”徐敬国的语气中满是羡慕，他抬起右手试探性的做了个抚摸的动作，手穿过了小女孩的脖子，被她嫌弃的避开，“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但从来没有见到过她，梦里也没有。”
“她一直在呢，每次我看到她，她都躲在你身后。”许唯说。
“她啊，傻乎乎的，从小被人欺负了也不说，每次我出门要是不方便带上她，回来就会看到她身上添了新伤......她是不是在扯我衣袖？”徐敬国问。
“嗯，”许唯勉强扯出个笑容，“她在用你袖子擦口水。”
徐敬国有些怀念的盯着袖口的位置，“她总是这样，爱干净的很呢，从来不舍得弄脏自己的衣服。”
这个总是冷冰冰的捞尸人在谈到女儿的时候，就像一个溺爱孩子的普通父亲，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孩子的事情。
他问许唯：“她现在穿着什么衣服？我给她烧过很过好看的裙子，还有一些小发卡。”
“她穿的跟你杀她那天一样，”许唯神色复杂的看着僵住的徐敬国，“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杀她？”
徐敬国像是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因为谈到女儿而亮起来的眼眸慢慢黯淡下去，良久，他才艰难的挤出点声音，“是她、是她问的吗？”
小女孩还傻乎乎的坐在爸爸身边笑，她似乎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看起来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许唯捏紧了口袋里的东西，神色坚定的跟徐敬国对视。
“她不知道，她连自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许唯的话成了击垮徐敬国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崩溃的大哭，把脸埋在手心泣不成声的说着对不起。
“我想好好养大她的，”徐敬国哽咽着，“再苦再累都好，我只想攒够钱找家好的疗养院，等哪天我死了她也能在里面安乐的过完一生，但是、但是有天起来，我发现囡囡的手握不住筷子了。”
“我怎么努力怎么凶她都没用，她的手使不上力，筷子从手心滑下去......”
“她妈妈当初就是这样，先是手脚没有力气，然后慢慢的连动都动不了，最后连呼吸都要依赖机器......他妈妈走的时候，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只能看着我一直哭一直哭......”
“我真的受不了了，”徐敬国崩溃的险些失声，这是他十几年来唯一一次跟人说起女儿死亡的真相，“一想到她会像她妈妈一样在我面前死去......我没法再经历一次这种事情，每天每天看她那么痛苦，倒不如、倒不如......”
倒不如直接死了。
小女孩看到爸爸哭了，急得围着他直绕圈，她低头对着父亲手腕上陈旧的伤痕吹气，以为他是因为手疼才掉眼泪。
徐敬国似有所感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是她在吹气吧？当年也是这样......”
“她一直很疑惑爸爸为什么不理她，她以为你在生气，”许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人，上面用水彩笔画了漂亮的五官和裙子，“只要你把血滴在纸人的背心上，你的女儿就能附上来，纸人接触到你的时候，你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了。”
等有朝一日她醒悟过来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或者等她失去了跟这个世界仅有的羁绊，她就能重获新生。
离开徐敬国家后柯妄才从许唯口袋里爬出来，他贴着许唯的耳朵，不赞同道：“他擅自剥夺了别人的生命。”
许唯以为他在责怪自己不该给徐敬国纸人，便解释道：“我不是帮他，我只是想那个小姑娘能早日投胎，希望她会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
“我的意思是，”小纸人双手折在胸前严肃道，“你应该报警。”
“可是已经过了二十年追诉期了。”
“为什么罪恶会有时限？”柯妄不太了解活人的法律，对“追诉期”的说法感到震惊不已，“犯过的罪无论过了多久都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许唯无奈的笑了笑，“罪恶不但有时限，还有低龄赦免权。”
人间真的好复杂啊。
桃源江上波光粼粼，无忧无虑的果冻精飘在水里吐泡泡，誓死不靠近烧烤架。
迟来的柯家爷爷奶奶正在用自家特调的酱料烤肉，老当益壮的手速不但能跟上小伙子们吃肉的速度，还能抽空对许唯招招手，让他快来一起吃。
苦尽甘来的小伙子们终于过上了正常游客的日子，每天吃吃喝喝美不胜收，王敬都开始怀疑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梦。
李信然闻言，心里默默吐槽，谁没事还能梦到个不长小叽叽的大老爷们啊。
中途郑国志来过一趟，带着果木来秀了一把自己的烤鸡手艺，把在座各位喂得心服口服。
许唯正专心挑着鸡肚子里的蘑菇的时候，郑国志凑上来拿个鸡腿跟他干杯，“你们这是要继承家业了啊？”
柯妄从许唯的肩上爬到他头顶坐着，防止被油溅到，许唯几乎埋进鸡肚里的头立刻抬了起来，怕他从头上滑下来，只能僵硬的扭着脖子反问郑国志：“什么家业啊？”
“你爷爷奶奶还没告诉你？”郑国志似乎有些惊讶，过了会儿又了然道，“估计是想让你安心跟同学多玩几天。”
许唯听他的口气，仿佛自己命不久矣，“我爷爷奶奶都没说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这明眼人都知道的事，”郑国志豪爽的笑着，用大油手排许唯的肩，“以前我们有事找他两老人家，都不让进门，再看看现在，案子的事都能交给你们去办了。”
许唯估摸着他说的案子，指的是张敏敏那件事，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那时候不是爷爷奶奶抽不开身嘛，而且主要都是靠我哥和郭哥，没我什么事。”
郑国志大笑道：“一样的，一样的，你们啊，分不开的！”
那时候许唯还不理解什么叫分不开的，也不清楚他究竟说的是谁和谁分不开。
但很快他就明白郑国志话中隐含的意思了，也明白了他那羡慕中隐含同情、同情中带着丝丝幸灾乐祸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一周过后大家在桃源镇道别，李信然跟王敬还有黄星辉直接返校，许唯则跟着爷爷奶奶回家一趟，据说有要事要办。
回到家，郭栋没了束缚，许唯只感到一阵风吹过，再回头身后只剩自己饱经风霜的旧校服了。
柯奶奶从她那古董般的红木柜子里小心翼翼捧出个小盒子，然后递给许唯示意他打开。
许唯毫无防备的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放着张毛边纸，红底金字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婚书”。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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