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杰北奈》风奉玄

40、四十

　　四十
　　最终杰克还是乖乖地跟着奈布买了回东北的火车票。
　　“今年爸爸也会回来。”奈布在火车上边玩着消消乐边轻描淡写地道，但这句话进了杰克耳朵里，无异于一个重锤，捶得他耳朵里嗡嗡响。
　　他对再次去见奈布的妈妈感到无比抵触，更遑论还加上一个他未曾谋面的爸爸。
　　他害怕，害怕曾经对他那么温柔那么照顾的人对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害怕奈布会因此离他而去。
　　他刚刚把和奈布交往所得到的那点温暖安全的感觉拢在手心，就又要为可能的失去担惊受怕。
　　奈布把消消乐玩到了200关，伸个懒腰去拆便当盒：“杰克，你吃哪个？”
　　——回来之前奈布给四个人每人都做了两份火车上的便当。不一样的菜式，用保鲜膜包好放在饭盒里，可以直接在火车上打来开水隔着保鲜膜加热，最后放进饭盒里就是热饭热菜。本来奈布没想这么折腾，但在看到威廉和杰克一人抱了四五包方便面回来的时候果断决定让兄弟和自家男朋友吃得健康一点。
　　什么？你问裘克是什么？
　　裘克既是兄弟的男朋友还是男朋友的兄弟，当然要带他的份。
　　奈布在研究了鱿鱼丸子咖喱饭（咖喱是超市买的真空装）和香菇鸡肉饭之后决定把两个都拿去加热。端着两个装了一半热水的饭盒回来时，他终于极其迟钝地发现了杰克的心不在焉。
　　“杰克？”
　　“…嗯？”杰克抬眼看到他手里的饭盒，“呃……我要洋葱小烤肉的。”
　　“烤肉饭是裘克的，你之前不是说要吃咖喱么。”奈布把用保鲜膜包着的米饭浸在热水里，“说起来，上个月裘克爸爸去找裘克那次，后来你的状态就不太对……你这么不想我和我爸妈摊牌？”
　　“不……”他只是担心。
　　担心之上是恐惧。
　　他是真的很害怕。
　　那个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当年寄人篱下仿佛隐形人一样的生活。没有人问他吃没吃过饭上学上得怎么样，他有一次睡过头，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抓着书包跑出他睡的客房，发现大门被反锁了，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没人管他上不上学。
　　甚至没人管他是不是存在。
　　后来他搬出了那个阿姨的家，搬到了父亲在苏州的一间房子里。房子不大，也幸好不大。杰克在刚搬出去的那段时间里经常做着自己慢慢变得透明消失的梦，常常被梦魇压得喘不过气来。
　　噩梦一直存在。
　　他在之后的好几年里甚至有些浑浑噩噩，时至今日他偶尔无法避免地回想起那段时间的一些事情，都觉得一切都经过了模糊处理，他要很费劲才能看得清。
　　他开始一层一层地包裹自己。
　　礼仪、着装，每一样都是盔甲。他把自己隔离在温柔疏离的面具后面，和他所接触的每一个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大学开学的时候，那个堪称滑稽的面具挡住了他在人群中全部的不知所措，可惜没能挡住新室友朝他伸过来的手。
　　奈布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力度刚刚好，温度也刚刚好。
　　好到让他觉得自己是真实的。
　　“杰克。”不知什么时候奈布坐回到了他对面，手里捧着两个已经盛满了热气腾腾饭菜的饭盒，跟他膝盖碰着膝盖，“喏，先吃。”
　　杰克闷闷地接过了咖喱饭。奈布看着他，好一会儿，露出一个笑来：
　　“好了，”他说，“妈妈不会不同意的，至多就是很惊讶很担心，我也不会和你分手。要是后果那么严重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和妈妈说。”
　　杰克猛地抬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奈布便制止了他：“你觉得很难说出来的话，就以后再说。
　　“以后，什么时候你想起来了，觉得这些事都无所谓了，那么哪天我们可以倒杯酒就着花生米，你当做一些生活中的鸡毛蒜皮，讲给我听。
　　“反正以后还很长，我们现在过的，都是以后。”
　　杰克愣了下，继续默不作声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末了，低声道：“你一定不会喜欢我以前的样子。”
　　“那可不一定，小杰克多好玩儿……”奈布正说着，手机铃响起：“喂？哦，爸，你到了？我大概明天下午到家。”
　　杰克听着奈布嗯嗯啊啊地回话，然后不知对面问了句什么，奈布认真答道：“带了我男朋友。”
　　杰克差点没被他的直球吓死，直到奈布挂了电话都久久不能平息。
　　“我爸说他要看看人。”奈布笑道，“你好好表现一点，他刚刚可有点激动。”
　　“……”杰克都能从刚刚话筒的嘈杂里体会到萨贝达先生的激动，他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嘟囔着：“你就直接这么跟你爸说男朋友。”
　　“对，我是你男朋友。”奈布说，“所以，如果事实像我想象的那样的话，你的过去我帮你治愈伤痛，你的现在我帮你纠正路途，你的未来我和你一起承担。
　　“这是我的责任。我答应过你的所有事，既然答应了，就绝对不会食言。”
　　杰克看着他，半响，他低下头，亲吻了奈布的手心。
　　他在那一刻突然有了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奈布从来不会说什么情话，他给的从来都是承诺，而且是绝对会做到的承诺。
　　这比万千爱语都更加动人。
　　母亲把他丢给了父亲，父亲把他丢进了滂沱大雨里。
　　他从一个雾都到了另一个雾都，幸之所幸，在这个雾都里，有人爱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