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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虽已经找到了生路,但当夜,阿灵还是久久难以释怀,“傅祁,你说,我只是隔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再回来,这白龙堆便已经又向外蔓延许多,倘若有一日盐泽彻底消失,那么附近倚仗这水源的鄯善国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傅祁闭目养神,随口答道,“或者举国搬走,或者……灭亡。”

      阿灵想到了路上遇到的那些热情奔放的鄯善人,惆怅道:“我为他们感到难过。”

      傅祁本可轻而易举的安慰她,可此时却是疲惫不堪,于是便直接说出了心里话:“何必为他们感到难过?或许鄯善附近的水源干涸都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你认识的鄯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阿灵睁开眼睛,转头审视他片刻,无语的转过头去。

      她早就看出来了傅祁这个人的奇怪之处。

      他总是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友善正直的人,可偶尔的透露也能让她参透他的真相。

      他仿佛不喜欢人世,不喜欢世人,也不喜欢他自己。

      他不是前途似锦的世家公子吗?为什么偏要让自己活得这样游离而辛苦呢?

      卫朝人的内在如此曲折而复杂,所有情绪都能巧妙的藏在心中而不表露,这同贵霜男子相比实在太不一样了。

      她只是想弄清楚。

      转头一看,却发现那研究对象已经洒着一身月华静谧入眠。

      可惜,她的直接这次无用武之地了。于是她便只是凝视了一会儿那个月光下的侧脸,便翻过身自己也睡了。

      转天的清晨,天空依然是湛蓝如洗,他们趁着太阳尚在天边,赶忙整理好行囊装备出发。

      阿灵又在头上裹上了厚厚的围巾,随后才登上骆驼——不知不觉间,戈壁上的阳光已经不再是用来取暖的暖炉,转而变成了灼目晒人的火箭。

      马匹和骆驼确实都已经累了,但他们必须要尽量的加快速度,否则到了盆地高温来临的时候,他们便会面临新的危险。

      明确了这条路后,他们走起来倒是心情不错,不再像上次在洞窟中焦急等待时的沉默。

      “此时此刻,我只有一个问题。”傅祁在另一头骆驼上,声音懒散。

      自昨夜的一瞬间暴露本性之后,他似乎在天亮后又汲取了重新伪装自己的能量,变回了那个矜贵优雅性情温良的公子。

      “问什么?”

      “我们出了白龙堆,便要直接进车师国都交河城了吗?”傅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个使臣这副尊容去面见国王的话,会不会……有辱国格?”

      阿灵闻言,转头去端详了他的尊容。

      天气渐热,他们白日行路时都已经不穿棉袍了。他此时穿的是卫朝服饰,墨绿锦袍上缀有青色暗纹,刚穿了一日还算齐整,只是表面浮着一层沙土而已。

      而他的脸上,除了多了些路途上难以打理的胡茬,肤色比他们初遇时更深了之外,还是一样的隽逸俊秀。

      不过看他真诚的担忧着,她还是善意的告知,“交河城得名便是因为那里是多条河流交汇之地,出了白龙堆,我们便会遇到一些支流,会遇到一些星星点点的湖,那里有村落,你可以在那里梳妆打扮好再进交河城。”

      傅祁问道:“那你呢?”

      阿灵自信满满,“我可以先进城找个好地方好好睡一觉。”

      他的语气中带了刻薄,“我倒觉得我自己还好,倒是阿灵姑娘你……啧,才需要在进城前停靠下来好好整理仪表吧?”

      “我怎么了?”阿灵警觉的直起了身子。

      傅祁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只是打量她的脸颊许久。

      阿灵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她竟飞快的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还好,她只是用那剑体的寒光当作镜子来照一照自己的脸而已。

      只是脸上有些被晒得发红而已,在她看来不算什么啊。

      不过既然可能会面见国王,她自然也是不愿意丢贵霜的脸面的。

      “好吧,那再露宿一晚,我们应该就能到河畔了。”

      沙漠中升温很快,白日的行程变得愈发难捱起来。而且这只是西域炎热干旱的夏季的刚刚开始,傅祁抬头看了看那刺眼的日光,心知这接下来的路途也只会更艰难。

      阿灵倒是会苦中作乐,随着骆驼走路的摇晃,悠悠的哼唱着家乡的曲调。

      傅祁想,有他找的这位向导在,倒也让这段路途不那么苦闷了。

      不过他们现在缺食少水的,阿灵唱得也中气不足,喉咙发干,便止住了声音。

      玩弄了一会衣裳的带子,她还是百无聊赖的开口问道:“对了,你同车师国王很有交情吗?他真的会听你的话,派人护送我?”

      车师国王,提到这个名字,傅祁便有些头疼了。

      既然都已经接近车师国,他也应该将自己的顾虑告知她了。

      于是他便解释道:“其实,车师国王与我没有交情,而且他虽然两年前便已经臣服于我朝,但车师国似乎经常与匈奴单于也有往来。我之前有些担心与我同行的使团中人,急着赶来,也是因为这事。”

      阿灵忽然吹了个口哨,叫停了两只骆驼。

      傅祁皱眉,“怎么不走了?这多晒啊……”

      阿灵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些不信任,“你身为使节,不会不知道车师是如何臣服于你们卫朝的吧?”

      “知道啊,元和三年,渠犁校尉会同大月氏支援的部队远征车师,车师国王姑句不敌投降,次年遣王子赴洛阳入侍。”他再不学无术,这段还是了解的。

      阿灵双眉竖起,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一个卫朝人,一个月氏人,如今要进车师国面见国王,你现在告诉我,这个国王居然还是不甘的臣服于卫朝?”

      她不指望傅祁能使唤得动国王的卫队了,但至少……要让她从交河城里全身而退吧?

      于是她又忽然态度谦逊起来,好商好量的问道:“我们可以在交河城门口便解散吗?你去住你的王宫,我随便找个小客栈……”

      “不行!”傅祁眉头一皱,又解释道,“国王虽然不够可靠,可你忘了我方才说过的,那位曾经在洛阳待过两年的车师王子弥禎?他可是与我交好的同学,是值得信任的。”

      这话对阿灵来说还是不太有说服力,“他一个去当人质的王子,能与你这个欺压他臣民的卫朝人多好?”

      “阿灵姑娘既然知道当初出兵的事,自然也知道这是为了打压匈奴在商道上的势力。”傅祁道,“当初他初到洛阳,人生地不熟又不同语言,饱受皇族显贵欺压,是我帮他学习汉话;大司马为他提供的住处破败不堪,是我借他住处,他怎能不与我好?”

      阿灵听了才觉得有点点安心,于是点头道:“我懂了,因为你们睡在一起。”

      傅祁义正言辞的制止:“阿灵,万不能这么讲,会惹人误会的。”

      也不知她听没听见,却已经又吹了下口哨,让骆驼继续前行,“既然你如此信任你的王子朋友,那便走吧。”

      继续沿着路标前行,脚下的地面开始渐渐起了变化,颜色越来越深,而不再是轻浮的沙土。

      如此便又一次印证了这条道路是正确的,休息一夜,第二日又是清晨上路,走到太阳还没下山时,终于看到了河流的踪迹。

      走到这里,终于可以确认,这一场在白龙堆中的冒险之旅,终于有惊无险。

      西域广袤的戈壁沙海中,河水是极为珍贵的天赐,所有的人烟都聚集在有河流过的地方。

      交河城便是因为有多条河水流过,成为了一片丰饶富足、农田广阔的绿洲,继而才成为了车师国的国都。

      他们只是先就着潺潺的水流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灰尘,随后便继续沿着小河走,一直走到了河面宽广而湍急之处,终于看到了平坦的草地上,星星点点的放牧人家。

      阿灵虽然对车师国的王室抱有戒备,但沿途遇到的牧民生活简单纯净,遇到远方来的客人都是真心相待,阿灵向来信任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朋友们。

      她已经快走几步,走上前去询问放羊的牧民可否让他们借宿一晚,傅祁则等在远处观望。

      这次再不同于路上,满目所见的牧民都是高鼻深目的人种,傅祁终于真切的体会到,自己如今已经身在另一个国度了。

      穿着橘色长袍的少女已经俨然同这副蓝天绿草图融为一体,若画成画来定然意境不错。

      但他凝视一阵,便觉得有些不对。

      “亲切友善”的牧民看到他们的出现,已经纷纷围了过来,眼神里可没什么好客,全都是戒备。

      他们似乎在害怕什么。

      情况不对,傅祁赶忙策马上前,接应阿灵。

      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远离牧民驻扎地的一片河谷,他才问道:“他们怎么说?”

      阿灵也是一头雾水,茫然道:“他们先询问我们是不是匈奴人,我否认之后,他们也不愿意接纳我们一晚,说……这是国王的命令,不允许他们收留异国客人。”

      匈奴人?国王的命令?

      傅祁与阿灵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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