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分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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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江抄近路，连穿过百曲回廊到偏殿，守门的太监们见元君来了，一色的战战兢兢，跪在门外不吱声。摆了手命众宫人退下，也不等通传就直接推门入了内室。
内室中，样子还和早上他出去见孔圣人时一样，连软塌上的三四个卧枕，都是原地不动地散乱着。一对宫灯明火摇曳，忽明忽暗，看似燃尽了灯芯，也没有人来换一盏。
而一刻前就送到的四色菜肴外加一壶十里香，纹丝不动放在桌上，没有被人用过的痕迹。那原本的热气早就散了，化了冰冷的水汽蒙在菜色上，略吐出不讨喜的暗沉。
回身仔细寻了个遍，床上，书房，甚至是更衣处，刚刚的满心欢喜被拨了冷水，浇了个透凉。
帝江终于憋不住的怒气，原来的谦和早就被席间多贪的几杯酒给冲散了。
“——弥子暇呢？”
一声怒呵吓得门外的大小太监贴着地面挨个滚了进来，见了勃然大怒的帝江连连跪下磕头大喊“元君饶命！”
众人支吾了半刻都没说清楚到底人去了哪里。
帝江沉了气，又道：“给我说清楚了，弥公子，他去哪了？”
众人收了声，为首的太监领班擦擦汗，匍匐帝江脚前，一面又捧了茶举过头顶，见元君伸手拿了，才大胆回道：“奴才们该死……没有劝住弥公子……弥公子日落前拿了官牌，驾了元君的御车……他……他出宫了！……”
“什么？”帝江摔了杯子：“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不跟孤王报告！还想欺下瞒上？都活腻了么？”
众宫人一听，又纷纷跪在地上大呼：“奴才该死，大王饶命！”
为首的太监低声回到：“本想回禀大王，可弥公子吩咐不能告诉大王，说他去去就回，大王若来了就叫奴才们谎称他身子不舒服早歇息了……没想大王自个儿就进来了……弥公子说要是谁敢告诉大王您，明儿就仔细紧着点皮……奴才们也不敢……”
“行了！”帝江合了眼，揉搓着太阳穴，抬手让宫人不必说了，“你们的罪责，孤王明日再追究，都给我下去！把守城门的领军传来！”
不过片刻，领军被招到王宫，帝江仔细询问，果然有一辆宫车拿着宫牌连夜出了王都。守卫见是宫车，又有宫牌，以为是宫人赶路办差也就没有详查，直接放行了。又道那赶车之人，身着官宦子弟的衣服，夜黑虽然看不清楚脸，描绘形容的身段高矮胖瘦，的确是弥子暇无疑。
临了又问可看清楚宫车出城的方向，领军回忆到，向西行去了。
弥子暇的老家在卫国王都以西，看样子，终是耐不住赶车回家看他母亲了。
帝江令领军回去，看着空空的寝宫，一个人独自在窗前坐下。子暇的老家其实离王宫不远，日落出发驱车前行，探望老母，现在也应该回来了。
其实念及家里亲人安危，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重情至孝之人实数难得。帝江心里不是滋味的原因在于，白天明明嘱咐过命人驾车送他去，外带上神医良药，他不要；偏偏不领情地喜欢趁夜色偷着去，这算什么？叫他这个做卫王的颜面何存，难道他的情谊恩典，都让子暇觉得难以接受么？可算是待薄了他？
更何况，私盗宫车偷出王宫，就是犯了重罪，在卫国的法典里，大不敬到足够让他体无完肤！
如今他身为自己的幸臣，多少人眼红想要找把柄除之而后快，连这点顾及都没有了么？
以前帝江想跟他亲近，对方虽然没有拒绝，却是缩在床角遮得严实。今天早上想乘机要了他的身子，让他完全属于自己，他也没有抗拒，并且乖乖地任他压在身下。
可如今，为什么一言不发地偷跑出了宫，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细细回忆，今日他不在身边，没有了朝夕相处，才能看清楚彼此，理清楚关系。怎么看，他都是矛盾的结合。那么想着，越发觉得胸闷，直想马上派人去他家里把他捉回来好好问个明白。但是帝江不能，他要等他回来，看他如何解释他那不合寻常情理的行为。
帝江坐上软塌，一杯接着一杯喝茶，也不叫人伺候，门外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提心吊胆，不断参念弥公子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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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月落西沉，天边泛起一点白光，卫王宫四角晨钟轰然捶响。一声一声，回音越是久远，越是惹得帝江心烦意乱。
忽闻门口一阵宫人的骚动，好象总算盼来救星一般的雀跃。
帝江睁开眯睡了一小会儿的眼，眼前站立的正是微显慌乱的弥子暇。
“你去哪里了？”声音的主人没了往日的温情。
帝江拍案而起，他只想听他好好解释，为什么漠视自己，宁可选择背上擅自离宫的罪名。
“臣……回家探望母亲了……”
尽管他一早就猜到了答案，但是他还是想听小人老老实实地从他嘴巴里出来。就算那答案他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一千遍，如今看到小人低头又不敢正视自己的样子，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的好意，真的那么不屑到让他难堪么？一定要绕个圈子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明明是对他贴心的，可以什么都为他想到，为他做到。
如何，要这样不领情？
“你可知道，你昨晚的卤莽是犯了什么罪？”
此时，弥子暇却收起刚刚微露的慌张，扑通跪在帝江面前，从容道：“知道……臣私用宫车，擅自离宫，是为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既然知道，还要如此？”盛怒之下，连声音都颤抖了。
又道：“愿听元君处置！”
“——你！！！！！！！”
可触犯典律也要私离王宫？难道连说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要激他按典处置？
正要发作，太监总管在门口请示道：
“元君，……已达上朝时分，百官等候多时，可是要先前去？”
静下心来，欲起的一阵暴风骤雨终是被生生压在肚下，帝江扫了一眼地上的弥子暇，阴霾不散，掠过他直接出门朝大殿行去。
＊＊＊ ＊＊＊
今日的行政殿，气氛大不相同。
天庭的帝江尊主，自恃是不为私人情感起伏波折而影响成事情绪之君。惟独遇到了妤桃，初识情爱，才知道自己也是不免七情六欲的庸庸俗人之辈。而今投身人间为王为尊，竟更加显露了原始的人性，自控力，情念，包括不合适宜的被所爱之人搅地心神不宁，种种弊症一股脑儿显山露水，叫他自己也吃惊不小。
刚从偏殿出来，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身居王座面对百官，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分明地感到了这般低气压，朝堂之上安静无声，想要相安无事继续安坐高官之位，就不能在此当口触犯了龙颜。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都懂，就算帝江是天下闻名的明君，也有不顺毛的时候。
可是偏偏有人就喜欢在老虎头上拔毛，挑战元君忍耐的极限。
譬如，此时殿下不顾帝江变青的脸色而继续直谏“清君侧”的卫国大夫史子鱼。
史子鱼一副三朝元老的姿态，倚老卖老，虽说是刚正不阿的直臣，却始终咬着弥子暇以男色惑主，恐其一朝得势，惑乱朝纲。
而一早呈上的奏折竟然通篇都是对元君专宠弥子暇的驳斥。
有臣子见机帮衬道：“臣闻幸臣弥子暇，昨夜擅自私用宫车离宫，不顾身份法度，恃宠而骄，实为欺君之罪，按律应砍其双足，以正朝律司法，安稳人心！请元君尊祖训裁定！”
这昨晚的事情，自己也是刚刚才得知，如何一帮官员可以在短短一两个时辰之内就摸得一清二楚，好象全天下都人尽皆知，还能赶出篇洋洋洒洒上千字通篇找不到一个漏斗的奏折？
自己以前也收男宠，如何不谏，惟独只对弥子暇？
这分明，是有所预谋有所图，视他为眼中钉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弥子暇不是经过殿前百官任何一人之手送到后宫的，他是自己从宫外带回来，没有靠山，也无法成为百官邀宠的工具。
又有一臣子道：“男风不为阴阳调和，后宫多男宠实数非王族之后所为，择时另选才德兼备的贤女，早日诞下卫王血脉，才是正途！”
再然后，齐刷刷说好一般，那一殿的百官竟然一起下跪，挨个贴着地面不起身，大声疾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请大王三思！”
“——请大王三思！！”
“——请大王三思！！！”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分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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