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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春来魂散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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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这个城市,我曾在历史教科书里遇见过无数次。它是中国最早的通商口岸。鸦片战争结束,清政府被迫签订的《南京条约》中,厦门成为通商口岸。我对厦门的了解仅限于历史教科书,还有身边亲戚朋友的谈话聊天。
就是这个我从未踏入的城市让我曾伤痛欲绝。我的父母命丧于此,从而引发我人生的剧变,冷暖自知。
父母过完年,乘车到小县城,从小县城乘车到梵阳市,从梵阳火车站乘车抵达厦门。我妈四处打听消息,然后自己分析,最终得出厦门这边要好过广州,她还说厦门这边亲戚朋友多,挣钱方便前后有个照应。我爸想想也是,欣然同意。
我舅舅待在厦门已有两三年,他对这个城市相当熟悉。我爸主动找舅舅,舅舅拜托他的朋友。那朋友到产业园区里的服装加工厂给我爸妈找到这份工作。男月工资四千五,女月工资三千,包吃不包住,按月结算工钱。
他们心想,除掉房租和杂用,每月有四千多。四千多,这个收入远远高出他们的期望,他们骄傲。每天起早贪黑,日子过得拮据,着实疲惫,却因为拥有挣钱这个简单而明确的目标,渐渐变得简单幸福。我爸曾仔细盘算,这样下来,每年可是有五六万。种地压根不能跟这儿同日而语,吃住还划算实惠,他们灿烂的笑容像盛夏里的向日葵。
我爸叫春树,我妈叫周蕙,他们是朴素勤劳的庄稼人,没有精明的头脑,还总劝导我,我们家没什东西可以给你,你自己要争气。渐渐长大的我慢慢明白,他们说的道理,像他们的人那样实在。他们突然死掉,我觉得是命运的不公。
老天爷为何这样待我父母,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三叔告诉我说:“那天夜晚,你的父母关紧门窗,早早上床睡觉。太阳升起,他们却再也没有醒来。”街坊领居如往常早出晚归,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路过的房间没有动静。
我舅母这天赋闲在家,见青天白日的,这家人怎么还没起床?一时好奇,前来敲门。她半晌不见回应。事觉蹊跷,隐隐约约闻到煤气。她心想不好,可能是煤气中毒。激烈敲门不见回应,便是拳打脚踢。女子的气力哪能敲开这坚硬的门。她见开不了门,就到院子里大喊:“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啦!”引来在家的街坊领居。
众人打开房门,浓郁的煤气味扑面而来,见多识广的人赶紧打开门窗以便通风换气。他们挤在那张窄小的木板床上,胆大的男子伸出手指放到他们鼻前,未曾感到呼吸。三婶见此情形,想来这便是命吧。舅母打电话,叫回舅舅。
舅舅赶到不由得哽咽起来,他悲叹无常的命运,生命的脆弱。事已至此,舅舅把亲戚朋友聚集起来商量后事。大伙商议,先送火葬场火化,带着骨灰回到贵州老家安葬。全程由舅舅负责,不管事情大小,舅舅都亲力亲为。
消息传到老家,也是舅舅通报的。舅舅先是告诉了三叔,三叔告诉奶奶,奶奶告诉春天还有我。三叔是众多叔叔中,与我最为亲近的叔叔,他为人庄重又重情重义,我最信服他。在春天村,他有着村长般的权威,事实上他也是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