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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大少奶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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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迎接大少奶奶和俩曾孙,老太太亲自命令下人们筹备,把依兰院里的花木重新修剪,挂上彩绸,炭火早点升起来,确保人回来之后房间立即是暖的。
大少奶奶陈氏身份尊贵,京城东昌侯府的嫡姑娘,人又知书达理,手头又大方,下人们也都颇为敬畏。幸而她常年不在府里,不然只怕也轮不到李氏当家。处于种种考虑,李氏在安排迎接人手的时候,非常凑巧的把黄杏儿派了过去。
陈大奶奶到了江州渡口,下船换车,一眼看到了二房那个妖俏多姿眼神乱瞟的丫头,微微皱了皱眉,连声客气也没道,放下帘子坐进了璎珞青盖红轴车里。她的丫头琴书恼道:“这二房可是越来越不像了,连老太太都派的体面老嬷嬷来迎,她不知从哪里随便抓了只花喜鹊儿过来。”
陈氏皱了皱眉:“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好争的。”
琴书拿起车厢里的银脚长颈茶瓶倒水给陈氏润嗓子,“依我说,奶奶是清高的太过了些。您不理会这帮宵小,她们反而变本加厉起来。这偌大的寿安乡伯府,老三是个出气都不顺畅的死人,老二官身都没有,说是经商还不是打着大爷的幌子唬人?而大爷做官还不是靠的岳父舅哥儿?这靠后宫幸进的乡伯府怎么能跟咱们当初靠军功立身的东昌府比呢?您娘家有权有势,你是何等金贵人物,如今竟然被排挤到边缘。”
陈氏颇为头疼的揉了揉太阳:“我如今可不操心这府里的猫腻,我担心的是京城局势有变。自从陛下心仪的平王意外早逝,到底立谁为储,便摇摆不定,当日巫蛊之祸,福王被灭,安王流放,连最宠爱的信王也被送到了江州,大势暧昧不明,连后宫陈年老案都被翻起。风雪将至,燕雀犹争一粟,这些许蝇头小利就交给那目光短浅之人计较吧。”
陈氏威严颇重,行事高傲,整个队伍端肃沉默,混入其中的黄杏儿就格外扎眼。她桃粉腮帮,一挂黑黝黝的好头发,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腰臀扭动的幅度比一般丫鬟要大些,引得一帮小厮杂役嘿嘿发笑,眼神乱瞄。
琴书观察了一会儿不屑的道:“李二奶奶送来那只花喜鹊儿真是轻狂货。这也太没规矩了,若在京城里,早成了笑话。”
陈氏的目光在外盘桓却沉默不语。琴书知道自己主子做派高冷但心思细腻,便问:“奶奶,有哪里不对吗?”
“没……只是你看,夏明存和那些小厮的眼神不一样。醇酒妇人对男人的吸引最直接最有力,如果抗住了,就说明他跟其他的下人不一样。”
“那我们防着点?他是三少奶奶的人”
“不要多出纠葛,给三少奶奶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妥妥的,照您的意思,给的双倍,算是新婚未归的歉意。”
“行。宁肯多耗费些,也别叫人觉得我们眼里没人。至于二房,防住自己,别理会他们就是。”
黄杏儿还是在跟一帮男人飞眼挤眉,其实在暗搓搓的观察夏明存,她记得以前他不曾戴过这样的手套?那上面的绣图也太精致了些……
人马到家,已是日暮时分,史府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下人们来来往往,喜笑颜开。芸芸瞧着众人的反应推测大家对此事的重视甚至超过了当初自己的婚礼。她心里转了一转,又默默的回到了久鹤院。史云长看到了,有些意外,笑道:“怎么又回来了?衣裳都换好了。”
“我觉得我应该呆在自己的红纱窗下,等人来请我过去。”
史云长会意,摇头失笑:这小娘子的心气儿还挺高。随即招手让她过去,芸芸不明所以低下头去,他却舌尖一探舔掉她嘴边的点心碴子,芸芸唇上一热,想到昨晚那个吻,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梢。
这一等就等到掌灯时候,大少奶奶送来了礼物,一副百子同心被,成套春林夏荷秋月冬雪窗帘悬挂,一组鸳鸯交颈白玉摆件,还有成对的松香玉骨扇。
这礼未免多了些,芸芸感慨。
“还有更多的呢。”茯苓随后进来,跟当归一样捧着红漆金绒底衬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锦囊,几只状元及第的金银锞子,还有书匣和墨盒。“这是听说荠少爷在这里,特意补送的。大少奶奶真是客气。”
芸芸着实被惊到了。
“奶奶说大爷和她常年不在,不能及时赡养老人帮扶弱弟,颇觉惭愧,连红鸾新喜也未能到场,一些薄礼略表心意,还望三少奶奶不要放在心里才是。”过来送东西的丫头名叫琴书,金簪玉坠儿妆饰齐全,言笑舒展大方,芸芸抓了一把钱打赏她。
史云长始终在旁边观看,芸芸捧着托盘过去问他喜欢哪个,拿着玩一玩。史云长抚着那一对摆鸳鸯玉佩,笑道:“大嫂还是这样的风格。”
“什么风格?”
“心里未必有多在乎,但表面总是风风光光漂漂亮亮。不仅不落礼还能引得人拍掌叫好感激不尽。”
芸芸心道真得谢你提醒,我才刚激动一下下……不过表面就表面嘛,我也来表面的。她还没有被人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待过,心里对陈氏的作风有些敬重,也有些羡慕。
“这是咱们单独的,明儿各房各人的礼物就都会派送到了,上到老太太,下到各房下人……”
芸芸挑眉:“那二嫂子一定不太喜欢大嫂子。”
“为什么?”
“这还用说?远香近臭,管人的哪里比得上发钱的?你看为着迎接大奶奶阖府团团转的下人?他们可是忙的真高兴。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人缘全被大嫂子买了。李氏又心胸偏狭,她能愉快才见鬼。”
史云长竖大拇指:“通透!”他的口气愈发熟稔,亲狎,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真有了点小夫妻的样子。
‘我去见大少奶奶’
‘这么着急?’
‘’早听夏明存说要去接人,我就把谢礼准备好了。人家这么客气,咱不也得客气客气。”然后把红鸟金丝笼往他身边一放:“让它陪着你。”
芸芸上门,琴书客客气气的把她领了进去,拿出汝窑水纹润瓷杯,冲上普洱茶:“您稍等,我们奶奶刚去给老太太请了安,现在去更衣洗尘,两位小公子也在忙着归置东西。”
芸芸笑着点头应承,让她自去忙去。自己举目四望,发现这里的陈设非常简便,地上隔着半人高长身细脖墨梅瓷瓶,里头插着颀长美丽的孔雀尾,一张大理石嵌心的酸梓木大条案,上面放着一个松烟冻石鼎,墙角放着走兽博山炉熏出袅袅暖香,地方很大,略微显得空阔。大约是尚未摆置彻底。
芸芸把自己带的礼物发在桌子上,转身却带到了桌案上的纸,她弯腰捡起来,发现上面写着一首短短的小诗,并未写完,还涂了墨团,“冻云压远山,荒村隔野烟,遥想春城会,”后面一句就拉拉画画看不清楚了。
她当日父亲尚在也雅好此趣,细细看去,觉得前两句有意思,倒真像自己在乡下住着时候的景象,冬天黑沉沉湿淋淋的云朵压在光秃秃的山上,仿佛山也抬不起头,阴湿的雾气四野弥漫,但看作者笔法似乎最后一句要明媚起来。
哦,是了,像大奶奶这样的尊贵优越的人,她最多是乘船乘车回来途中,瞥了这么一眼荒凉的景象,但后面肯定还是要粉饰气象才显得出金粉闺阁的气派。芸芸努力辨认,似乎有“碧丝”“玉绦”等字样,但前两句气调颓丧,强行扭转并不妥当,大约笔者也发现了所以全部涂去。
芸芸不由得笑了,大少奶奶倒真是豪门小姐,风雅而不文酸。她脑子里跳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原本放纸欲走,又迟疑了,从玉龙笔架上拿起银毫,加上一句“好柳隔河看。”写上,又悔,觉得唐突了,重新把东西整了一整,轻手轻脚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