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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火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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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孤儿院的时间定在了这个星期六,三年级学生前往霍格莫德的日子。赫敏这才知道里德尔这学期没有去过一次霍格莫德,当他们在积雪的街道上吃着果汁奶冻球时,他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在烛灯下看那些枯燥乏味的书,只有窗外的猫头鹰和月光与他做伴。
“我是说,孤儿院没有给你签字吗?”她忍不住问道。
里德尔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反问道:“你觉得发生了暑假里的那些事以后,科尔夫人还会给我签字吗?”
赫敏想起了那个暑假的种种,通信……夜闯孤儿院……现在想来,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还记得那间破旧潮湿的房间,阴暗而充斥着寂寥的臭味。里德尔的床位就靠着窗户,而他似乎永远也逃不出去。
“我不知道。”她说道,似乎觉得自己的说法太草率了,“我很抱歉,里德尔。”
“我本来就没想让你知道。”他转过头,按住了她的手,他们两人瞬间和环境融为了一体。
这个极为自然的举动却让赫敏心惊肉跳,她明白这是幻身术,而他并没有使用魔杖……赫敏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后了他一大截,心情变得极为复杂。她咬住了下唇。
“拿着这个门钥匙。”里德尔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包着薄膜的纸牌,递给她一张,赫敏翻过来,图案是红心皇后。
“……你最近很喜欢玩纸牌?”赫敏侧过头看了眼里德尔手中的纸牌。黑桃国王。
“阿布从佐科把戏坊买来的小玩意儿,不过他很快就玩腻了。”里德尔将薄膜取下来,握住了纸牌。赫敏也摘下了薄膜,随着他消失在原地。
巫师只能制作他去过的地方的门钥匙,所以里德尔的门钥匙是通往国王十字车站的。他带着她去柜台前买了两张晚上六点的坐铺车票,而现在距离六点还有好几个小时,于是他们便坐在车站旁的一家咖啡厅靠窗的高脚凳上发呆。
赫敏双手支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玻璃窗外背着行李走动的人群。蹦蹦跳跳的小孩、一身军装的年青人、穿着毛绒绒的大外套的蹒跚着的伦敦老头、操着一口家乡话的中年妇女……候车室的门檐上挂着的金属大钟反射着下午三点的明亮光芒,它的边缘已经生锈了,斑斑驳驳如同剥落的白桦树皮。钟面上的秒针一晃一晃地走动,仿佛一个佝偻的忠实守夜人。
她看见玻璃面上倒影出的男孩苍白的影子,像是一张被过滤过的、曝光过度的黑白照片。皮肤色调苍冷,深陷的眉眼有很深的阴影,宛若一轮深邃的峡谷。他的手指指节非常分明,弯曲的时候能看见突出的青色骨头,如同饥饿太久的狼。
当他不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毫无威胁力的孤独男孩,沉默寡言,岁月在他眼中留下黑色的伤疤。
但赫敏知道他的心里有怎样黑暗而破碎的一座城池。
笼罩在乌云中的城堡囚禁在黑海之中,只有一条小小的独木舟在海上颠簸前行。她曾乘着这白色的小舟在海上漂泊,也曾到达黑暗的城堡深处,却被那深藏在阁楼的秘密所惊退。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里德尔转过头来看向她,微抬起眉毛:“怎么了?”
“没什么……”
“想喝咖啡吗?”
“嗯?不用——”赫敏还没说完便咬住了舌头,因为里德尔已经跳下了高脚凳,走到了柜台前。不一会儿,他端来了两杯用白色小纸杯装着的黑咖啡放在桌面上,坐回了凳子上。
“其实你——呃——不用这么费心。”赫敏有些不自在,“你随身还带了麻瓜的钱币吗?”
“我当然带了,不过咖啡没有花钱。”里德尔端起小杯子啜了一口,“这是老板娘送的。”
赫敏回头看了一眼那站在柜台前的女人,她的脸尖尖瘦瘦的,嘴唇很薄,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好说话的人。这店里明显也没有赠送小杯咖啡的活动,而且他们在这儿坐了这么久都没有买东西,她应该对他们很不耐烦才是……赫敏只能把这归功于里德尔的个人魅力。
她默默地喝完了咖啡,一股暖意从脚底升上来,令她放松了一些。赫敏将小纸杯推到一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喝完了?”头顶响起了他的声音,赫敏仰起头,里德尔将她的小纸杯拿了过来,看了一眼杯底,“还有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而已,而且都流不下来了。”赫敏凑过来看了一眼,杯底只有凹陷的一个小环中还有一圈咖啡。
男孩侧过脸来,他的面容瞬间在眼前放大了,赫敏只感觉自己脸颊上一湿,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知为何,这种澄净的、几乎没有复杂情绪掺和的接触更令她心神摇曳。她险些要以为那个被埋葬在记忆角落的男孩又活过来了。也许他未曾死去,不过是她只愿意看到那些她愿意看到的。
赫敏侧过脸。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又在一步一步被拉入深渊,她在做最后的抵抗,但那洁白的独木舟在风暴中摇摇欲坠。
她将沉沦的海面倒影着破碎的黑色城池。
他们在咖啡厅挨到了四点半,赫敏觉得坐得有些疲惫,眼睛发昏,于是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国王十字车站百无聊赖地漫步着。
太阳渐渐西沉,微紫蓝的光线透过玻璃的折射倾斜在他们的面颊,候车厅中回荡着通知和广播,行李箱轱辘轱辘摩擦着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嘈杂而寂寞。
“我以前没有和别人一起坐过火车。”当他们踏进拥挤的车厢,将书包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后,里德尔忽然说道,“当然,除了学校的火车。”
“嗯……我和家人出去旅游的时候坐过。”赫敏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坐火车很慢,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都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到。”
“那一定很累,我想。”
“是的。不过我们会选择卧铺……空间很窄,空气也非常肮脏,你不知道你会遇到怎样的人——在火车上什么人都能遇到。你不知道这床被子以前还有谁盖过,他们有什么样的故事,你只能听着火车车轮滚过铁轨,咔哒咔哒,咔哒咔哒,窗外是掠过的深紫色树林……”
“你那天来找我的时候,坐的是火车吗?”他问道。
“不,我乘地铁来的。”赫敏回答道,“还转乘了公交车。”
他们紧挨着坐在一起,对面是另外两个陌生的男女,他们正煞有其事地讨论着足球赛和新买的化妆品,桌上摊着他们买的青苹果、一包开心果、几本财经杂志和两瓶矿泉水。他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她挣了一下,没有成功。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多少交谈,赫敏拿出了一本书来看,而里德尔却在羊皮纸上写着一些类似于配置公式的东西。他们各做各的事情,沉默无言,却没有感到尴尬。赫敏望了眼黑洞洞的窗外,哗的一声,对座的女人拉上了窗帘。
“也许以后我们应该选卧铺。”在他们在火车上度过了四个小时后,里德尔若有所思地说道,他面前的羊皮纸上已经写满了黑色的英文和字符。
“卧铺比较难抢到。”赫敏打了个哈欠,她有些困乏了。火车干巴巴的广播又响起来,尖锐的女声大声报着站点名称,火车车速减慢了,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群人站起身朝着门口涌去,空气中充满了喧闹的讨论声。
坐在他们对面的男女也站了起来,他们匆匆把桌上的东西扫到自己的蓝色牛皮包里,费力地拉上拉链,转身汇入人流。
赫敏听见男人对女人说,待会我们小心一点,最近这儿不太平……
她正自顾自思考着,旁边的人忽然揽过了她的肩膀。他侧着头吻上她的嘴唇,轻轻吮了一下,像是在抚摸一片羽毛。
她怔怔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正想说话,火车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了,剧烈地震动起来,将人群晃得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