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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德国有一种老式牌“七”,在这张牌上有魔鬼的肖像,故可以吃掉其他任何一张牌,德语引申为bosc Sieben,直译为“讨厌的七”。
      “隔壁家生了七包胎,教父说:第一个是玩家,第二个做女王,第三个当观众,第四个是记者,第五个是骑士,第六个变赌徒,第七个是主席。SEVEN’O CLOCK,bosc Sieben,七,七,七。”
      
      雾锁英伦三岛,四处弥漫着悠悠的昏雾,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沾湿而冷酷的寒雾缓缓飘来,显然可见,浪潮起伏,互相追逐,好象险恶的海面上的波涛。雾的密闭度封闭了车上的灯光,除了几码之内雾自己的搐动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职员打扮的人从地铁道口走出来,茫然地看着被雾笼罩着的四周,呆站在原地。“让开路呀!别挡着路口!”间或有人从他身后跑上来,并把他推到一边,不耐烦地对他大吼。
      他的身体因为受到撞击震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掉到了地上。“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道歉,蹲下身在地上摸索着。
      忽然有一只小手把眼镜递给他:“叔叔,你的眼镜。”跟着传来一个童稚的声音。
      他感激地笑了一下,由小手上接过眼镜。“谢谢你,小——”他的声音在视线接触到对方的脸时簌地冻结了。
      对方梳着娃娃头,还扎着一个醒目的红色蝴蝶结。“叔叔,你怎么了?脸色好苍白哦。”她还伸出白嫩的小手,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他屏住呼吸,聚足勇气再往小女孩脸上望去——那张白净的脸盘上空无一物——她的脸上没有五官!
      他当即大叫一声,扔掉手中的眼镜,双手护住脸,耸起肩膀,拼命地朝前方跑去。其实那灯光隔着那么浓的雾,也只有一点微微的亮黄色,但已经足够在此刻成为他的希望路标。
      至于过马路的时候,从他前后左右传来的呼啸的车声和小女孩的哭声,他都只当作没听到……
      
      与此同时,一位贵客正端坐在伦敦唐宁街A·卡德先生那间不怎么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很容易看出来,房子的主人为了追求舒适,便连美观也舍弃掉了。
      卡德先生有一张瘦削的鹰脸,看起来疲惫不堪,实际上他可能比外表显现的更老一些,大概是三十九到四十二之间吧,虽然他每年都是这副模样。灰色的眼睛和褐色的头发,微笑的时候相当好看。不过目前他的眉毛微微蹙起,有几分为难。
      “安德鲁·卡拜特。呃,——卡拜特爵爷?”他很不确定的对贵客说道。
      坐在沙发里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外貌称得上英俊,不过程度很普通。这就是说,如果你有心去找,伦敦的牛津大街,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甚至上海的南京路……多的是这种帅哥。他的表情大体来说很温和,只在眼底残留一抹难以察觉的狂傲。
      “请叫我安德鲁吧。我可不是什么爵爷。如今这个年头,有钱的商人似乎一律称做爵爷——也不管他实际上是不是。不过我的确不是。”他看出卡德先生的顾虑,轻笑着说。
      卡德先生谨慎地一笑:“不过您也确实顶着一个令人敬畏的姓氏……好啦,安德鲁。我们乐意为每位顾客提供安全周到的优质服务。假如您想要八天之内环绕地球一圈,或者决心去非洲猎大象,想和什么特定对象见面……”
      “不,不。”安德鲁温和的打断卡德先生的种种提议。“我不是那种发愁没有地方挥霍的无聊人士,当然我并不是议论别人的做法……但是你要知道,我不是为此而来。我并非为了——该怎么说——不晓得你们是如何称呼的,总而言之,我是为了——‘人类之外的事情’而来。”
      卡德先生看了安德鲁一眼,谨慎的摸摸下巴:“第三类接触,UFO?当然,当然。我们和美国太空总署有些来往,还和俄罗斯航天局等等机构保持着长期联系。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立即就此事作出安排。”
      “卡德先生。”安德鲁首次使用了略带指责的口吻。
      卡德先生耸耸肩,无辜的摊开双手。
      然后是一阵沉默,发生在不相干的两段谈话之间的那种自然的沉默。
      良久,安德鲁食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你看,卡德先生,我是从卢卡斯那里听说到……那些有关于你们的事情的。‘隔壁家生了七包胎,教父说:第一个是玩家,第二个做女王,第三个当观众,第四个是记者,第五个是骑士,第六个变赌徒,第七个是主席。SEVEN’O CLOCK,bosc Sieben,七,七,七。’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卢卡斯先生?啊,啊,他真是一个好人。”卡德先生如此回应安德鲁。
      安德鲁清清嗓子,继续往下说:“我还听说,你们索要的代价高昂,但是你们行事卓有成效。我想,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你知道,我不想见精神病医生听他们告诉我一些专业术语。那一套,我也会!”
      “卢卡斯先生过奖了,您过奖了。”卡德先生喃喃回答,听起来不过是例行公事。
      安德鲁坚持说:“我想找一个能明白我的话的人。而我相信卢卡斯的话。”他的口气很是
      肯定。
      “亲爱的卡拜特先生,谢谢您的厚望。”卡德先生先是非常谦虚客气的回答。停了停,他才接着说,“但是我们不怎么喜欢接这个方面的生意。您知道,这个方面我们不是万能的。换句话说,有一种生意我们不能做也不敢做——死人复活的生意。这实在是——死亡是天行有常的自然法则。您有什么重要的人去世了吗?”
      安德鲁闻言微微一笑:“我明白了,卡德先生。我的曾祖父的确在前年病故,但是据我所知,没有人想打扰他的安眠。就我个人而言……我向你保证,我并不想破坏自然规律。现在,卡德先生,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啊。您知道,我本人,只是一个中介商人。您的私事,很遗憾看上去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建议您和艾云·法兰克斯谈一谈。”卡德先生如此说道,习惯性摸摸下巴。
      
      两个星期以后,伦敦西区莱斯特广场,“绵羊和旗子”酒吧。
      一个美丽得让人惊艳的都会丽人从劳斯莱斯车上下来,款款走入酒吧。在一片口哨和嘘声之中,她看见有一个少年向她举杯致意,于是她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
      “你就是安德鲁的朋友吧?真没想到,这么年轻,又是……这么漂亮。他吩咐我一定来见你,究竟有什么要紧事呢?”她看着金发绿眸的少年,抢先发问。
      少年没有急于回答,反而偏脸叫侍者:“麻烦一下,再给我一杯。”他朝着侍者举起空空如也的酒杯。
      女人静静看着转身和侍者交谈的少年。他的长相偏于阴柔的漂亮,安静优雅的举止更像是上流社会教养十足的大家闺秀。但是他有着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两道纤长的眉毛斜飞,右边眉梢眼角处,还以精细的手工纹着一朵水莲花,一笑就开得分外美丽妖娆。这些不是一个女人可以拥有的。
      “其实我也猜得到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安德鲁似乎把我当成妖怪什么的。我看起来那么像是怪物吗?”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他那一身得体但是不知为何中规中矩——和他给人的印象完全相反——的衣着上,含笑问道。
      少年轻轻扬眉,那朵莲花立刻迎风招展:“完全不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妖怪的样子。如果你允许的话……倒是很可以让男人们化身为怪物。”他的目光流连着女人美丽妩媚的脸蛋,然后往下移到她姣好的身材,最后却是很不协调的停在她那头仿佛具有无穷生命力的乌黑长发上。
      “喔?”女人盯着少年一双猫眼,想要看出一点蛛丝马迹。“你会不会?”但是她看到的,只是和他嘴角一模一样的漂亮笑容。
      少年扯扯嘴角,牵出一抹敷衍却很漂亮的笑容:“你让我为难了。我是一个小小的员工,每天为了微薄的薪水奔波忙碌,如今还要天人交战苦苦挣扎……请教你和卡拜特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可见你是选择了另外一方。”女人的声音带着抱怨的意味。
      少年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随之垂下。“真对不起。一则,我家还有人等米下锅。再者,我必须遵守职业道德。”他无限真诚地忏悔。
      女人一怔,须臾大笑:“我知道了……一定有个女孩子。很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
      少年只是轻轻微笑着,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保持沉默,永远是规避问题的最佳方式。
      “哦,好吧。保留你心里的秘密吧。”女人很谅解地说。“那么,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艾云。艾云·法兰克斯。”这次少年回答得很爽快,水莲花开得更盛了。
      女人稍微顿了一下:“……很罕见的姓氏。假如只是我少见多怪,请不要提醒我。真奇怪,我现在觉得,你不是——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么我应该是什么样子?”艾云轻笑着反问。
      女人摇摇头:“我说不上来。……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我们——我是说我和安德鲁——是在泰晤士河岸碰上的。他一直凝视着河面,那种专注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会跳下去。于是我就出声询问他是否看见了什么奇怪东西,你知道,这不过是一时的好奇罢了。他却仿佛看见了什么怪物一样盯着我,他那时的表情,真是让我终生难忘。我觉得很难堪很尴尬,很后悔这么问,于是随便说了些客套话就走开了。可是谁知道没走出多远,他就气喘吁吁跑上来,跟我自我介绍。当然啦,那个时候他只说,他的名字是安德鲁·卡拜特。然后他就追问我的名字。你知道他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仿佛一个老派的绅士,彬彬有礼态度暧昧——哎,反正完全不像是整天追求女人的男人。他的表情既急切又诚恳,好象我叫什么名字是很重要生死攸关的事情——哦,我就告诉他了。”
      “那敢问小姐的芳名是?”少年用一种绅士派头十足的语调插话。
      女人看了少年一眼,微笑:“你是和安德鲁完全相反的那种男人,法兰克斯先生。不过那没什么关系,我的名字是薇维安。薇维安·卡罗丝。不是什么秘密。”
      “你误会了。这不过是我的私心所在。”少年毕恭毕敬的解释。
      女人送给少年一个美丽的微笑,接受这个高明的恭维。
      “的确,一开始是我主动和安德鲁说话的。但是后来却是他采取积极的态度,我们就这样交往了起来。说是恋人嘛,其实也还没到那种程度。话说回来,为什么他现在觉得我很奇怪?”
      少年端起酒杯,轻啜一口:“这个么,说不定是因为……卡拜特先生的怪癖。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奇怪的地方。”
      女人显出困惑不解的模样。
      “大约一年以前,卡拜特先生开始做一个奇怪的梦。水面上漂浮着一张女人的脸,那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不过散发着莫名的吸引力。最初他醒过来的时候,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怪梦而已。可是当他起身下床的时候,喝水杯子里装的水里,有一张女人的脸,当然就是梦中的那个女人。凝视了一会,他就把那杯水一饮而尽。现在回想,也许卡拜特先生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受了他的真命天女。从此以后,即使是在大白天,那个女人的脸都会在水面浮现。连早上洗脸的时候,手心里捧着的水面;下雨时分路上的小水洼;还有路边的池塘、沼泽、河面乃至游泳池……只要有水,就可以看见那个女子的面孔。”
      “卡拜特先生于是开始认命。‘我会在餐厅里盯着杯中的水,好几个小时也不厌倦,侍者投来怀疑的目光,我也置之不理。是我自己精神有问题,还是遭受什么水妖的捉弄?这都无所谓了。我已经爱上那个女人。如果我纵身跳入水中便能解决一切问题,那样也无妨。只要那是她的希望,我就愿意。’那天他一如既往看着泰晤士河,忽然有人从后面叫他。他回头一看,看见了你,薇维安·卡罗丝。”于是少年详细解释。
      女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么说……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的面貌就和我一模一样?”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少年淡淡答:“卡拜特先生是这么说的。再给我一杯,谢谢。”说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度转脸传唤侍者。
      
      两个星期以前,泰晤士河畔。
      安德鲁和艾云背对背站在大树的绿荫下。
      “我正在考虑向她求婚。我真的很想要她。我想,她就是我的真命天女。”
      安德鲁这样告诉艾云。
      艾云微微眯着眼睛:“虽然如此,另外一方面,你也觉得很不安。你害怕她会是什么怪物之类的东西。我猜,你并没有非人异族通婚的心理准备。”
      “是的,你很清楚——真是谢天谢地。我想请你去确定一下。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安德鲁爽快的承认艾云的说法。
      艾云睁开眼睛:“当然可以……你是我们的客人。不过让我确认一下,如果……她真的不是人,你要怎么办?就会……取消婚礼吗?”
      “大概吧……说到底,我还是一个胆小的普通人类。”
      安德鲁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当然是人类。如假包换、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类。”
      薇维安·卡罗丝昂头挺胸地宣布,同时近乎挑衅的盯着艾云。
      艾云右手托着下巴,左手自然下垂:“那倒没错。如何?你会接受卡拜特先生的求婚吗?他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商人,嫁给他你会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还顶着一个高贵的姓氏,虽然不是什么贵族。”他斜靠着椅子,显出一种懒洋洋的姿态。
      “是的,我的确会接受他的求婚。”薇维安·卡罗丝抬起下巴,美丽骄傲的笑容隐隐透着冷酷。“不为其他,只为了——我是他的真命天女。”
      
      伦敦市郊,A7公路往前五十米,渭川别墅。
      艾云从便车上跳下来,掏出钥匙开门。他叹了一口气,觉得其实自己纯粹多此一举——可是上帝啊,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又不可能不这样做了。
      “终于……回来啦!”钥匙刚刚转到一半就不能动了。然后那扇禁闭的大门被人拉开了。接下来,出现一张生气的少女的面孔。罗拉·雷妮生。
      艾云扪心自问,为什么……他在自家门口还要受气?结论是:因为罗拉是个女孩子,不巧他本身又是尊重女生的模范代表。虽然那位小姐简直没有性别概念,外加由于身为曼珠沙华的化身(有关于这一点,艾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几度怀疑罗拉纯属冒充。这是因为历任曼珠沙华的化身全都非常美丽优雅,并且略微忧郁……不过事实就是事实,这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强悍得实在不需要什么保护……但是她仍旧是女生。虽然她不是大美女,好歹也算半个美女……综上所述,他必须作出让步——至少气得发疯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噩梦啊。”想到自己的前途就是几乎永无止境的忍耐,他不禁悲哀的喃喃说道。
      罗拉当然听见了:“你说什么?!”当场火冒三丈。
      艾云看了罗拉一眼,自动纠正自己的话:“不对。我错了。噩梦至少还会醒过来。而你,就算我睁开眼睛一亿次,也不会消失掉。”是他疏忽了,真对不起。
      这一番话根本无异于火上浇油。
      “你……你这个该杀的混蛋!卑鄙小人!龌龊!肮脏!下流!无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诅咒你签□□杠龟三千年!只会拈花惹草,我代替罗雷安恨死你了!”
      艾云掏掏耳朵,一概当作耳边风。想杀他的族类可多了,想要动手?可以,麻烦那边排队去。良心则是万分不值钱的东西,已经被他拿去喂给家中珍贵的食魂鱼,省去可怕的饲料开支。再说他从来不买□□,只偶尔赌马作弊。至于那最后一句话,姑且算是罗拉青春期少女找不到男朋友的妒忌反应好了。
      “你……你给我去睡街头!”罗拉看得出她的叫骂对于艾云完全无效——他根本不痛不痒——实在是愤怒至极。当下砰地一带,大门重重关上了。咔哒两声,门反锁了。
      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她、她、她还真敢!
      艾云几近吐血——要不是顾虑到住院的高昂费用,他一定会。沉默良久,他跳起来狠狠踹了石阶几脚——要知道,踹坏了大门可是要修的。
      “嘻嘻……被关在门外了……嘻嘻嘻嘻……被关在门外了……嘻嘻嘻嘻……嘻嘻……”
      黑夜中有不知名的鬼火幽幽飘荡,重复着诡异的嘲笑语句。
      “……只不过能吓唬普通人类的丑陋妖怪。你本来不在我的清除范围,再不闭嘴,我就让你灰飞烟灭。想必附近的人家一定会很高兴。滚!”
      刹那间万籁俱寂。安静得连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下一秒,大门敞开了。
      “先生,你何必惹小姐生气呢?快近来吧,夜深露重,对身体很不好。”
      一个青年往外张望。斯文的外表,儒雅的气质,温和的声音,好完美的……鬼魂。没错,那随风飘荡的身影,脚不沾地的悬浮方式,任谁都知道这不是人。至于会吓死人,还是会迷死人,那就……见仁见智。
      艾云快步走进别墅,顺便瞥一眼轻飘飘的身影。“罗雷安,我给你找的身体呢?”
      若说艾云是“恶人”,罗雷安就是“好鬼”。与其说他是鬼,不如说他是地缚灵,为了某种原因无法离开这栋别墅的地缚灵。——所以艾云才能以超乎想象的的低价买下别墅和地皮——这是一间“鬼屋”,货真价实的。
      罗雷安稍稍回想一下:“小姐不让我进去,先生。她、她大骂您居心不良。我实在没法和小姐争辩,您知道。所以,所以……”然后他顺手关门,同时满面愧疚。
      艾云点点头,表示清楚。“所以她就毫不犹豫拿去烧了。这是继我上次为尸体注射防腐剂以来的招数,了不起。真是可惜啊,罗雷安,那具尸体身前可是绝世大美女。想想看,完美的外表再加上你的好性格……啧,啧,养眼得很啊。”他真的很可惜。
      “呃……呃,先生。这次小姐把尸体拖去后园作肥料了。”罗雷安期期艾艾的纠正艾云。“还有,先生——”他说到这里,不由得停顿一下。
      艾云扬扬眉毛:“说下去。”
      “先生。我刚刚忽然想起来,‘借尸还魂’好象属于违规操作。呃,恩,先生还是不要为我费心了吧。”罗雷安说着,白皙的脸上有着忧虑。
      艾云看了看罗雷安,然后径自走到洗手池旁边,拧开水龙头。“那你知不知道,私藏鬼魂也是一种违规操作呢?”他低头之前,丢出一句恶意的询问。
      “咦?”罗雷安惊讶得跳了起来。无奈他是一只鬼魂,在别人看来,不过是“飘”离位置罢了。“咦!对……对呀!我是地缚灵,按理来说,先生早就应该送我进冥府了……可、可是先生从来没有问过我有什么心愿啊,也没有准备净化仪式呢……没有完成心愿地缚灵不能走,难道先生忘记了吗?可、可是先生确实是首屈一指的……可、可是……”
      正在冲洗头发的艾云暗暗叹气,这只笨蛋鬼魂受不了一次想太多事情,又开始语无伦次了。“去帮我拿洗发水,还有我的毛巾。”丢出一句命令,避免出现鬼魂精神崩溃的爆笑事件。
      手足无措的鬼魂一下子清醒过来。
      “好的。先生,请稍等。”他不迭回应着,好快乐的“飘走”了。
      艾云轻轻吁了一口气。罗雷安这只鬼魂简直比罗拉还要直线思考,而且一次只能让他想一件事。八成是——绝对是——史前原始生物单细胞的草履虫投胎。想想看,湮灭一只草履虫,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啊?根本丢脸死了好不好?何况……就算他有心问起,罗雷安留在这里五百年了,时间实在太长……足以让地缚灵忘记最初留守的原因。虽然,这未必不是罗雷安的幸运。
      
      十分钟以后,艾云擦干头发,随便找个理由糊弄罗雷安,让这只鬼安心离开。(艾云的心声:这是什么道理?人类居然还要哄骗鬼魂安心——简直岂有此理!)然后,他自己也准备上楼休息。
      “你为什么不告诉罗雷安,他那样的地缚灵根本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还有,那并不是什么‘借尸还魂’啊。”接着,楼梯上传来罗拉的不满的声音。
      艾云抓起梳子理顺自己湿漉漉的黑发:“噢,你叫我告诉他?我去和他说,老兄,你在这里待了五百年,又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所以升级成为高级地缚灵——座敷童子。这样子永远不能转世投胎,但是你等待的那个人,却早就轮回一千三百次了。或者和他说,老兄,你已经成为妖怪,就算有了身体也只能叫做‘附身’,借尸还魂回来也还是妖怪,不可能是人类。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没有违反自然法则——你是要我这样说吗?”
      “我……哼!你还好意思说!每次你都找鬼屋来住,说什么‘物美价廉’,我呸!你的法则是‘钱’,没钱,就算是妖怪吃人什么的,你也不管不顾。”罗拉狠狠瞪艾云一眼。
      “小姐,你嘛行行好。我自己一个人的那个时候,四海为家,睡过坟场,借住鬼屋,殡仪馆常来常往。为什么我要买房子?你,就是因为你!挑剔这个嫌弃那个,说什么不习惯迁徙,逼得我年纪轻轻就背上供房的重任。鬼屋有什么不好?罗雷安这间房子比一般新盖的房子还要干净!”
      罗拉顿了一下,这点还真是她理亏。
      “还有,乱管闲事是会倒霉的。不然像那一次,你差点顶替那个人被妖怪吃掉,感觉如何?”艾云继续往下说,他深深明白等价交换的原理,绝对不要无端引火烧身。
      罗拉有点恼羞成怒:“那、那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啊!再说了,你不是号称首屈一指的‘中和者’吗?从来没有挂掉啊!”中和者不同于阴阳师,也区别于除灵师,简单说来,他是天生对“灵”冷感的人,灵力妖力对他完全无效。“中和”的本意,就是指“中和者”使得一切失效的“零和效应”。这是“灵”最讨厌的一种能力。
      “你也知道是‘号称’的喔,小姐?所谓首屈一指,就是没有遇见更加强大的东西。所谓最强,就是更强的还没有出现。我绝对、绝对不要和比我强的东西交手!我向来爱惜生命,所以最为遵守规则。所以我从来没有挂掉!”艾云深吸一口气,提醒罗拉看清事实,不要因果倒置。
      罗拉仰天长啸:“我满怀信心想看看首屈一指的……却见到冷血又贪生怕死的家伙!契约已经订立……啊啊啊啊!我的偶像梦啊——”
      “我建议你开电视,里面的灵异剧场估计可以满足你。”艾云冷冷的回答。“主角非常伟大,非常公正。最神奇的就是从来没有遭受各种骚扰和报复。”
      罗拉仔细看艾云一阵,然后拼命摇头:“不要!我当初最崇拜的三个人,现在只剩下最冷血的你了。我不要连你都见不到了。艾云,我现在觉得,一旦死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和那边一点都不同。做人类,死来得好容易啊。自私也好,冷酷也罢,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艾云,这个就是人类社会的现实,对不对?”她有点伤心的问道。
      艾云拍拍罗拉的脸蛋:“不要想太多,会负担超重。我本来就是刀刃上讨生活的人。我不是说了?哪怕我不在了,你也是不会死的。毕竟,你还是那边的人。我是完全的人类。”
      罗拉扮个鬼脸:“我很聪明的!活下来,才会有希望!我不会挂掉,艾云也不会。我是死亡使者,所以我说不会,就不会。”
      “是,是,你说的都是。大小姐,我可以休息了吗?”艾云开始心不在焉。
      罗拉举手:“等一下!我想问,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什么东西啊?”
      “让你失望了,罗拉,她是人类,千真万确的人类。就和我一样。至于她能够觉得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想那是因为她是一个善于打扮的漂亮女人,所以很可能潜意识察觉我染发的破绽。”
      罗拉显得很沮丧:“那就是我错了?!可是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啊……”
      “也不算是错。不论是大海,湖泊,总是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卡拜特先生都最好不要单独和卡罗丝小姐去。他将会在有水的地方被她谋杀。她是为了财产才和他结婚的,当上有钱人的遗孀是她的目标。水面上映照出的女人面孔,实际上,那是——沉入水底的他抬头看时,所能见到的她的脸。”艾云微微一笑,轻轻告诉罗拉。
      “什么?!”罗拉紧张得跳起来,四处翻找着今天的报纸。“可是报纸上登载,他们度蜜月的地方,他们去的地方是瑞士日内瓦——到处都是湖泊的地方啊!你为什么不阻止?”
      “我已经提前忠告卡拜特先生,接下来要做什么,那是他的自由。‘只要那是他的希望,我就愿意。’这句话,可是他说的。我站在付钱的客人这边啊。”
      
      五天以后,伦敦大大小小的报纸上都登载了这样一条消息。
      [新婚的卡拜特夫妇神秘失踪。警方接到报警,迅速进行搜索。卡拜特夫人的尸体已经由救护队从他们下榻的旅馆湖泊中打捞起来。但是尊敬的卡拜特先生仍旧不见踪影。警方向卡拜特先生所在的家族保证,一定加大搜索力度。]
      
      与此同时,在伦敦东区,廉价的码头酒吧。
      “我看过报纸了。你是怎么做的?”
      艾云的语气一半赞赏,一半例行公事。
      安德鲁温和有礼地一笑:“用药啊。当我们在旅馆房间里,薇维安说想要去划船游湖,我就按照你的建议,偷偷给她下了安眠药。”
      “那不是很好吗?”艾云轻弹食指,说得很有些漫不经心。
      安德鲁叹气:“是啊。要是我就这样回旅馆就好了。我只要向薇维安提出离婚,一切都会结束,所有问题圆满解决。然而,我还是忍不住……”
      艾云淡然而笑,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那里面盛满了透明的液体。他可以目击五天以前的景象。
      安德鲁抱起昏迷的薇维安,将她扔下湖泊。然后他趴在船边,痴痴凝望着她的身体浸入冷冷的湖水,慢慢往下沉,一直往下沉……那张美丽妩媚但是毫无生气的脸蛋,终于和安德鲁的梦境完全吻合。“警察正在找你。如果你想逃亡,我们会帮助你。”不过他说出来的,却是和看到的景象完全无关的话语。
      安德鲁微笑着,交叠起双手:“真是完善周到的服务,非常感谢你们的职业道德。我很好奇……也许你能看得到薇维安的脸?”他伸手指指艾云的酒杯。
      艾云含笑不语。
      “我忘记告诉她……假如水中的人和船上的人位置交换过来……那么可以看到的东西,其实是完全一样的。”良久,他轻声回应,几乎是答非所问。
      但是安德鲁笑了。
      “我打算自首。恐怕要麻烦你们最后一次。”
      艾云微微扬眉:“现在没有任何尊夫人谋杀未遂的证据。卡拜特先生,我们不做死人复活的生意,你知道。您会因为谋杀新婚妻子的罪行,被判死刑。”
      “给你们添麻烦了。没办法啊,法兰克斯先生。谁叫她是我的真命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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