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汗马锋棱瘦骨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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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睡得有些迷糊，恍惚听到一阵马蹄声，睁开眼，东升的太阳已经飘向西面。定睛望去，看到的来人，人不自知地往后退了一部.急急忙从地上坐起,我捡起披风，拍尽上面的杂草。
他牵着昨日摔我的大马，身后，又跟着匹较矮的小骅。牵了缰绳递给我，我忙问道：“怎么是你来，我阿玛呢？”他道：“皇上临时有事，他们还在宫里议事，所以换我来教你。”
“不用麻烦,让他们随便找个人教我就成,为什么他们议事,你不用参加吗?”见过他两回,人是不差,但就是为人性癖,对什么事都冷冰冰的样子,那天晚上莫不是有庄亲王和弘昼,指不定得多冷场.
他摸着马头,声音依旧冷冰冰:“你怕我不能教你?”
说错话了?他虽然脸上没动静,一听话,就知道误会了,连生气也是整个人也是冷的.“没有,我怕浪费你的时辰,你们各个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我哪能看不上你的能耐.”拉近了小马，我试了试高度，正好能上，想着前两天学的，我一跨，翻身上马。“那开始吧！”夹了马肚，我举手扬鞭。
“你先下来.”
我的手挥到一半，停在空中。他皱了皱眉，颇为不赞同：“下来，你得从头开始学。”
从头开始？那我前几日的学程算是废了.“有什么不对吗?”问是问了,但他不回答,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真信了他，乖乖从马上下来。
随着他的脚步走到马厩，一手牵着绳，我一边问：“ 那我现在该怎么学？”他不急着回答我，从马槽顺手举起一把稻草，对我道：“先喂它吃点东西。”想想也是，先喂饱它，它心里一高兴，就不会生气把我摔下来。我赞同的点点头，顾不上脏臭，抓起一把草喂它。
手里忙着，我嘴巴也不停歇：“你的骑术很厉害吗？为什么会派你来教我,按理说你一个王爷,也该有许多事情要忙,竟然屈就来教我骑马,是我阿玛的意思,还是皇上.你自己肯定不乐意,我们俩也不熟……”
“对了，我得先告诉你。我有点怕它，因为昨儿个摔了一下，双腿到现在还会抖。每次骑快一些，就会头晕想吐，那马鞍我也坐着难受……”我自顾自嘀咕,连马都还会抬个头动一下,只有他不为所动.
也不知为何,我发现自己今天的话特别多,或者说是对着他话就会变多,我们俩说熟人,也是亲戚,但论起陌生,两人说的话前后相加没超过十句, 莫不是他现在还有呼吸吐气的声音，我都感觉自己是一个人在这。大概就是他这样子,沉默是金,才逼得我说话缓和气氛.
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难得他先说了话,我却听漏了,“……多了难受.”
我问:“什么?”
他好言,又重复一遍:“万事皆用心.吃得差不多了,食草过多,对马不好.”
刚刚思绪遨游,让他抓了现行.收拾好心情,我正色道：“马喂好了，接下来呢，要骑了吗？”
拍了拍马头，他总算看向我，道：“等一下，把马牵到河边去。”这是他今天说的第四句，真是惜字如金。
老老实实的把马牵到河边，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看着他转身，凭空变出两把筛子，然后递给我：“你试着帮它舒顺鬓毛，再用水帮它洗一下，多碰它，让它习惯你的抚弄，你的气味。这样，它才不会怕你。”
洗马？这可比刚才的喂马难多了，不说它一身粘哒哒的，光是身上那股搔味，我都敬谢不敏。会来学马，为了强身,好玩，而且，五月的木兰秋弥，也需要我学会了骑马才能参加。
走近河边,结了厚厚一层冰面,“可冰……”话音淹没在倏倏的剑声，他反手一转，冰面上瞬时划出一个圆纹，“咚！”冰块入水，受了惊的鱼儿纷纷散去，露出澄净的河水。
压着胃中的翻滚，我试着靠近马头，用手轻轻抚摸它，一遍，两遍，刚开始它还会因不习惯而闪躲，渐渐的，它熟悉了我的触碰，变得温顺许多。这也没我想的那么困难，味道难闻了些，可我也不能过多挑剔，毕竟是畜生，总不好和人同比。
将之前准备的木桶装满水,水感温和,不像想象中冰凉.沾了清水，我帮它梳理着被毛,它也喜欢,悠闲舒适地摇晃着尾巴。
远远的,刚才的小太监朝我们跑来,停在他身边,不知说了什么,他神色一变,只对我道:“前面有些事,我去去就回,你先呆在此处.”
我点点头,上几回也是,贵人事多,比起怡亲王,他能到现在都没有离开,已是极好的.
河边只余我一人,干累了,我放下筛子,倚在树下歇息.“倒是有趣了,平日里少见有人,今天倒一个个都来了.”对着小骅,我自言道.
丢下缰绳，我起身迎上去，行礼：“给十四叔请安。”站在他身边的弘历一惊，反问我：“你见过十四叔？他昨儿个才从外头回来，你倒是眼尖了。”
他说：“不用多礼了，怎么就你一人？”看到一旁洗了过半的大马，他对弘历说：“你十七叔也在这儿呢！他近来倒是空，有功夫来教你马术，皇上没分派他任务？”
在场任谁都听得出这话里头的酸味，他这是怨天愤俗，连带着帮皇上办事，他都瞧不惯眼。绕开这话题，我问：“你怎么知道这是十七叔的？”
他瞥了眼我的小马，淡淡道：“他这宝贝骏马都在这，人必然也在不远地方。你们接着好好练，我有事先回了。”
见他走远，我问弘历：“你怎么和他一块儿，来这做什么？”
他朝我扬扬眉，笑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来这自然是骑马的，我们俩叔侄，来这有什么奇怪的，惹得你问东问西的。”看来我今日话是多了，各个都该嫌我烦人。
你是拿他当叔叔看，但他指不定当你是仇人，那么大的过节，亲情算什么，我暗想。
又闲扯了一会儿，果郡王回来了，见着弘历，他也不奇怪，“你来了。”
“嗯，没事我也回了，待会儿还要去宫里给额娘请安，你好好学。”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完事，人跨上马，一溜烟跑地没踪没影。
回到河边，我指着马问：“马是你的吗？难怪它和你那么亲近。”他拍拍马背，衣袖拉高了，露出几条疤痕。他道：“算是吧，跟着我跑了很多地方，总有些感情在。”
“原来是这样……”望着他臂上深浅不一的伤痕，想问的话哽在喉间，那是他的私事，我问了反倒显得奇怪。心里有事，脸上一下子就显出来，他盯着我，微微笑说：“有什么问题就说，不要支支吾吾的，憋着不难受。”
“你在笑？”我轻声呢喃，他听见了，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微微泛红。真的没看错，嘴角微起，只是一瞬间，却教人心也暖了几分。我说：“我只是想，进了宫里，什么时候能再见到这样的美景。”
他无话沉默，继续替马儿洗澡。
心不在焉的，梳过它背上的厚毛，总是打结，我稍一用力，它立马疼得一惊，马蹄退后两步。我一时还没反应，就觉得身子一轻，“啊！”旁边飞来的人影抱着我滚到一侧，小骅发了疯似的飞奔到另一边，没头没脑地四处乱跑，他顾不得脏，骑上大马，扬鞭追赶上去。
“它怎么了？”待他驯服了小骅，我急忙跑过去大声喊道。
骑着马原地绕了圈，他纵身下来，又把缰绳给我，“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还好你身手快，谢谢。可，它怎么突然这样子？”
“你弄伤它了。”
我伸手轻抚它的头，它乖巧的伸出舌头舔我，一点没有刚才的疯狂样子。我不解问道：“它哪像受伤的样子。”伸手至它的背上，一摸，黏黏的，微红似血。“这……它流血了。”
不等他说，我小心掰开浓密的被毛，只看了一眼，我惊得向后连退了几步。
“是不是这个？”一回头，他手中扭动着刚才隐藏在被毛中的小虫，乳白色，形若蚯蚓。将它放回马上，他又道：“西汉武帝的汗血马，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摇头。
“就是这些生血虫。白色的小虫如缩小的春蚕，蠕动在被毛覆盖的红色脓包，每年的四月，当这些虫完全寄生到马体，马皮就会出现往外渗血的小包，你方才扯破了血包，蠕虫无所寄居，咬伤了马，而它所居时间未到，所以汗血才不如之前的鲜红。”
这一匹竟然就是武帝时期著名的汗血马！走上前触碰它的肩膀，汗水已经不像之前带了红色，白色呈泡沫状，与平常的马无异。我回头复问：“那现在我可以骑它吗？”
他点头，走至我身边，手把手地重新教我踩踏，上鞍，送跨，交马，每个环节都颇为耐心，他教的仔细，我也学得用心，时间到过得飞快。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汗马锋棱瘦骨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