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夜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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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将军……”
见到床上的人的时候，沈迦蓝一向坚强的神经只觉得有些崩溃。那躺在床上，形容消瘦，如同死灰枯木的老人，真的就是那个在自己的记忆中，坚强如同铁铸般，叱咤风云的铁血将军么。
——自己的记忆中，他仿佛是永远不会老的，目光灼灼如同黑暗中的火把，敏锐如同苍鹰。在自己八岁前那段时间，细心的教导自己文治武功。轻松平常的拉开常人即使用尽力气也拉不开的弓箭。离弦的箭呼啸着射中红心。粗糙却温暖的手抚摸过自己的脸，笑容粗犷豪放，却又带着某些只有书生才有的细腻气质，让人不自觉地敬佩，崇拜，到最后深深的依赖。
他的背影，一直是小时候自己守望着的天。
可这个看起来永远不会倒下的老人，怎么就这样，轻易地倒下了呢？
真的是，只因为自己么？
——真的是自己，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么？
躺在床上的人眼见微微动了动，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刚才极轻微的呼唤也惊醒了床上浅眠的老人，那双一直混沌无光的眼睛在看到面前的人时一瞬间有了神采，灼灼的光辉如同当年驰骋沙场时的锐利。沙哑的嗓子，声音混浊而破裂，颤巍巍地唤，“迦蓝……是你么……迦蓝……”
望着床上向自己伸出手来的老人，沈迦蓝就那样怔在了那里。倒是后面的万俟菀实在是看不过去了，狠狠的推了一把面前的人，“老将军叫你呢，杵在这儿干吗，死木头，快去啊！”
踉跄了向前几步，迦蓝伸出手去，握住了面前老人伸出的双手，竟然也有些哽咽，“沈老将军……是我……”
“迦蓝……迦蓝……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怎么样……这回出去……没有什么大事情吧……都是爹不好……好好的，让你去什么京城啊，爹知道你心里苦……迦蓝……回来就好……”
听到这个称呼，沈迦蓝又愣在了那里。平常睿智深沉的一个人，现在一怔一怔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万俟菀恨恨的嚷道，“喂，沈迦蓝！你装什么深沉啊，老将军都说了给你当爹了，你还不快叫啊！要不，你真让本大小姐嫁给你一个沈府的影子啊！”
“菀儿！”一旁的万俟唯适时地叫了一声，示意她住嘴。万俟菀狠狠地撇过头去，而沈迦蓝，就这样怔怔的看着沈老将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场面冷寂的让人窒息，老将军的眼神中燃烧着的是灼热的期盼，可这光芒却一点点冷暗下去，眼看着这样对老人的身体不好，万俟唯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耳畔却传来低沉，带着点鼻音的声音，
“爹！”
看着老将军期盼的眼神，迦蓝又一次重重的点头，
“爹，我回来了。”
平常铁血无情，见惯生死的老将军忽然哭得孩子般，万俟唯连忙笑道，“爹，这不是好事儿么，迦蓝回来了，今天年三十儿的，不就该个高高兴兴的么，哭什么啊，喜气点儿，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不比什么都强么？爹，您说是不是？”
“是，是。”老人连连点头，转瞬间眼神又转为狐疑，“唯儿，四儿呢？”
万俟唯头疼得皱了一下眉，淡淡笑了笑，道，“爹，您还不知道他那个性子么，这一回府里来，又是叫苦又是叫累的，还说什么身上太脏不好意思见您，就先去洗澡了，我知道您想迦蓝想的厉害，就把迦蓝和菀儿先带过来让您放个心……对了。”说到这里，万俟唯忽又笑了一下，“爹您怕是还不知道，迦蓝这一趟出去，可拐了个媳妇儿回来呢……以后，爹您就有第二个儿媳了……菀儿，你还不过来见过准公公。”
“沈老将军。”菀儿走了过来，轻巧的道了个万福，沈老将军看着面前灵巧明媚的女子，笑起来暖暖的，自是打心眼儿里就喜欢，连忙问长问短，说了好长时间闲话，直至万俟唯说要去准备年夜饭才让自己和菀儿脱了身来。
走在曲曲折折的回廊，迦蓝被留在屋子里陪着老将军，冬日正好，清芷园的梅花开的妖娆，雪色清浅，两人走在路上默默无言，犹自忍了半晌，倒是万俟菀先开了口，笑嘻嘻的调侃道，“二姐，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看到你这样好声好气说话的样子，一口一个公公您的，真是小娘子模样。”
“不这样说又能如何呢？”万俟唯径自走着，自顾自答着，“我毕竟不再是万俟家的族长，亦不是不沾染世间烟火的神仙。哄老人开心，最重要就是让他们高兴，何况，他是四儿的父亲……对了，一会儿你就去拿解药把你刚才向姐夫下的药解开吧，年夜饭的时候总不能哈哈哈笑个不停吧……还有，菀儿，过完初一咱们就去安窨国……迦蓝还剩下两个月十八天，必须在这之前拿到龙骨……”
“不是还剩下两个月二十七天么？”
“除去来回时间还有熬药时间，就只有两个月十八天，何况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万俟唯一连平静，眼神冷淡的近乎漠然，“还有，菀儿，你真的决定了要嫁给迦蓝么？”
“二姐你这话什么意思？”一直笑嘻嘻的开玩笑的女子忽然停了下来，冷酷的直视着面前的女子，而万俟唯也停下来平静的回视，虽然是在看她，眼光却仿佛透过那她的身影看向了窗外的梅花，“菀儿，你一直很聪明的，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
“虽然有希望，可是，毕竟没人见过龙骨到底什么样子。我们都没有确切的把握，如果，没有按时拿到龙骨，或者说，龙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后果到底是怎么样，我们也没办法说……可是，如果你现在决定你要嫁给迦蓝的话，递了庚帖，你们就是夫妻了，若是有个万一，你这一辈子，到底要怎么办呢……菀儿？”
“你到底要怎么办呢……菀儿？”
“二姐，别说了。”万俟菀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可依旧掩不去脸上那抹苦涩，“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喜欢他，真的喜欢他。你和姐夫在一起的时候，考虑过万俟家的以后么……没有吧，否则怎么会把万俟家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呢？所以，请不要让我想以后了，好么？”
“以后太远了……我想不了，也想不到……”
她长长的睫毛上有晶莹的光芒在闪烁，万俟唯看着她，叹了口气，“去准备年夜饭吧，他还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菜吧……菀儿？”
“嗯？”
万俟菀已获得抬起头来，却看到姐姐的视线平静而柔和的，就这样注视着自己，声音幽幽的，轻轻淡淡。
“我天天都给你姐夫做菜吃，因为姥姥说过，只有给你喜欢的男子做菜，让他吃到你的心意，才叫做幸福。”
“嗯……啊？姐姐，你等等我……”
除夕夜最重要的是什么？
年夜饭。
八宝檀木桌上，桌上菜色繁多，象征富贵团圆的红烧狮子头，象征吉祥如意的八宝丸子，鸡鸭鱼肉自是不在话下，也有素净的菜色，竹笋炒素菇，丝菜豆腐之类的，五光十色摆了一桌子。孔老夫人，沈老将军，沈狐，万俟唯，沈迦蓝，万俟菀依次落座。孔老夫人看着这菜色，笑问道，“这些菜看起来倒不像厨子准备的了……唯儿，这是……”
“倒也有厨子准备的。”仿佛早就预料到这提问，万俟唯站起来，恭敬的答道，“不过也有些菜色是我和菀儿动手的，奶奶您看怎么样呢……”
“小菀儿倒也会做菜呢。”孔老夫人笑眯眯的，她自打万俟唯和沈狐的婚礼上对这个女孩子看法就很好，“让奶奶尝尝……”
“奶奶您千万可别吃，小心出什么问题！“一边沈狐还在不服气的叫嚣着，万俟菀斜楞他一眼，两人吵嘴吵得不亦乐乎，沈迦蓝馍馍吃菜，万俟唯照顾前后，含笑看着这一切。看起来和乐融融的样子，一家人团团圆圆，都高兴得很。
——毕竟是过年啊。
明天的事情还很遥远啊……
且不论明天如何，只要现在幸福就好了。
就足够了。
“迦蓝，快看！烟花呢！”
“嗯……很漂亮。”
“老婆这烟花不错吧，这可是我特意从京城弄回来的呢……快看小菀菀和迦蓝，在那儿窃窃私语什么……”
“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老婆你好冷漠，人家好伤心啊。”
不论怎么说，新的一年，就这样到来了。
【第二节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年夜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