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之式微》jas

2、2

　　二.
　　我们慢慢走到庙后的坡上，梵唱渐渐变得象天边的吟唱那样远，我坐下来，李嘉年说：“待会儿吃了饭我帮你打扫了斋房再走。”
　　梵唱虽远，却显得更加恢宏，我入神地听着，本来有的一点难过烟消云散，笑：“好啊，免费长工，不请白不请。”
　　李嘉年也笑，顺手撸了把我的头发，手机却响起来：“喂？哥？今天是微微生日啊，我在庙里。”“公司有事，你快回来。”“可是微微……。”“你不是送到了吗，少吃一顿饭不要紧的吧，快回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电话挂断。我托着下巴笑眯眯：“你这手机的隔音真不好。快回去吧。”
　　李嘉年犹豫：“可是……”
　　我循循善诱：“可什么是，李斯年说得对啊，你都送我到了，接下去你呆着也是白呆着，除了……白赖一顿斋饭――和尚生活可清苦，一餐饭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他气笑：“敢情我就是车夫！”
　　我笑着补充：“还不管饭！”然后装作诧异：“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车夫，记得过几天来接我。Byebye。”
　　他笑出来，想了一下点点头：“好吧，看在大哥很少呼我的份上，那我先走。微微你记得要走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不要自己下山。还有，我带来的那个包里有生日蛋糕和一些你平时爱吃的。还有……”
　　我终于大笑：“嘉年妈妈！”四岁的时候我在李家吃完饭要回福利院，十岁的李嘉年给我一个大包，认真嘱咐我包里有的东西，据说我听着听着忽然眨一眨眼，稚气而狡黠地唤：“嘉年妈妈？”逗得李家笑了好几年。
　　李嘉年悻悻，然而温和地说：“微微，生日快乐。”接着叹了口气：“微微你二十岁啦。”
　　我抬眼，看见他眼里温存爱护的笑意，还有一丝歉疚，便站起来给他一个拥抱：“给你一个二十岁的拥抱吧。”
　　李嘉年轻轻环住我的腰，嘴唇印一下我的额角，再一次温和地说：“微微，生日快乐。”
　　看着他下山，我抱着膝微微地笑，心里软软的。他回过头，远远地挥挥手，我便也挥挥手。
　　李嘉年从小待我好，李斯年却并不，所以在李家，我也只对李嘉年放肆玩笑。李斯年也不是待我不好，就是很冷淡，不喜欢我。我也一般就远着他，他有什么事都尽力不阻碍他。李家父母在我小时候跟我温柔宽慰，我安慰他们：“可是李嘉年对我很好。”长大后我面对李嘉年的歉疚安慰他：“你放心，我从小就没有希望过世上所有人都喜欢我。”
　　李嘉年困惑：“微微你是一个挺奇怪的人。”李斯年却微微冷笑：“李嘉年，她是一个冷心肠的人。”我看着李嘉年坦然自若：“李斯年希望有人爬在地上舔他的鞋子膜拜他。”
　　李斯年脸色铁青，拂袖而去。我冲着李嘉年忍俊不禁的笑脸做鬼脸，乐得不行，哈，毕其功于一役。

　　我坐了一会儿，起身走下坡，坡下寺庙的后院角落有一座佛塔，只有七层，里面供着僧人们的骨灰，主持和尚伯伯便在里面。
　　我点了香，闭目合什跪在塔前，默默祝祷。身后的梵唱渐渐越来越响，如波涛慢慢涌起又慢慢退去，沉绵有力，小小一颗人心被其穿透荡涤，在其中优游自在愉悦无比，体认轻灵透明的世界。而我的身，渐变渐小，渐变渐薄，似已化虚无。
　　这种感觉美妙无比。
　　许久之后，我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三拜后起身。
　　转过身便看到看守佛塔的僧人笑眯眯地看着我：“微微。”我高兴地叫：“明得师叔！”
　　他指指身后：“你还是住回原来的斋房吧，这位施主要走了。”
　　那个年轻男子正远远地看着我，神情淡漠。我问：“为什么？他来了七天，应该是来斋戒沐浴等着参加大法事的，怎么就走了？我不是一定要住那个房间的。”
　　明得师叔微笑：“你还是这么喜欢问为什么。来去都是随缘，心意到了便可以，何必拘泥定规。”
　　我笑嘻嘻：“是啊，大法事天天都可以做，何必拘泥定规只在这一天做。”
　　明得师叔仍是笑眯眯：“这一天和每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我大笑，看到那男子沉沉眸子一晃，转身离去。我对明得师叔说：“我正想跟你说我以后不在这里住了，回来看看就可以。斋房不用再给我留啦。”
　　他一怔：“微微，这位施主来的时候并没有说明要住这么久，所以主持任他挑了斋房居住。刚才他问明情况，本来要搬到别处，后来因为突然有事决定离开。”
　　我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明得师叔，我小时候你一直说我生性明敏达观，你忘了么？”
　　他想了想，释然：“是，这是我着急了。你的心向如水晶台，尘埃不留。”
　　我偷偷笑，哪有这么好。明得师叔一生孤身礼佛，从来把我当宝贝，那还有什么不好的。
　　我只是忽然觉得，不要再麻烦庙里了，我的思念不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表达。

　　我在斋堂吃饭时遇到了那个男子，他就坐我旁边一张桌子的斜对面。我看着他，这眉目如此清晰明白，可是为什么转过身就会全然不记得？
　　他意识到我的目光，抬头看我，沉郁的眼睛淡淡，我不禁冲他一笑，他微微一愕，继而恢复冷淡。我转一转眼睛，忽然扬声问：“你下午要走是不是？能不能载我下山？”
　　他正拿起筷子的手凝了凝，好象非常意外还有人在这样明显的冷淡下提要求。我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却忽然抬起头，懒懒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