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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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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写着情诗的信笺被昭明藏在袖子里,回到府里后随手夹在了书本中,她自己很快忘记了这件事,只是静养身体。而蓝贝贝除了每日伴随太子读书外,大部分时间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两个人似乎也能平静相处。
这一日傍晚,蓝贝贝从外面进来,说自己一张借据找不见了。虽然只有几千两的数目,但那欠债的人正在外面等着还钱。昭明正坐在炕沿上摆弄针线,听了这话就叫金锁帮忙一起寻找,又说:“平时叫你不收拾东西,这会儿又着急忙慌的。”见蓝贝贝站在书桌旁,手里捧着一本书,一动不动地盯着书中的内容。昭明忙问:“找到了吗?”
连续问了几声,蓝贝贝才回过神来,他抓起书本里的纸片,揣进怀里,神色有些古怪,但还是说:“就是这个了,幸亏没有弄丢。”说完这话就抬脚出去了。
昭明低头绣着老虎头布鞋,回想刚才蓝贝贝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一时间想不出头绪,干脆也就撂到一边了。当天夫妻携手去某位丞相家祝寿,热热闹闹的一直到子夜时才散。蓝贝贝喝得醉了,在路上跑跑跳跳的,吵着玩气球。
昭明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瞧了一会儿,觉得很有趣。她这位丈夫性子冷清古怪,喜怒不形于色,难得醉酒之后有这样天真可爱的样子。
回到驸马府,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蓝贝贝,将他搀扶到厢房休息。蓝贝贝东一脚西一脚的,忽然转过脸,轻声喊:“小锦。”
这一声喊得温柔旖旎,昭明一愣,慢慢走到他身边,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子,旁边的佣人很识趣地退到一边了。
蓝贝贝微微低下头看着她,目光明亮清澈,细长的睫毛在灯光中投洒出淡淡的阴影,他凝视了半晌,轻声说:“小锦。”
昭明脸颊微微发红,含糊应了一声,又唯恐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不成体统的话来。
“咱们俩,也不知是谁辜负了谁。”蓝贝贝幽幽地说完这句话,自顾自地迈步进了厢房。然后丫鬟婆子们纷纷涌上去给他倒茶换衣服,又忙忙地叫厨房做醒酒汤,整个院子乱成一团。
金锁悄悄地走到昭明身边,轻声问:“公主,咱们回屋吧,外面凉。”
昭明点点头,半晌才挪动步子回到屋子里。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桌子上的书,心中陡然一惊,记起了那张信笺,以及信中所写的那句“不负如来不负卿。”
昭明呆了一下,心想:他在吃醋?不禁暗暗欢喜起来,他心里也是有我的。昭明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坐在梳妆镜前,因为刚从酒宴上回来,所以脸颊的妆容被蒸汽熏染,已经有点油汪汪的迹象了。她颇为厌恶地拿手帕把脸擦干净,就又显出鲜艳美丽的容颜。
昭明隐约知道,蓝贝贝少年时大概喜欢过什么人。但毕竟时过境迁了,昭明心想:我的容貌家世,全国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位了。况且我待他一心一意,他岂会无动于衷?但是信笺的事情,明天还是要跟他说清楚,免得他疑心我是轻浮的女人。
当下计议已定,昭明了无牵挂地睡了一觉,第二日早早地吩咐厨房做几样清淡的小菜,自己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满脸含笑地进了厢房。
蓝贝贝已经起床了,一身蓝衣,金色发簪将头发高高束起,一副正打算出门的样子。他上上下下地看着昭明,最后歉意地说:“有劳公主,我今日约了朋友,时间来不及了。”
昭明微笑着拦住他的去路:“什么朋友呀,不会是哪个堂子里的小狐狸精吧。”她从来没有用这样撒娇的语气说话,自己也觉得很不自在,于是掩饰着转过脸把饭菜摆在桌子上,招呼他道:“来尝尝厨房的新菜,这是荷叶虾仁粥,这是清炒竹笋,这是芙蓉蛋……”朝蓝贝贝看了一眼:“你傻站着干什么?我吓到你了?”
蓝贝贝干笑了一声,他的确受了不小的惊吓。
两个人坐在桌子旁边吃饭,室内室外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瓷器碰撞的声音,吃过饭后,丫鬟们进来收拾桌子,又端上来的今年的新茶,碧螺春的香味弥漫在房间中。昭明端着茶碗,用盖子撩了一下茶叶,正要解释那张信笺的事情,发现蓝贝贝也正要开口。
两个人都笑了一下,昭明道:“你先说。”
蓝贝贝开门见山地说:“你跟枯荣和尚的事情,我不介意。你别担心。”
昭明脸上的笑容被冻住,虽然还保持着笑的模样,但目光已经发直了,她开口:“我跟……我跟枯荣……我跟他什么事?”
蓝贝贝微微一笑:“我不介意。”
昭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心口堵了一团火,四肢却冰凉僵硬,她忽然抓起架子上的花瓶扫到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蓝华年!”
蓝贝贝浑不在意,淡淡地问:“公主还有事吗?我朋友还在等我。”
昭明一口一口地吸气,慢慢直起腰来,她看着蓝贝贝的眼睛:“我跟枯荣是清白的。”
蓝贝贝摊手:“我不介意。”
昭明点点头,朝窗户外面喊:“金锁,把我的剑拿来。”
金锁朝门内看了一眼,脚不沾地地走了,过了一会儿才捧着一把三尺长的银白色长剑,她低着头挪进来,又解劝了一句:“公主喜怒……”
“当”地一声,是蓝贝贝抽出了剑刃,剑身雪白锋利,他倒转了剑柄,呈给昭明:“公主请。”
昭明没有接剑,而是蹙眉坐在了椅子上,她如今有了孩子,再不像从前那样果断刚烈了,昭明呆了一会儿,眼前是暗绿色的地板,花瓶的碎片和水在地上蔓延,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蓝贝贝把剑扔了,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她,两个人一站一坐,过了好一会儿,昭明才说:“你心里还是喜欢那个女人吧?”
蓝贝贝一阵错愕,但是没有说话。
“我在你的书房见过一枚蝴蝶发夹,我问过蓝家的人,都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想必是你和那女子的定情信物。”
蓝贝贝呆了一会儿,才说:“那个……不是定情的。”
暴怒之后,他们两个倒是愿意心平气和的说话,将从前的事情翻尸倒骨地说出来。
“去年冬至夜里,是我故意叫人给你灌酒的。”现在说出这种话,昭明并不觉得耻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你知道我的性子,想要得到一个人,无论什么手段都会用到。”
蓝贝贝淡淡一笑,很宽容的样子:“别说这种话,占便宜的是我。而且,那个时候我是有些喜欢你的。”
昭明听见这话,手掌不禁发痒,气得又要大闹一场了。但是蓝贝贝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朋友在外面要等急了。”蓝贝贝晃了晃手里的纯金怀表,抱歉地站起来:“公主要是觉得气闷,叫金锁陪你出去走走,去寺庙也无所谓。我信你和枯荣的清白,就这样了。”话没说完,人就已经走了。
昭明呆坐在原地,回想着蓝贝贝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全无一点情意。昭明毕竟是女子,又有身孕,一时间只觉得万箭穿心般疼痛,却又不肯放声大哭,免得被下人轻视了。
她在府里坐了一上午,整个府邸豪华阔绰,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出自名匠之手,而她只觉得陌生和孤独。这里并不是她的家。
昭明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首饰,只带上丫鬟金锁,乘坐一辆黑色马车回宫了。临出发前还用手绢裹着冰块敷眼睛,免得被人看出来哭泣的痕迹。
安贵妃骤然瞧见女儿回来,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母女团聚,惊的是出嫁的女儿无故回家,恐怕是跟夫家闹了矛盾,然而昭明言笑晏晏,又不像是吵架的样子。
“驸马爱玩,整天在府里招猫斗狗,我嫌聒噪,就回母后这里躲清静,母后可别嫌我呀。”昭明依偎着安妃的膝盖,强忍着心酸,笑嘻嘻的说。
安贵妃放下心,又摩挲着她的脑袋:“男人哪有不好玩的,你性子急躁,只怕又跟他斗嘴了吧。”
昭明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回来住几天也好。你的几位妹妹如今长大了,正愁没人带着她们玩呢。”
昭明又问:“父皇呢?”
安贵妃叹气:“还在为打仗的事情烦心,上午在御书房里摔了折子,吓得一干大臣在殿外跪到中午才散。”
昭明听了这话,也就不再问了。
傍晚的时候蓝贝贝到皇宫里请昭明回家,昭明自然是不回的,然而两人和和气气地在安贵妃那里吃了饭,安贵妃又向蓝贝贝申斥了一顿,然后才叫他出宫。旁人只以为是昭明耍小性子,也都不怎么在意。
太子长乐居住在东宫,虽然与皇帝的后宫隔得很远,然而那些公主皇子们却都喜欢去东宫玩,因为太子妃是位最和气友善的人。她年纪比长乐大一点,又生得白白胖胖,说话做事慢悠悠的,虽然不怎么机灵聪慧,然而旁人都很喜欢她这样。就连太子提起她,也会笑着说:“我这位胖夫人。”
太子妃的生活单调,除了照顾皇孙外,就是在房内做些针线,或者带着几位小公主们玩闹,昭明回来之后,她的房里更加热闹了。太子妃犹嫌不足,常常叫宫女太监去请另一位公主来。
“这位佳木公主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太子妃笑着跟其他人解释。那几个公主果然好奇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把灵犀的身世扒的七零八落。众人对她不是很有兴趣。“她的母亲只是个宫女,哪能跟我们的身份比呢!”“父皇也不喜欢她,听说从出生后就没有见过她呢。”“她有昭明姐姐好看吗?”
昭明这才接口道:“这可不太好比。”
昭明的身份非同寻常,连太子妃也忌惮她,于是忙说:“昭明公主自然美貌无双,举国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位。”
昭明嗤地笑了起来,她从小听这种恭维的话,早已经麻木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好,哪能放到一处比较呢。”昭明笑道:“我跟佳木颇有些交情,你叫她进宫来吧,咱们几个姐妹坐在一块儿玩笑逗乐。”
灵犀前几日闹胃病,呕吐了好几场。顾太太以为她怀孕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赏了她许多名贵的药材衣服。谁知太医来瞧了,说不是喜脉,开了一道养胃的药方,灵犀吃了之后,果然不再呕吐了,饭量大增,吃的脸颊圆滚滚的,一笑显出两个酒窝。好在她骨架小,只是显得有些丰腴。
宫里派来的小太监几次传话,邀请灵犀去陪太子妃说话。灵犀款款地答应了,说自己得空就进宫,转过身翻箱倒柜地找华丽的衣服和贵重的首饰,免得自己穿着寒酸被人笑话了。她出身卑微,因此格外地要在人前做出高贵的样子。
顾庭树一身黑绸长衫走进来,外面天气热,他面孔被晒成了小麦色,端起茶杯里的凉水一口喝下去,他环顾四周,丫鬟们正坐在廊下逗狗,地板上散落着好几件鲜艳的裙子。
顾庭树觉得莫名其妙,指着地上的裙子说:“谁扔在这里的?你们怎么不收拾一下,灵犀呢?”
红云手里捧着饼干,慢慢地转过脸,伸出手指移向贴着墙壁的一排木柜,柜子上接屋顶,有一排墙那么长,平时丫鬟们找衣服,都要借助梯子。
“公主扔的,公主在衣柜里。”
顾庭树皱眉,果然瞧见一侧米黄色的樟木柜门开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樟味道。灵犀穿着青色短衫裙子,站立在黑暗中,努力地挑选悬挂着的一排排衣服裙子。柜子里憋闷,她脸颊微红,发丝黏在额头脸颊上。
顾庭树看了一会儿,朝她伸出手:“出来。”
灵犀从柜子里出来,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恐怕顾庭树说她,忙解释道:“我在找衣服。”
顾庭树嗯了一声,顺手拿起一把折扇打开给她扇风,又把柜门一扇一扇地全打开,然后说:“你要穿哪一件,叫丫鬟帮你拿就是了,若是都不喜欢,明儿叫裁缝上门,再给你做一百件新衣服。”
顾家人口少,在穿衣吃饭上面并不俭省,置办衣服往往是以百件为计量单位的。灵犀忙摇头:“不必啦,我想穿一件稳重贵气的衣服。再说我明天就要出门,重新做衣服也来不及了。”
顾庭树正抬手帮她挑选,听见这话就随口问:“你去哪儿。”
灵犀高高兴兴地说:“皇宫呀!”
顾庭树很不高兴,把柜门啪啪啪全关上了,蹙眉道:“去那里做什么。”
灵犀理直气壮地说:“那是我家。”最近她跟东宫走得很近,自作多情地认为和皇室的关系很融洽。
顾庭树不言语,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走了几遍。灵犀是他一手带大的,他觉得她的过去、未来、灵魂和身体都是属于他的,他不愿意她跟凌家的人有一点点关系。
灵犀捧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他,察觉到他的不满,她只好说:“太子妃叫我去玩的嘛,我也答应人家了,怎么能不守信用呢,要是你不高兴,我就去一小会儿,好不好?”
顾庭树听她说得可怜,于是笑了一下:“你想去就去,我敢拦着你吗?佳木公主。”顿了顿又笑话她:“小时候带你回宫,你哭得跟泪人似的,死活不愿意回去,现在又这样。”
灵犀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跑出去:“哪有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