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临天下》恭十一

15、三箭连发

　　“离赏花开始还有段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园子里正好有一处演练场，离这儿不远，我们去比划两下，可比在这里干坐着聊天有趣多了。”

　　世家宗室对子女的教育并不只有书画礼仪，御射也是课程之一，京城流行的蹴鞠也是贵女们休闲时的爱好活动。别看蒋栩面前这群小姑娘看起来身娇体弱、弱不经风的，实际上不少都是蹴鞠比赛的主力，骑马射箭都有所涉猎。
　　赵沅还是上一届蹴鞠比赛的魁首。

　　“这……不太好吧。”
　　蒋栩和谢双株身后一个小姑娘有些犹豫。她是内阁阁老柳宗的孙女，名唤柳钰，柳钰向来文静不好动，出生书香门第，饱读诗书，对武艺却苦手得很。

　　仪昭郡主瞪了她一眼，柳钰想劝说的话顿时吞了下去。
　　“有什么不好的，难道你们喜欢像个木桩一样在这里站着吗。”

　　仪昭郡主身份尊贵，态度又这般强硬，其他人就算心中不愿意，面上也不敢摆出来，倒是谢双株面向蒋栩，轻声问了句：“嘉和郡主意下如何？”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一位郡主在呢。仪昭郡主骄纵惯了，京城的宗室女也好，世家女也罢，除了公主之外没人能对她指手画脚，也就当惯了做主的那个，一时忽略了蒋栩的意见。

　　仪昭郡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上前一步抓住蒋栩的袖子，倾了倾身子，道：“去吗？”

　　她这话问得像是在撒娇，巧合地勾起了蒋栩心底对弱势群体隐秘的保护欲，蒋栩抽了一下袖子，发现仪昭郡主抓得还挺紧的，她没抽出来，又不知道这件衣服质量如何，生怕自己断了袖，也不敢太过用力。

　　抬头见仪昭郡主眼巴巴地看着，大有“你不去我也不去”的意思，蒋栩想了想，笑眯眯地道：“好呀。”

　　于是就这么拍案定板了，两拨狭路相逢的小姑娘汇在一起，浩浩荡荡地朝着演练场的方向去了。

　　很快众人就知道蒋栩为何会答应得这么快，还笑得如此开怀了。让她和仪昭郡主比试，就像让一只骁勇善战的老鹰去抓捕刚出生的鸡崽——太欺负人了。一般人还不一定拉得下脸去欺负一个小姑娘，偏偏蒋栩脸皮厚得很，一点也不引以为耻。

　　她们的比试自然不像在军营打架里那样真刀真枪地上，毕竟郡主身份贵重，出了闪失在场的人谁也担不起责任，于是她们商量了一会，决定先从射箭开始比起。

　　蒋栩不置可否，她就这么随意地站在那里，不像是来比试的，倒像是个观光的，真正观光的柳钰都摩挲着袖子，比她要紧张几分。

　　仪昭郡主先射，她站得笔直，微微含胸，拉弓的姿势十分标准，显然是经过专业弓手指导的。射箭时，她先沉下肩膀，随后抬肘，羽箭穿空而过，劈开迎面而来的风，径直向前冲去。

　　正中靶心！

　　这一箭无论是谁都只能称赞一个“好”字，仪昭郡主掩饰不住地露出几分笑意，不由自主地向蒋栩看去，不像是在炫耀，更有几分讨赏的意思。

　　蒋栩对这笑容熟悉得很，以前她在天策府里和人打架，输了就当无事发生过，赢了之后却总会对在旁边观战得杨宁这么笑上一笑，有那么一点求认同的意思。奈何杨总教头武艺高超，情商却低得很，看不懂自己这个学生求夸奖的意思，多半时候都是直接忽视过去。

　　如今仪昭郡主这么一笑，倒让蒋栩恍惚了一瞬，随后不吝啬地夸奖道：“仪昭郡主好身手。”

　　于是仪昭郡主的信心更充盈了几分，随后两箭超常发挥，稳稳地射中了靶心。
　　仪昭郡主射了个满堂彩，三箭齐中，立足于不败之地，又得了蒋栩夸赞，心情就像是这满园子的茶花——全开了。

　　观战的柳钰更紧张了，倒是她旁边的谢双株依旧八风不动，在蒋栩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还给了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世家贵女型微笑。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好奇蒋栩要怎么应对，当事人却冷静得很，她甚至还有心情拍了拍衣袖，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与仪昭郡主如临大敌的样子不同，蒋栩射箭时姿势随意得很，也许是因为无论何时，她的背永远是挺直的，所以她射箭时就仿佛只是随便地一拉，然后轻轻松松地就把第一支箭射了出去。

　　众人的视线都随着射出去的羽箭移动着，蒋栩却不停顿，又将第二支羽箭搭上弓弦，拉满，松手，于是第二支羽箭也被这么随意而近乎玩笑地射了出去。
　　第三只羽箭紧随其上。

　　蒋栩毫无空隙地连射三箭，第三只羽箭离弦时，第一只羽箭尚在半空之中。观战之人都被蒋栩这一连串的动作搅得不知道要看哪一只箭好，正挣扎着，第一只羽箭已经射入了靶子当中。

　　定睛一看，第一支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靶子最中心，箭身凝固，箭尾连轻微的晃动都没有，不等人叫好，第二支羽箭紧跟其后，箭头破开第一支羽箭的箭尾，像是一把削金如泥的利刃般将第一支羽箭迅速的劈成两半，射入靶心的位置和第一支箭不差分毫。

　　人群中不知是谁终于反应了过来，惊呼了一声，这一声就像是打开了闸门，顿时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惊呼声、议论声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一齐涌入蒋栩的耳中。

　　就在这嘈嘈杂杂的声音中，第三支羽箭破风疾行而来，这一支羽箭摇摇晃晃的，像是被灌了几斤白干的酒鬼，仿佛随时都会从半空中坠地。然而这支摇摇晃晃的箭却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了第二支羽箭，精准地射在了靶心处与前两支箭相同的位置。

　　蒋栩用这随意射出但却威力惊人的三支箭震住了所有人，正想趁热打铁说几句话，一转头却看到照影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仿佛在说：“和一个小姑娘比射箭还洋洋得意，你还要不要脸了。”

　　这一眼顿时把蒋栩看萎了，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扔了手中的弓箭恹恹地往回走去。

　　方才还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柳钰如今已经喜笑颜开了，小姑娘的笑容总能驱散心底的阴霾，蒋栩很快就将照影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抛诸脑后。

　　站在柳钰身边的谢双株依旧用世家贵女型的微笑看着她，蒋栩怀疑她嘴角上扬的弧度从来没有变过。

　　仪昭郡主和赵沅很快也围了过来，仪昭郡主目光灼灼，大有拉着蒋栩再战三百回合的意思，赵沅的脸色却不太好，想来蒋栩那三发连箭确实把她给震住了。

　　谢双株那万年不变的笑容更是让赵沅气不打一处来，她和谢双株年龄相仿，身世相当，谢双株总能赢得所有人的交口称赞，而她却只能望其项背。无论她如何殚精竭虑地使自己成为完美的世家贵女，得到的依旧是不如谢双株的评语，就连家中父母也脱口而出“若是你长姐尚在，断不会让荣国公府那个丫头片子抢了风头”。

　　在父母心中她永远不如早夭的长姐，在他人眼中她永远不如谢双株。
　　这两人近乎成了她的心魔。

　　她借着仪昭郡主的势，几次三番狐假虎威地挑衅谢双株，谢双株却总能四两拨千斤地应付过去，今日仪昭郡主超常发挥的那三箭和蒋栩随意射出的三箭，仿佛让她看到了屡次挑衅的自己和从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谢双株，一眼看去便高下立现。

　　她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扬起头，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她不如人的事实：“仪昭郡主三箭皆中靶心，嘉和郡主三箭也皆中靶心，这次比试该是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