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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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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铃——
伴随着风铃清脆的响声,店门自动打开。
“阿暖,这里!”
刚踏进一步,秦暖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闺蜜赵珊正冲她招手。
服务员微笑着把秦暖迎进店里,“请进。”
“谢谢。”秦暖也礼貌地笑笑,向赵珊走了过去。
“老远就看到你了,真慢!”
赵珊选择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软沙发的座位,小小的茶桌,斜阳的余晖懒懒地打进来,光是看着就令人无比惬意。
“不好意思,改卷子耽误了点时间。”秦暖先是把背包从肩上褪下放在一边,又把外套脱下折好也放下,这才在赵珊的对面坐了下来,调侃道:“请问人生赢家赵酸酸女士,今天怎么有空约我了?”
秦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即使有着相仿的年龄,可与单身社畜的她不同,赵珊已经早早地嫁做人妇,并且儿女双全,是个家庭、事业两手抓的大忙人。两人平时虽然联系不断,见面却是越发的少了。
“老娘偶尔也要享受一下潇洒恣意的单身时光好吗?至于为什么想起来翻你的牌……”赵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当手帕,抹上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赵酸酸,我可怎么办啊,我的人生走到尽头了!我不想活了!宝宝不开心!宝宝求安慰!!嘤嘤嘤!嘤嘤嘤!’要不是前几天那通神经电话,我还真想不起来你这个小可怜。”
“……我去?”赵珊的表演是那般绘声绘色,秦暖却只觉头皮发麻,“别无中生有好吗?你说的这些话我可一个字都没说!”
“是,你是一个字没说,”赵珊放下“手帕”,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作为对自己费力表演的奖励,“因为你光顾着哭了。”
“……”秦暖讪讪地避开对方直白的目光,死鸭子嘴硬道,“我也没哭。”
“得了吧,你那哼哼唧唧有进气没出气的哭法老娘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装啥呀。还有,”面对秦暖,赵珊向来不放弃任何可以补刀的机会,“你一句都不说在我这边就等于把上边那些话都说了好吧?”
听到这,如果桌上的杯子是个脸盆,秦暖大概会把自己的脸埋进去憋死吧。
“……我的姐,给我留点面子你会死吗?”
“会,会被你气死,会自己愁死。我不想死,所以,”赵珊的回答斩钉截铁,“上周同学聚会你和肖年怎么了?”
肖年。听到这个名字,秦暖心里咯噔一下。
无数的心理建设和自我麻痹都形同虚设,无论怎样,当面对这两个字和它们所代表的那个人,秦暖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她自嘲地想,这一定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刻进神经理去了。
“我就是压力大发个酒疯,怎么突然就扯到他了……”
不知怎么的,这话一说出口,秦暖自己都觉得莫名的虚。
赵珊盯着秦暖看了一会儿,倏地倾出半身,抬手就朝着秦暖的脸蛋拧了一把,“装!继续装!”
秦暖惊了,“姐!姐!姐!亲姐!这么多人呢!”
“你还知道自己怕丢人啊?这么要面子的人专门选同学会那天释放压力发酒疯啊?”赵珊提溜着秦暖的脸皮恶狠狠地说道,“你还在这给我装?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装的?还装不装了?”
“我错了!是装的!不装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闺蜜拧脸什么的,秦暖简直要羞愤得以头抢地了。这会儿,赵珊说什么是什么,“酸大姐!我水都快洒了!求你快松手吧!”
赵珊这才满意地松了手,顺势往沙发座上一靠,瞬间从泼妇又变回了女王,“早干什么去了。”
“酸,你可真是越来越暴力了。”秦暖一边揉着自己被拽红了的脸蛋,一边后怕地往里缩了缩,“平常对强哥你也这样?你家两个小宝都还好?”
“嗯?”
对面一个眼刀飞过来,秦暖立刻双手捂脸,“我错了!酸大人威武!”
眼见秦暖还想插科打诨,赵珊双目一沉。
“秦暖你可给我想好了,如果你现在不说,就做好憋一辈子的觉悟,过期不候,以后你再想说,老娘可就不愿意听了。不就是这么个事吗?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怂的!平常也不这样啊。你就爽快点告诉我你前几天告白被人给拒了,然后我先安慰安慰你,再跟你展望一下未来找新的。这么简单的事,咱能按流程来一遍吗?你咋这么费劲呢?!”
秦暖提了下嘴角,目光从窗外奔走的行人身上漫无目的地划过。
是啊。不止赵珊,就连秦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我用沙子盖一做城堡
为什么浪一来就不见了
我用沙子画一幅画
为什么风一吹就不见了
我把沙子全都关起来
为什么时间不为我留下
昨天的沙滩还在那
昨天的脚印去哪里了
餐厅里播放着的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秦暖喜欢的陈绮贞,她不禁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
闭上眼睛,时间倒回与肖年面对面站着的那个瞬间。
——没有别人,OK!仪容仪表,OK!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要对他说出那个老套却令人动心的句子,他却兀自低头将她打量着笑了。
“暖暖,你这双鞋子很好看。”
“……嗯?”秦暖因为他这个没有前因后果的赞美愣了片刻,才接过了话头,“怎么突然对高跟鞋有研究了?”
面对肖年时,秦暖总是柔软又羞涩的,就像面对秦暖的肖年总是绅士又温和的。他总对她笑着。干净的,清淡的,随意的。他不在意她偶尔的局促和笨拙,就如同不在意她精心的打扮,自然,也不会在意她千回百转的内心世界里饱含的情谊。
“也没有研究,就是陪女友逛街时,她也拿起来看过。”他说。
“……哇哦。”
脑子里是空白的,理智却先于情感强迫自己扬起伪装的笑容。
“恭喜恭喜!单身这么多年,我终于听到你的好消息了。你……怎么不早说呢?”
如同职业素养一般,秦暖的嘴巴就这么自顾自表演着,强制性带动身体的其他器官盲目的运作。
“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肖年嘴角的笑容还平稳地挂着,“等下次吧,领回来让你见见。我有预感你们一定能聊得来。”
“是吗。”
秦暖快速地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把胸腔里滞着的那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太涩了。
“我很期待。”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其实,痛是慢半拍的。
肖年说起那人时温柔的眼神,怜爱的语气,每一次回想都是一种折磨。他在她无法触碰的时光里让别人住进了心底,秦暖记得越清楚,就痛得越狠。她自知在好友面前没法把这种感觉掩饰干净,她们已经相识太久了,对彼此知根知底,如同亲生姐妹,根本无法虚饰隐瞒什么。可因着亲近而倍感温暖的同时,秦暖也感受到某种因失了距离感而无法逃避的狼狈,而这,才是她不想面对的。
于是,刨除这些不愿意暴露的,最后能够以语言表达的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句——
“嗯,你说的对,我放弃了。”
说罢,她自己没忍住先笑了,“现在你可以正常的跟进下一个程序,安慰我了。”
所谓闺蜜,就是能通过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哪怕是一个躲闪的眼神了解到对方的内心的细节。所以,赵珊是知道的。这一次的放弃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说出口的的赌气和牢骚,秦暖是真的疼了。
安慰?上一秒可能还有,临出口时就全被气急的埋怨给替了。
“我说你这个死心眼子……你早就该这么做了好吗?!我就不知道了,那家伙有哪里好到让你迷了那么多年。你算算,初三一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这又工作了一年,这期间有多少人追你你愣是装傻充愣说不知道,还有那些被你搞黄的相亲,我都懒得数……小十年都让你耗在这没结果的暗恋里了。不就是成绩好考了个211吗?不就是文质彬彬符合你的调调吗?符合这些条件的一抓一大把,你怎么就非他不可了?”
为什么只能是他?怎么就非得是他了。
这个问题秦暖扪心自问了不知多少次,也没求出个解。但是,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非要刨根问底搞明白,那还能叫做喜欢么?
其实,与“喜欢上”相比更令人难堪的,是这么多年来,她的心意竟不曾改变过。然后在这些日积月累的时光中,这些名为“喜欢”的感情渐渐模糊了。她喜欢的“肖年”由一个单纯的少年形象变成一种心动的感觉,一种少女对恋爱的美好向往,一种对于温暖的执着追求。当“他”变成了“它”,变成一种长期保持的习惯,一切都显得难以割舍了。
“还有,就普普通通一男的,既不是帅炸苍穹,又不是富可敌国,你就说说你到底哪一点配不上那个他,硬是说要等自己变得更好一点再告白,现在呢?不还是被拒绝了?我就知道这小子绝对是渣!”
越说越起劲儿的赵珊令秦暖哭笑不得,心说,你这语气,可是像极了我家老母亲。不过这吐槽在她嘴边转了转就被咽回去了。
“有点过了啊。”她转而敲了下杯子,提醒对方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这不是他的问题。渣什么的,还是别说了。”
天知道,秦暖说这话也就是嘴强牙硬,敷衍式地扶一把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在经历崩溃的那一刻,她也试过怨天怨地怨他不懂自己,可当情绪过去,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秦暖再清楚不过。仰望了那么久的、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她又怎能忍心自欺欺人地让他背锅。
可就是这么一句“别说了”,引线一般彻底点燃了赵珊的怒火。她不可思议地瞪着秦暖,自觉鼻子都要被眼前这个不争气地闺蜜给气歪了。
“我说秦暖你疯了吧!被甩了还帮着肖年说话?!他到底给你关什么迷魂汤了!”
“赵珊!”
见赵珊这样,秦暖也急了。她的脸色白了又白,几番犹豫后还是咬了下嘴唇,丢盔弃甲地坦白了。
“我根本没有告白。……他有女朋友了。”
此话一出,连赵珊也哑然。
她设身处地想了一想,暗恋数年连个告白都没能成功,被拒绝更谈不上。我正想把心同你交换,你转手把它给别人了……世界上恐怕再没有比这更憋屈的失恋方式了。
这下,怜悯之心顷刻间盖过了原先的气急,那些被扔到天边的安慰话语又都被赵珊巴巴地捡了回来。
“咳,阿暖啊,你听我说。”
赵珊尴尬地轻了下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又开口。
“虽然扎心,但是说实话,我本来也不看好你们俩的。
“恋爱这种事,其实过程比结果要重要。如果你在追求的过程中体会到太多苦,那么当你真正得到的时候,其实也已经感受不到它应有的甜了。所以我觉得啊,关于肖年,你得不到也是好的。费了这么大劲,如果你最终和他谈了,发现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失望也会把你们毁了的。
“你就当自己上了一堂时间长点的情感大师课,长个记性,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爱你的,珍惜你的。
“你会没事的。”
“……嗯,我知道。”
秦暖对赵珊点头,余光再次瞥到街上华灯初上,人们的步履不停,大小车辆来回穿梭。夏末的晚风吹过,街边梧桐树上的一片绿叶盘旋着落下了。
她看着那片树叶,默默又把那句话在戏里重复了一遍。
我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