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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酒曲不识 ...

  •   (一)

      幼时一场大火令他丧去双亲,姊妹离散,曾经安乐富足的生活一去不返。童年旧影只余那一夜焚天的火光,供他在扬州城的大街小巷行乞甚至行窃时,拿出来反复的品尝回味。
      年岁久了,已不知是饮鸩止渴,或者甘之如饴。

      这年的收成着实不好,官府高门将自家粮仓勒的如同裤腰带一般紧。寻常百姓尚且餐饭不保,何况他们这样识人眼色、受遍嗟来之食的乞儿?
      那时他已五日未进粒米,灌下的满肚子井水仿佛将骨头泡的冰凉。经常一同乞食的伙伴,就在两日前忍不住吞下大把观音土,如今抱着肚子倒在一旁,青白的脸色刚刚散去最后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也距离不远了,或许下一刻便会与那人走上同一条路。这条黄泉路不会孤单,毕竟这半月是近几年中最可怖的日子。即使是人人口中传诵的扬州盛地,也阻止不了无数墙根巷角死去的亡魂。

      然后,他闻到了馒头的香气。

      动动手指就能碰到的距离,香、绵、细,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就在他眼前的地上。一袭粉色裙裾近在眼前,然后他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师姐说,如今流民太多,轻易施与只会引起哄抢。不过既然这里只有一个人,给个馒头,应该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罢?”
      小姑娘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快随着背影消失在巷外。他终于伸出手去,握住那雪白的馒头,克制着自己将它整个吞下噎死的冲动,慢慢的咬了一口。

      (二)

      或许是否极泰来,熬过这场天灾人祸后,他巧合之下,听几个讨饭的伙计说起,中原有一个叫郭岩的大人物,专收无父无母的悲苦儿女,结拜兄弟姊妹,习武饮酒同福同难。
      一腔热血也好,走投无路也罢。拜师的过程是另一番险阻与磨难,十年磨砺风雨铸,他终于摆脱了过往,从此酒好肉香,手中短棍武得越见锋芒。

      搅动君山五十州,风尘几历尽翩遥。散罢千金未束手,餐风吞酒不寂寥。

      只有每年君山桃花开遍时,他总会想起曾经的扬州城巷子深处,那个粉色衣裳明艳动人的女娃。
      “不知何时才能再睹芳容,好报我这一饭之恩。”
      自从拜别师门独闯江湖后,总是时不时的叨念几句。尽管做着些为人不齿的行当,却依旧怀念那份明媚。
      “罢了罢了,明日再杀几个唐军,没准凑齐了999个就遇上了呢。”

      他靠在椅背上倒握酒坛,将坛中酒一饮而尽。

      (三)

      她斟满白石无璧的酒杯,纤细的手指探出朱砂般艳丽的衣袖,微点豆蔻。指尖比杯更白,轻轻一抖,最后三滴酒液滑落空气,却盛开成黄梨木桌上,几点无色的水花。

      这亲手埋下的君山桃花酿,一年前几位师姐饮后便赴战场。如今坊内师姊弟年岁尚小,她在站出来的那一刻,并没有迟疑分毫。

      “咳……咳。”
      她生来眉心含朱,透出眉眼十分的艳色,又被扬州的四月芳菲浸的轻柔。如今却因初次饮这醇酒,呛得拿不稳杯子,两腮连带泛起嫣红。

      石制的酒杯落在地上,不损分毫。

      “只可惜了这些酒。
      ”
      她望着地上的残渍说了一句,拿起搁在一旁的双剑,交叉入鞘。

      (四)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战场上的杀人者,几乎不会去记自己杀死的人的长相。战场上的被杀者,也无法看清自己死在何人手中。
      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这一刻。
      她看着他半身的青色兽纹,他看着她眉心的一点朱砂。

      短棍落在他右手边,她的右剑横过他腕间脉搏,左剑穿透他的右肩。
      她跪坐在他身上,咬牙瞪着他,以这一剑的力量妨碍他,同时控制着自己不会倒下。
      为了这一击,他们已经周旋的太久,身为一个天生体力劣势的女人,她已用尽全力。

      可他明显存有余力,即使受了伤。却还能挑起漫不经心的笑容,没有受制的手并不急着反击,反而悠哉悠哉的,将她垂落的长发挽到一边:
      “不错嘛,是个美人。”

      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染透了谁的衣衫。
      然后他眼神微变,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
      “可惜了。”

      尾声

      君山的桃花开得极盛,她抱着新酿好的桃花酒走向山脚。

      三月前她在这附近的村子醒来,得知此地是为君山。无从得知秀坊的情况,她忧心了数十日后,方知唐军已胜,各自凯旋还乡。
      她心心念念着回去,无奈身无长物。无奈之下,只得暂居于此,给酒坊的老板娘打打下手,以此筹备寄信与折返的银两。

      抱着坛子一路出神,直到眼前覆上一片阴影,她才惊觉不妙——
      “咔。”什么东西裂了的声音。
      “这位姑娘……”
      “……”
      “啊啊抱歉,是我一时手滑。”
      “……”
      “不过说句实话,姑娘你的假胸,手感确实不怎么好。”
      “……”
      “咳咳,如今西方巨无霸和东北大馍都被切了,其实做个西域葡萄干也挺好,胸多吉少美艳修长嘛。”
      “……”
      “怎么,因我未下杀手,感动的说不出话了?”
      “……我能用江海凝光剁死你吗,嗯?”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酒曲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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