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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当年之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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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之盟,十里红妆,乐麟之好。”
清河三公子皇甫越依在窗边望着远处,昨夜肖石麟因为他的话露的表情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窗户的位置在院落小楼的二楼,院中没有特别高的树,可以从窗户清楚的看到肖府中忙碌的侍从,和位于不远处肖石麟住的小院。就在刚刚皇甫越就见到肖石麟从屋中冲出来向着院门外跑,但很快被人追上,肖石麟避如蛇蝎转身就跑,可终究还是被追上。虽然距离有些远看不清表情,但皇甫越多少能猜到此时肖石麟的脸色一定不比昨晚难看。
“公子。”一个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皇甫越的身后,他的身影隐在屋中角落的阴影中,若不是开口怕是没人会发现他。“属下已都查实。”
“哦?”皇甫越并未回头,目光仍旧落在肖石麟的院子中,耳中听着来人的汇报。
“肖府上至肖大将军,下至柴房佣人,七十二口人皆会武功。而肖石麟正如卓清雅那个儒生说的那般,因难产先天不足,不曾习武。说是连剑都握不住,这事整个东海郡的人都是知道的。”
“昨夜见他端茶久了手都会抖,只是不知是真虚,还是装虚。”皇甫越换了个姿势,伸手指着桌上的茶,问道:“柯奴蛮,你觉得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那个叫柯奴蛮的人端起桌上的茶递到皇甫越的手中,垂首站在他边上,“若是假的,骗得过一人,骗得过一府,又怎能骗过东海郡的所有人呢?何况肖石麟从小体弱是众所周知的,总不能从小就开始装了吧?”
“你可探过他的虚实?”
皇甫越的话让柯奴蛮有些惶恐,连忙告罪道:“属下无能,他身边跟着两个高手,属下不曾有机会接近。”
“两个高手?都是何人?与你比如何?”柯奴蛮的话挑起了皇甫越的兴趣,能让柯奴蛮称之为高手,还没机会近身的人真是难得。
这柯奴蛮是北蛮外族之人,天生神力,武功更是出神入化。虽说身体魁梧,却练就一身鬼魅功夫,来无影去无踪,若是放在江湖中,也算是一等一高手。想不到这个肖府之中,一个大公子身边竟也是藏龙卧虎。
“一个是肖府二公子——肖问水少将军。肖小将军的武功自然在属下之上,大郯境内怕是无人能敌。还有一个……”说到另一个高手,柯奴蛮有些黯黑的脸不由得微微发红,“另一个……另一个是女子,是……是肖大公子身边的侍女。未曾交手过,但属下……属下每次靠近都被她发现。”
皇甫越看着柯奴蛮的脸色,眯着眼笑着。能让柯奴蛮吃瘪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是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也算是个美人。他的目光不由得又转向了肖石麟的院中,此时那个让柯奴蛮吃瘪的女子正在为肖石麟披斗篷,似乎是要出门了。
“无论真假试一试便知,听到的可以是假象,看到的也许是幻影,只有亲自试过才知道。这肖石麟我定要亲自试过才可安心。若是真的,我也好准备如何应对。若是假的,一装便是二十多年,就这城府之深,绝不可留!”
“属下这就派人前去。”顺着皇甫越的目光望去,柯奴蛮就看到了肖石麟,仍旧是一袭白衣,只不过肩上披的不再是昨夜的紫貂,而是个纯白的斗篷。诺不是一头青丝,这远远的看去只怕只能看到一抹亮白。
“不必,这事不急,可进宫后再探。让人备马,我要陪他去见见那当年之盟。”
柯奴蛮应了一声,便去安排马匹。皇甫越是钦差身份,在这肖府是绝对的自由。今早在肖府正式传了口谕,肖府上下便忙碌了起来。正如昨夜肖石麟说的一样,肖家无论嫁女儿还是儿子,这十里红妆是绝不委屈,肖贵阳领了圣旨便要求给出三日时间准备。皇甫越虽急着回京,可有些事还需确定,正好可以趁着这三日探个究竟。
“从出了肖府你就欲言又止,到底何事?”皇甫越并不紧跟肖石麟,而是慢悠悠的走着,因为肖石麟的去向,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告诉他。
自家主子问话了,柯奴蛮就大胆的把心中的疑虑问出了口,“三公子为何会顺着那个左右拍马的卓清雅举荐肖石麟为后?若是表小姐为后,清河王府在朝中的地位岂不是更稳固。为何要便宜了东海王府呢?何况东海王和我们素来不和。”
“出门时,你可看到肖府外的御赐门簪?那门簪上的御笔,可是当年先皇用血书所写赐予肖家。肖家可谓是一门忠烈啊!父王曾说过,这天下谁都会反皇甫家,唯有肖家不会。哪怕当年之事,肖家手握重兵也不曾说过什么。更何况肖石麟和东海王的关系,并不是外人看到的那般好。再说真让表妹为后,其他几个王爷答应吗?”
“东海王不是和肖石麟自幼竹马,而且还是他的姐夫,连腿都为他断的。他们之间这都不叫好吗?”
皇甫越摇了摇头,肖石麟和东海王背后的纠葛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也是听卓清雅说起才知道,柯奴蛮不知道会有疑惑是正常的。
“三公子,你到是说啊!这事属下从京城开始就在想了,这肖家既然荣宠甚多,又手握兵权。一个儿子武功卓越,将来肯定也是一代名将。一个儿子是东海才子,现在又要进宫为后。这肖家作大,与他联姻的东海王,就算和肖大公子不和,这也不会影响东海王在朝中的势利,虽然东海王不争,可当年的事与我们清河解下梁子。别的不说,若是王爷要有什么举动,他们干涉岂不是坏了大事。”
“东海才子?”皇甫越突然仰头大笑,笑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这东海才子在我眼中从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年战死沙场,与肖家有婚盟的东海大世子皇甫乐,也叫皇甫舒悦。”
皇甫乐是现在东海王已故的大哥,柯奴蛮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和自家主子的是同音,可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连字都是一样的音。
“他比我虚长两岁,才名在外,文韬武略,可谓是大郯第一才子。自小父王便同我说他,他的文,他的武,他沙场上的谋略,他的一切都会被拿来与我比较。可我终究没有机会与他一较高下,他就死在沙场了。那一战,没有援兵,没有粮草,整整一个月,他竟然撑了一个月。”
“皇甫……”柯奴蛮要出口的话,因为和自家主子的名字同音,连忙改口道:“东海大世子的传闻属下也略知一二,王爷每每说起都叹他为麒麟才子。想不到他和肖家竟然有婚盟,所以他战死后,东海王就代他迎娶了肖家大小姐了。”
“与他有婚盟的并不是肖家大小姐,而是肖石麟。呵,当年之盟,十里红妆,乐麟之好。那还是一段佳话呢!之后皇甫乐战死,东海王为履当年之盟,本要迎娶肖石麟,可却因对肖大小姐情有独钟,最后就变成弟代兄娶,姐代弟嫁了。”
皇甫越的声音越说越小声,那年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是老东海王大寿,他的父王带着他来拜寿,顺便会一会这个东海才子。他还记得那时候六岁的皇甫乐是所有人的焦点,诗词歌赋,武艺卓全。之后见到怀有身孕的肖夫人,便指着她的肚子,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前定下的婚盟,并把一根雕着玉麒麟的发簪双手递给了肖夫人,并要求肖夫人给予十里红妆……
“公子,公子。”
突然的喊声,让肖石麟从记忆中回过神,抬手摸了下头上的发簪,刚刚竟然想起大姐告诉他关于当年指腹为婚的事。十里红妆,却不是与他。
“我的小麒麟什么时候才长大,哥哥等着娶你进门。要不等我这战回来我们就成亲?等你长发及腰我就回来了。等我……”
“公子到了。”万芷柔见肖石麟又开始发呆,又开口唤道:“公子可要我陪你一起?”
肖石麟摇了摇头,让记忆从脑海中散去,转头看着那条通往山间的小路,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我自己去就好,有许多话要同乐哥说,你在这儿守着。一会还要去云峰寺。”
这小路只通往一个地方,那就是皇甫乐的墓地。肖石麟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来,风雨无阻。而这条长长的小路,从来都是他一个人走。本以为可以走一辈子,却想不到今日竟是最后一次。狂风骤起,卷起雪花无数,像是在诉说什么。肖石麟抬手挡着眼缓缓的走着,直到看到‘东海皇甫乐之墓’七个红字才停下脚步。
一人多高的墓碑,碑左右各立一对石麒麟,常青树。肖石麟伸手在右边的麒麟嘴中拨弄了几下,墓碑后竟开出一道暗门。他才踏进门中,那门便自动关上,门内的长明灯自燃点起,顿时灯火通明。肖石麟顺着暗门的阶梯向下来到一个石室,石室正中摆放着一口石棺,他伸手在石棺上一按,石棺上的石盖徐徐打开,在偌大的石室中发出咯吱的响声。
石棺中放着一套盔甲,一柄宝剑和一个玉扣,这石室便是皇甫乐的衣冠冢。
将军冢,英雄泪。当年之战只送回老东海王的遗体和皇甫乐残破的盔甲和佩剑,这个衣冠冢是肖石麟让人打造,里面放着皇甫乐所有的遗物和属于他们的回忆。
肖石麟一手轻抚着棺中银色的铠甲,一手紧紧握着那柄佩剑,低声自语道:“乐哥,你可知我前日遇到什么人吗?我见到了清河三公子,那个名字和字都和你一样的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肖石麟轻轻一笑,“不愧是皇甫家的人,长得可是俊朗不凡,连跃之都被比下去了。若是你在的话,只怕与你不相伯仲吧?”
三尺青锋,麒麟宝剑。握剑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肖石麟抚摸铠甲的手缓缓抬起,摘下插在发髻上的玉簪,发髻随即就散开了。他小心的把玉簪放在石棺中的玉扣边上,转手握着剑柄用力拔出。
“乐哥,我要进宫了,本以为不用再去,在东海陪你终老,可看来终究是我的命。王爷心中有怨,可我却不能……”甩头抓住长发,手中长剑转了个剑花,长臂一挥,三千青丝尽断落,“这发留于你,待我长发及腰,便归来陪你。”
肖石麟取出发带将斩断的长发扎好,放在了石棺之中。取出了石棺中的玉扣和玉簪放在怀中,长剑入鞘,将石盖盖好,离开了石室。
石室的长明灯因肖石麟的离开渐渐暗下,最后将一切都吞噬到黑暗之中。突然,原本暗下的长明灯骤然亮起,一个人影缓缓的走进石室,走近石棺。在接近石棺边猛地一抬脚,便将石棺上的石盖踹开,探头看了许久,才伸手将肖石麟留在里面的断发取出,小心翼翼的藏在怀中……
“当年之盟,十里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