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27、第二十六章

　　剑阁之外，是险峻的蜀江栈道，几百里狭道飞阁，架在离江面仅有数尺的木桩之上，若有行人交会，还要一人背靠峭壁，另一人相跨而过。在这里动起手来，只怕人没有救出，反而出了意外。俞清也不着急，只管跟在他们后面，这样一路到了汉中。

　　到了东川之后，那些魏军，更是散漫到了全然不像军队的地步。每一辆押解的车子，几十个看守，原来还是几辆车子连络相衔，现在统统各自为政，首尾不顾了。

　　俞清紧跟着林素，但虽然前后已失了联系，林素防备还紧，不好下手。然而俞清就在路边十步之内的山林里，他们的行动言语，都很清楚。看林素对公主母子，倒也照拂，说起话来，也还投机。一路上那些魏兵，并没有过分举动。俞清想来想去，把那下手的心，也渐渐淡了些。

　　日晚时分，俞清仍然伏在近旁，看着魏军扎了营帐，烧火造饭。忽然新都公主，下了车来，林素见了，忙迎了过去。

　　“林将军，”公主道，“有一件事，不知可否惠允？”

　　“何事？”

　　“我家丞相的坟，在定军山下，新都虽然成婚多年，总是为礼秩所限，一直不曾去祭扫过。如今就要出秦岭了，日后料想没有归计，不知将军肯否缓延些时日，容新都与京儿，到定军拜谒一趟？”

　　“好呀，那个地方，我也早想去看看。”林素倒是高兴，道：“公主若不说，我却把这件都忘了的。”

　　此一下便要偏离了大路。俞清心中暗喜，取了小道，直趋定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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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山前，却没有找到简静观。诸葛均，早已不知何处去了，也不知道他还在世间不曾？

　　眼前却是一座祠堂。俞清知道，两年前，皇上才架不住朝野的压力，下诏在沔水立祠，祭祀孔明。

　　诸葛亮去世已经三十年，各地屡次要求立祠，都被以“不合礼制”拒绝。结果每逢节次，百姓们就私行祭祀，深巷里田畴外，到处是纸灰飞舞，香烟飘拂。寒烟清雨，断云深树，荧荧的烛火，看见教人流泪。朝廷本来要求官员们禁止，但其实那些官员，哪个不在私下参与此事？连俞清在南中时，每年也都跟当地人一起，在河边祭祀。朝廷直到三十年后，才同意在沔水之浒，立一座祠堂，意图断了百姓的私祀。但现在国家灭了，这样的祠堂，反而只怕是遍地都会冒出来罢，俞清不敢想象。

　　祠堂地方不大，构件都还是新的，只是门前石壁上“简静”二字，已经削去，却不曾重题。前房正中，陈设帷帐，立着亮的牌位，供桌之上，犹是残烟袅袅。此外别无装饰，也没有碑刻，与当年的简静观，相差无几。无人之时，还是清寂。俞清到后面看了看，见后院新建了不少房舍，已改了些格局，应是扩大了许多。不过后山的竹树，仍是成行成阵，郁郁苍苍。满目的山岭，天晚了，只还是没有灯火，又传来了野兽的声响。

　　看见从祠后的屋里，走出一个道人来。俞清连忙拦住他，问道：

　　“这地方，以前是座道观吧。”

　　“是啊，叫做简静观。还有个老道，带了几个童子修行。”

　　“那观中的老道呢？”

　　“早已不在这里了。”

　　俞清眼下无心顾及这些，还是正事要紧。

　　“天色已晚，能否容我在此借住一宿？”

　　“请便。”

　　那道人倒十分爽快。俞清请教他道号，叫做清虚。

　　俞清谢了他，便在两厢廊下，寻个地方，铺放了行李。

　　清虚笑道：“不必拘礼，祠里无人，便到后面空房里去歇息罢。至于米粮柴火，这里也都尽有，只管自便。”

　　俞清从命，然而在房里，辗转反侧，实也难眠。

　　这两个多月，一路追踪林素，已从南中，到了蜀国的北方边境。路上多是在山林野水，虽然是游侠习惯，睡的囫囵觉，想来也没有多少。不过看那林素，风餐露宿，也不会比自己，舒适到那里去。

　　算计一下，出了汉中，前面又是秦岭栈道，然后不远，就是长安。

　　这些日子伏在近旁，不知林素是否发现。但是就算林素已经发现，也不能再拖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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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山岭，鸟儿在林间啼叫，俞清走出门来，望望四周，就如当年一般，觉得舒爽了不少。只是这处地方，已不是简静观，该叫做武侯祠了。

　　俞清当下便去亮的墓上探查，却没有人。

　　那一行人，是两日后，才到达此地的。按照惯例，就在当路下了营帐，宿在山边，公主和京儿，照旧住在车上。看样子，他们之中，并没有人知道这祠堂的位置。

　　俞清见他们宿下，分派了岗哨，料想他们明日要谒陵，便回了祠堂。这两日来，清虚倒是不见。入夜，俞清不曾点灯，独自到了前厅，双手捧起章武，跪下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