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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夜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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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慕容麟撸胳膊挽袖子地,开始收拾鱼。又是刮鳞,又是剖肚。
姚葭自动自觉地,给慕容麟打起了下手——在慕容麟的指挥下,不时地,往开膛破肚的鱼身上浇瓢清水,把鱼身冲洗干净。
慕容麟没全收拾,只收拾了三条,姚葭一条,他两条,够他俩吃一顿的就行。
收拾好的鱼,放在一个干净的小木盆里。慕容麟让姚葭先端着它们,去前院等着,他自己到后院去抱柴火。
很快,柴抱来了,柴堆支起来了,火也点着了,慕容麟开始像模像样地烤起鱼来。
除了烤鱼,二人回来时,堂屋锃光瓦亮的乌漆几上,摆了个黑漆描金的大食盒。食盒共分三层,上面两层,是各色精美菜肴,最下一层是两副筷子,和一大一小,两碗雪白的米饭。
与食盒里的美食相比,姚葭更愿意吃慕容麟烤的鱼。
倒不是慕容麟的手艺有多好,只不过,因为是慕容麟亲手所烤,就算不好吃,她也爱吃。话说回来,慕容麟烤的鱼,虽非特别好吃,但也绝不难吃。
退一步讲,就算不吃烤鱼,只是静静地坐在慕容麟身边,看完全黑下来的天,看天上的星星,半缺的月亮,看明灭的火光中,慕容麟微蹙的长眉,俊雅到令人不敢直视的脸,听着草丛里清泠的虫鸣,就已经让姚葭觉得很饱,很幸福了。
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专心烤鱼的慕容麟,姚葭想,如果,她和他的关系,可以一直像今天这样,那该多好。
饱餐过后,二人站在院中看星星。
还在烤鱼时,慕容麟说,今晚他们不回去了,在这儿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你看,那颗就是牵牛星。”慕容麟指着夜空中的一颗星星,让姚葭看。
“哪颗?”说实话,在姚葭看来,天上的星星长得都一样,她实在分不出,哪颗是哪颗。
“就那颗,看见没有,一闪一闪,特别亮的那颗,”说着,慕容麟的手一指另一处,“那个,是织女星。”
姚葭没再去看慕容麟指给她的星星,而是转过脸,看向了慕容麟。慕容麟的手,不知何时,揽上了她的腰。揽得很紧,透过轻*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手掌传来的热度。
感受到姚葭的目光,慕容麟也收回视线,看向姚葭。
漫天星光下,二人无语对望。
片刻之后,姚葭垂下了眼,“陛下今天是怎么了?”
这是她今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慕容麟今日的所作所为,让她深感诧异。不是不喜欢,相反,她很喜欢慕容麟这样对待自己,如果慕容麟能天天如此,她会非常开心。只是,这样的慕容麟,实在不像慕容麟,起码不象她平日所见的慕容麟。
慕容麟从容不改,“什么怎么了?”
姚葭抬眼看他,轻声道,“今天的陛下,和平日不太一样。”
慕容麟凝着她,“哪儿不一样?”
姚葭被慕容麟看得有些窘迫,又垂下眼去,“今天……陛下对臣妾很好。”
星空下的慕容麟,俊如谪仙,“这么说,朕平日对你不好?”
姚葭无言以对。
她不说话,慕容麟也没再追问,沉默片刻后,他换了话题,“八月节那天着火,你怕不怕?”
“怕。”想起那夜冲天的火光,姚葭还是心有余悸。
“朕也怕。”慕容麟淡淡道。
姚葭脱口问道,“怕什么?”她以为,慕容麟是无所畏惧的。
慕容麟盯着她,没有马上回答。
细长的凤眼,在星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及至姚葭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将要错开视线,不再看他,他才悠悠出声,“怕——”慕容麟沉吟了一下,“怕一个人出事。”
姚葭的心“嗵”的一跳。说话时,慕容麟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停了停,慕容麟问,“你怕什么?”
姚葭仰脸望进慕容麟的眼底,“和陛下一样。”
慕容麟看着她,看了一会儿,默默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彻底地将姚葭揽进怀里,紧紧搂住。
姚葭的脸,贴在慕容麟的胸口上,眼睛一阵阵发酸发胀。
她忽然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过了许久,慕容麟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语音有些沉重,“过阵子,朕可能会亲征高句丽。”
姚葭一怔,马上从他怀里仰起头来,慕容麟也低下头看她。
“一定要亲征吗?”
“对。”慕容麟答得简洁。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亲征。但高句丽国,上至国主下至庶民,全都欠揍,必须予以痛击,甚至灭了它的国家,不然,早晚是个祸害。
上一任高句丽国主高瑞在位里,两国关系,虽不亲密,却也能维持表面和平。可是,自现任国主高铮继位以来,两国关系,不断恶化。
高铮为人刻薄寡恩,狡诈多谋。近一年来,他时常命令边境守军侵扰燕地,并口出狂言,倘若两国交兵,燕国必定不堪一击。他高铮,将率领高句丽的铁骑,踏平燕都乾安。届时,他不但要让慕容麟肉袒面缚,衔璧牵羊,更要让慕容麟青衣侍酒。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非高铮如此无礼,慕容麟兴许还不会动亲征的念头。中秋节之前,慕容麟终于下定决心,决定亲征高句丽,看看到底是谁给谁青衣侍酒!
他有信心取得最后的胜利。同时,他也知道,踏平高句丽,并非一日之功,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还?
所以,他带姚葭来了这里,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谷里,他想和她过一天心平气和的日子。
没有前尘,没有旧怨,没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只有两个平凡男女。
“如果,”慕容麟深吸了口气,压下忽涌而至的伤感,“如果朕此行,一去不返,你怎么办?”按照燕宫旧例,没有子女的嫔妃,在国主驾崩后,全部被送入尼姑庵,削发为尼。
他早知道结果,不过,他还是想听听姚葭的想法。
姚葭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把他的话,低喃着又重复了一遍,“一去不返?”
“是,”慕容麟盯着她,“若朕再也回不来了,你怎么办?”
这回,姚葭听明白了,她低下头,把脸重新贴上慕容麟的胸口,柔声道,“去找。”
“去找?”
怀里,传来姚葭坚定的声音,“嗯,去找。陛下去了哪里,臣妾就去哪儿找。”
这样的回答,大大出乎慕容麟的意料。他的心,在听到姚的回答后,猛然一动,双臂也随之收紧,将姚葭紧紧地裹在怀里。
曾经的她,骗他,伤他。现在失了记忆的她,他想,应该是爱着他的。他看得出来,也感受得到。
不管了,他对自己说,不管以后姚葭能否恢复记忆,不管恢复了记忆的她,还会不会爱他,起码现在,她是爱他的。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他无能为力。他能抓住的,只有现在,只有眼前,只有此时此刻。此时此刻,怀中的人,是真心实意爱着他的,足够了。
二人紧紧相拥,直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草丛里,发出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有刺客!有刺客!保护陛下!有刺客!啊——”
很快,七八支箭尾绑了铁哨的火箭,一支连着一支地,被射上夜空,待到升至最高处,停滞片刻后,又划着长长的光弧陨落而下,这是御林军在向卧龙谷的守军示警,求救。
慕容麟自以为行迹隐秘,又身处龙脉禁地,安全绝对没问题。不想,真有那吞了熊心,吃了豹子胆的,敢来行刺。
隐蔽在草丛间的御林军,从各自的隐蔽处,现了身,潮水般涌向慕容麟,随着御林军涌过来的,还有陈弘。众人将慕容麟和姚葭,团团护住。
刺客的人数并不多,顶多二十多人。
开始,御林军还有些轻敌,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低估了敌人,这二十几人,个个武功高强,并且悍不畏死。
不一会儿的工夫,一百五十名御林军就被砍杀过半,慕容麟一皱眉,嘱咐陈弘保护好姚葭,随后从一名御林军手中,夺过一把佩刀,挺身跳进战圈。
佩刀起落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陈弘和二十几名御林军,护着姚葭想往小屋里撤。屋里好歹有门,有墙,多少能起到点防护作用。这幕天席地的,没个遮拦,万一刺客发个暗器,把姚葭伤了,他们可吃罪不起。
卧龙谷的守军还没到,刺客却是又新来了一拨。
从衣着上看,这拨刺客,和前面那拨是一伙儿的,全都是青一色的黑色夜行服,黑布包头,黑布蒙面,只露了两只眼睛。这拨刺客和上拨一样,也能有二十来人。上来二话不说,抡刀就砍。
保护姚葭的御林军,在人数上与刺客旗鼓相当。不过,论刀法,论武艺,却是比刺客差了许多。眨眼工夫,二十名御林军,只剩下五名尚在拼死支撑,其余的,已尽被刺客杀死。
小屋近在咫尺,却是咫尺天涯,过不去。
又一名御林军,在姚葭面前惨叫着倒下。那人脖子上挨了一刀,随着刀锋的后撤,滚烫的血液喷薄而出,本来背对着姚葭的身体,也随着刀锋的力道,转向了姚葭。
双目圆睁地瞪着姚葭,那名御林军慢慢向下委顿,最后“窟通”一声,栽倒在姚葭脚下,月光下,正是个死不瞑目的模样。
整个过程中,姚葭捂着嘴,也像那人般,瞪大了双眼,气息颤抖地,看着他的血往外喷,热乎乎地,喷到自己的脸上,身上;看着他目眦欲裂地倒地而亡,死不瞑目。
她忍无可忍地放声尖叫。
她不想叫,可是,声音闹了独立,不受大脑控制地脱口而出。头脑中的某一处,伴随着这名御林军的死亡,伴随着这声她自己也觉得毛骨悚然的尖叫,开了闸,泻了洪——许多的人,许多的事,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地往外挤,往外涌。
她想起来了——
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幸乐长安”是什么意思,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自己和慕容麟全部的过往。
尖叫声中,姚葭放出目光,望向与刺客缠斗的慕容麟——
看到他在听到自己的叫声后,于激烈的打斗中,忙里偷闲地向自己投来紧张一瞥;看到他突然发狠地向刺客连劈几刀,从刺客的包围圈中冲杀出来,奔向自己;看到他向自己冲过来时,脸上真真实实的担心与心疼。
姚葭呆呆地望着向自己慌张奔来的慕容麟,以及他背后,突蹿而出的一条黑影,还有黑影手中,劈落而下的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