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相抱，一起老》末尚尚

11、~当初

　　叶溶打算考驾照，所以周末都要去学车。周日下午她刚刚学完车准备回去，接到阮林森的电话，他说有事跟她说，是关于恒信达的。
　　两人约在街区的一家咖啡店见面，叶溶先到，等了一会儿便看见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阮林森匆匆赶来，她打趣道：“哟，大律师帅的啊。”
　　阮林森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摇头笑道：“没办法，工作需要，人靠衣装。”说罢落座，神情严肃起来，“还是先说正事吧，我时间有点赶，下次有空再找你出来玩。你知道我现在在君曰律师事务所实习，最近事务所接了个案子，是关于你们恒信达的。有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叫王奎，想告你们恒信达，说你们公司没有人性，压榨员工，害得他女儿患抑郁症死了。这案子不是我接的，是我一个同事，但我同事最近太忙，把这案子移交给我。我也算跟你有些交情，希望能给你报个信，让你做些应对的准备。”
　　她皱起眉头：“他女儿是恒信达的员工，患抑郁症死了？！”
　　阮林森：“是前几年的事情了，王奎一直跟我诉苦，说当时你们恒信达赔了一些钱，他稀里糊涂就拿了，但现在才发现那些赔偿太少，现在他要追回应该得的赔偿，所以一定要把恒信达告上法庭。这种事对你们公司也会有舆论影响，如果能私下解决当然是最好的了。”
　　叶溶点头：“我得先回去了解一下事情经过，多谢你了，到时候我再跟你联系。”
　　凌棕打电话来，问她现在在哪儿，他正好在外面，过来接她。
　　她说：“在青云路的黄雀咖啡店，你要过来？”
　　凌棕：“你约了人？”
　　“约了阮林森，他说有人要告恒信达。”
　　“在那里等着，我现在过去。”
　　阮林森挑眉：“凌棕要过来？”
　　她说：“嗯，可能他知道这件事，让他来处理也许比较好。”
　　阮林森：“你不离婚了？”
　　她撑着额头，抿唇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过了半晌才说：“暂时不离了，不过以后离的时候一定找你咨询。”
　　阮林森佩服道：“这回我真服凌棕了，没想到他调教女人也有一手。”
　　叶溶：“……”
　　一万头草泥马神兽在她心头狂奔而过，她不知不觉就被凌棕调、教、了？
　　虽然阮林森也想跟凌棕碰个面，但他事情太多，接了电话又匆匆离去。
　　凌棕今天穿一件棕绿色羊毛大衣，脚下是一双正流行的黑色男士短靴，要多倜傥就有多倜傥。他进来时只看见叶溶坐在窗子边等他，本来听见她跟阮林森在一块儿，硝烟味仿佛燃到了他的舌尖。但现在他看见她安静等待自己的模样，只剩下满腔的柔情。
　　他走过去问：“阮林森呢？”
　　她抬眸朝他一笑：“阮律师是个大忙人，已经走了。他刚才告诉我一件事，等下我给你说。”
　　他微笑：“那我们回家吧。冷不冷？”他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挫了挫，两人一起走出去。
　　她把事情跟凌棕说了，凌棕若有所思道：“这件事是在我进恒信达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听过。当时恒信达赔了钱，事情也就平息了，现在王奎嫌之前赔的钱太少，要告恒信达是吧。我想起来了，我听爸说过，具体经过我也不清楚，回去问问爸就知道了。”
　　凌棕总是能很顺口地把她的父母叫成爸妈，她就总是别扭得很。
　　晚上他们回到叶家，叶家成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讲述起当年的事故。
　　叶家成也不是从来不想管公司，而是他力不从心。他的学生时代过着潇洒又荒废的日子，毕业后他父亲还在世，恒信达还是父亲一手掌管。接着过了十多年，父亲去世，这个时候叶溶已经开始上高中了，他才意识到公司的责任落到了他的头上。可之前那么多年都是玩着过来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管理一家公司，那些技术他也都不懂。他妻子的哥哥季林祥站了出来，把恒信达扶回正轨。他明白自己应该接手父亲的心血，所以他也曾经豪情万丈地在恒信达制定了一系列规章制度，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
　　但没多久，就出了一场事故，销售部的一个女员工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得抑郁症死了。叶家成变得很内疚，那些豪情万丈一瞬间灰飞烟灭。他怀疑自己的能力，以及对死去女员工的愧疚，让他再也没有勇气去管理恒信达。
　　夜色里，叶家成落寞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对过去的后悔，如今他已经快踏入五十岁的门槛，没有精力去改变什么了。
　　叶溶轻声安慰父亲：“爸爸，那也不全是你的错啊，是那个女员工心里承受能力太差了。”
　　叶家成抖了抖烟灰，说：“那段时间整个公司怨声载道，我全部听在耳里，却不愿意承认我的失败。直到出了事，我才开始深刻反省，愿意低下头承认我这辈子失败的人生。溶溶，爸爸老了，恒信达的将来，就要靠你了。我还年轻的时候，你爷爷从不曾要求我要把恒信达做大做强，我对你也没有这样的要求，只希望恒信达能再传一辈，让你爷爷的心血可以延续更长的生命。恒信达就像你爷爷的孩子，你爷爷看着它一点一点成长，我害怕恒信达在我的手上陨落，现在你长大了，我可以把责任推给你，这也算是我的懦弱吧。”
　　看着父亲怅然的模样，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几欲落泪。身旁的凌棕一手揽住她，语气郑重仿佛在许下承诺一般：“爸爸，你放心，恒信达一定不会陨落，等将来我和溶溶的孩子长大了，再把恒信达传给他。”
　　她微微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心头仿佛涌出汹涌的潮水，快把她淹没了。此刻，她开始愿意相信，就算没有爱，他们两个好像也是可以生活一辈子的。
　　但此时的她万万不会想到，在很久之后，也正是眼前这个男人狠戾地差一点亲手摧毁了恒信达，当她回想起他曾经郑重承诺的画面，恍如南柯一梦。

　　老旧的巷子里，路边的地板上爬着青苔，整条小道仿佛散发着一股霉味，有小学生背着脏脏的书包从巷子深处走出来。叶溶看着这个低头走路的小学生，一阵恍然，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生活在贫穷之中，住在破旧的城区，而这个孩子只能背着脏脏的书包去上学。
　　她望着越走越近的小男孩，脚步迟疑地停了停。凌棕抬手摸了一把她的后脑勺，说：“我先问问路。”
　　小男孩迟钝地抬起头看向他们，手指指向后方，说：“哥哥，你们往里走，第一个路口就是了。”
　　叶溶看见小男孩书包侧边里塞着的试卷，上面有个鲜红的一百分，她很想跟小男孩说几句话，但是又怕亵渎了他。
　　凌棕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说：“谢谢你啊，我看见你书包塞着的成绩单了，一百分，成绩不错，继续努力。”
　　小男孩腼腆地笑：“我爸总说成绩好没用。”
　　凌棕：“怎么可能没用呢？成绩好将来能读大学，毕业就能找到个好工作，到时候就能住好的房子。”
　　小男孩目光崇拜地看着凌棕，重重地点头：“嗯！哥哥说得对！”
　　凌棕悄悄地在他书包的试卷里塞了五十块钱。
　　小男孩走远，叶溶出神地盯着凌棕瞧，觉得他今天真是特别帅。
　　“怎么，爱上我了？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特别有爱心，特别胸怀天下？”
　　本来还感性的状态一扫而空，她被逗笑了，条件反射地搂住他的胳膊推他，嗔道：“去你的！”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他依依不饶地追问，双眸追着她的眼神，像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扭开头，说：“走了啦，快点去找王奎，争取解决问题。”
　　他们今天是来找王奎的，希望事情能私下化解，不要闹到法庭。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解决得不好，很容易动摇公司员工的忠心，当然叶家成也愿意再给事故者的家属多一些补偿。
　　他们找到王奎家的门牌号，敲门良久，没人来开门，邻居从窗子探出头来，喊道：“不用敲了，他去赌钱了不在家，你们有什么事？”
　　凌棕说：“我们有点事找王奎。他去赌钱了？”
　　邻居把他们两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是啊，去赌钱了，他总要赌两三天才回来，你们有事的话后天再过来找他。”
　　原来如此，王奎好赌，之前恒信达赔偿给他的钱估计都被他赌完了，所以他现在又把念头打到恒信达头上。
　　巷子太窄，车子开不进来，他们沿着原路步行走出去。突然半空砸下一根粗木头，正好在她的头顶上方。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凌棕已经将她一抱一挪，一瞬间的功夫，木头砸到了他的肩膀。
　　她慌了神：“砸到你了？”
　　他的眉头是皱着的，他却牵着嘴角笑：“没事，没流血。”
　　“肯定砸青了！去医院！”她简直是用嚷的。
　　他说：“哎好，不过真不严重。”
　　刚才那根木头是从她头顶落下的，如果不是凌棕，砸到的就是她了。年久失修的房子，木头从屋顶上滑下来，让他们倒霉了一回。
　　医院看诊，老医生看了凌棕的肩膀，说；“没事，小伙子硬朗得很，皮外伤而已。我开点擦伤的药给你回去擦就行了。”
　　叶溶担忧：“还是拍个片吧？伤到骨头怎么办？”
　　老医生附了扶眼镜，说：“就你男朋友这点皮外伤，根本没必要拍片，我看病几十年了还会搞错？但如果你们要多花钱去拍片我也不阻止你们。小伙子这点伤，今天和明天肩膀会有点酸痛，擦了药第三天就快好了。要不要拍片你们看着办吧。”
　　最后在她执意要求下，还是去拍了片，结果凌棕的确是皮外伤。
　　虽然受了点小伤，但能让她对自己这么担心，也算值得了。所以全程下来凌棕都弯着唇角，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模样，引得路过的护士频频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