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御水而舞

67、第十七章 即离伤情心亦碎 往事如烟忆难追（三）

　　迷霄宫。
　　“恭迎宫主回宫——”迷霄宫众门徒分立两旁，俯首跪拜，恭迎端木隐的归来。
　　端木隐嘴角泛起一丝淡笑，纵身一跃，踏风越过大厅，一袭绛红色的身影回身一转，缓缓地坐在了大厅正前方的紫色檀木座上：“都起来吧。”
　　“谢宫主！”
　　“不知宫主此行是否顺利？”洛烟岚缓缓开口。
　　“多亏了你足智多谋的好女儿，为我拿到了《天珏神功》。”端木隐慢条斯理地说道，可傲然的语气却让洛烟岚不敢确定她此时究竟是褒赞还是贬责。她悄悄用眼角余光瞄了洛雪一眼，看她一脸恍惚落寞的神情，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洛雪身为迷霄宫的幽冥使者，为宫主效力是应该的。”洛烟岚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师妹不必谦虚，什么叫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总算是见识到了。哼哼。”端木隐若有所指地轻笑道，“好了，这阵子大家也都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祭魂，那丫头交给你看管，如果她瞎着眼还能跑掉，那你就提头来见我吧！”端木隐斜睨了洛雪一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反应。
　　“属下遵命！”祭魂忙道。
　　洛雪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她又怎么会听不出端木隐这句话明着是在告戒祭魂，实际上是在警告自己呢？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她太低估端木隐了。端木隐对于她和柳怿寒，和武林联盟之间的事，根本从来都是了如指掌的！

　　静花坳。
　　“邵前辈！独孤前辈！”宋冕还未进院就高声喊道。
　　“咦？你们不是这么快就回来看我们了吧？”邵景阳走出门，话音还未落，便看见众人搀扶着的重伤昏迷的柳怿寒，不禁大惊失色，“哎呀呀，你们这是怎么搞的？我徒弟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是谁这么狠心啊？”
　　“先别说这么多，替柳施主疗伤要紧。”虚空沉声道。
　　“哦对，对，快到这边来！”邵景阳连忙把大家引到东厢。
　　将他扶定，虚空、邵景阳和独孤月便立刻分坐柳怿寒三面，联合三人之力替他输送真气，运功疗伤。

　　迷霄宫。
　　“洛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苍尘拦在洛雪面前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洛雪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从他身边擦肩走过。
　　“你心里很清楚，只是你逃避不肯说！”苍尘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洛雪微愣，怔在原地。
　　“你不是说拿到秘籍之后就要离开迷霄宫，从此以夏可晴的身份留在柳怿寒身边么？为什么你突然自曝身份，还把迷霄宫和武林联盟之间的恩怨仇恨统统往自己身上揽？你这分明是故意想让他们对你恨之入骨！”
　　“对，没错。因为我想通了你的话，我和他，一个是邪魔歪道，一个是武林正派，身份立场截然相反，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不可能有结果，不可能有将来。既然不可能，又何苦浪费时间呢？”洛雪转过身，冷笑地说道，“反正我对他用情不深，趁此机会抽身不是明智之举么？”
　　“是么？你对他用情不深？”苍尘紧盯着她反问。
　　“不要用一副很了解我的语气跟我说话！”洛雪冷然地避开他的目光。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么？如果你真的对他用情不深，当初就不会奋不顾身地替他挡下祭魂的毒吹箭！如果你真的对他用情不深，刚才也不会表面对他无情，心里却在滴血！如果你真的对他用情不深，你就不会在我使用‘碎震天’的时候出声制止我！”
　　“够了！”洛雪厉声喝住他，“当初我一意孤行要和他在一起时你拼命反对，现在我放手了你又反过来质问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啊？！”
　　苍尘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只希望你开心，只要你开心，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可是，你现在并不快乐，你根本就不想割舍这份感情，不是么？”
　　仿佛被触到隐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般，洛雪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紧紧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不错，当初你告诉我你喜欢柳怿寒，甚至要为了他背弃师门的时候，我的确是想阻止你。可是那时侯，我看到你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甜蜜。于是我知道，和他在一起，你很开心，很幸福，所以我愿意帮你，心甘情愿地帮你。而刚才，你对他说的每一句无情的话，都不是发自内心的，你根本就是在故意疏远他，故意要他恨你……”
　　“不要再说了。”洛雪打断他的话，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那笑里却藏着千般的心碎和酸楚，“我和他……永远不可能了……”说着，她转身离开，眼角淌下一滴隐忍了许久的泪……

　　“呃……可恶……”叶行天捂着心口，咬着牙关喃喃道，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地滚落。
　　他已经试着运功逼毒好几次了，可每一次不但不见效，反而令他越来越痛苦。莫非他就这么败在司徒夜的手上了么？不！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就这么付诸流水了！一定有……一定有办法解这毒的！一定有！……
　　忽然，他眼前一亮！
　　对了，宋冕！
　　宋冕不是生死门的人么？生死门的毒，他一定知道怎么解！就算他没办法，那个让司徒夜也忌让三分的楚唯也一定行！
　　叶行天想到这儿，表情豁然开朗，兴奋地站起身来。但很快，他眉宇间浮上一丝担忧。
　　可是，他们凭什么要救我呢？我投靠了生死门，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恨我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救我呢？除非……我拿《地煞神功》去交换，或者还有一线可能……不！不行！《地煞神功》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还给他们？！
　　叶行天不舍地抚摩着《地煞神功》墨色的封面。
　　可若我死了，有这秘籍还有何用呢？更何况《天珏神功》还在他们手里，光有这《地煞神功》也不可能称霸武林。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割舍一时之利，用《地煞》换回他们对我的信任，换回我的命，还怕没有机会再从他们手里夺回《天珏》和《地煞》么？
　　这般几经考虑，叶行天终于打定主意，将秘籍往怀里一揣，起身去寻宋冕他们了。

　　迷霄宫。
　　“娘！”洛雪走进房间，轻轻地唤了一声。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关于自己身世的疑问，想问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雪儿，这阵子你瘦了许多，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洛烟岚走近她身边，爱怜地轻抚着洛雪的脸庞。
　　“没有，女儿很好。”洛雪轻轻地摇摇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说给娘听么？”洛烟岚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关心地问道。
　　“是不是女儿说什么问什么，娘都会据实以告呢？”洛雪不答反问。
　　“你是我女儿，你要问什么你就说吧。”
　　“那好，女儿想问娘，娘是否还记得这块凤佩？”洛雪左手拎着凤佩的丝绳，提到洛烟岚的眼前。
　　“这是你五岁那年我送给你的，自然记得。”
　　“那娘……是否还记得这块……龙佩？”洛雪右手展出龙佩，声音微颤。
　　洛烟岚在见到那块龙佩的一瞬间，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她愣睁着双眼，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你……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你见过他了？”
　　“不知道娘所说的‘他’是指谁？”洛雪声音仍旧微颤着，她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好象正跌下万丈深渊，无止境的恐惧后面不知道是一线生机，还是粉身碎骨的命运，“是……爹么？”
　　洛烟岚心里一沉，看着洛雪的表情，霎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侧过身，走到一旁，沉吟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这块龙佩是柳怿寒送给你的，对不对？你没有听我的话，还是跟他走到了一起，对不对？”
　　洛雪的心终于跌入谷底，眼泪潸然而下：“……难怪你当日特意飞鸽传书告诫我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原来你早就知道他是柳啸海的儿子，你早就知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是不是？！”
　　隐在门外的苍尘听到这句话不禁愣住了，他终于明白洛雪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了。
　　洛烟岚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宿命……真是躲不开……也逃不掉……”她缓缓转过身，眼眶微红，神情苦涩地说道，“是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而后，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思绪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二十年前，我和端木师姐是师父座下最出色的弟子，江湖人称‘幽冥双刹’。那时侯，师父刚刚把迷霄宫的至高武功——《天珏》和《地煞》练至了七成，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称霸天下，一统江湖。于是，武林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许多武林门派都败在我们手中，臣服在了迷霄宫的脚下。”洛烟岚说到这儿稍稍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或许是事情发展的太顺利了，让我们少了防备之心，以至于在进攻崇剑山庄时，我和师姐中了埋伏，陷入了冷微雨的迷魂阵。后来我们几经拼杀，负伤逃走，在途中我们失散了。我终因体力不支，昏倒在了河边……”

　　回忆。
　　当洛烟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而简陋的小木屋里，墙上挂着绳索、弓箭和兽皮，看起来像是个猎户的家。屋子中间的火堆安静地燃烧着，偶尔轻微地爆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暖意盎然，几乎让人忘记了屋外凛冽的寒风。
　　洛烟岚微微移动着身子，想试图站起来，可肩上传来的一阵撕痛却提醒着她，她还有伤在身。她只好暂时放弃，乖乖地靠着墙壁坐着。
　　正当她在疑惑是谁救了她时，门开了，一个丰神俊朗，伟岸硕长的男子走了进来，看见已经苏醒的洛烟岚，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姑娘已经醒了？”
　　“是你……救了我？”洛烟岚有些警觉地看着他，看着他衣冠楚楚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个猎人，而且他吐纳均匀，气息浑厚，武功应该不在她之下，“这里是你家？”
　　“我也是过路人，碰巧在河边遇见姑娘受伤晕倒，便将你救起。”男子笑了笑道，“这间小屋是山下的猎户搭建的，平时鲜有人来，只是冬天狩猎时避避风雪之用，姑娘大可放心在此养伤歇上几日，暂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你并不知我是谁就施手搭救，难道不怕我是坏人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柳某从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见死不救。”男子仍旧微笑着，笑容里有一种纯净而舒心的温暖。他倒了一碗水递到洛烟岚的面前，又道，“姑娘昏迷了一天一夜，一定口渴了吧？先喝点水润润喉，稍后我再为姑娘弄点吃的垫垫饥。”
　　洛烟岚静静地望着他，望着他舒然的笑容和坚毅的目光，不知为何心里竟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意。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去信任一个人，即使她根本就不曾了解他。洛烟岚接过茶碗，轻声道：“多谢少侠。”
　　“姑娘客气了，在下柳啸海，敢问姑娘芳名？”
　　“……岚儿。柳少侠称呼我岚儿便可。”洛烟岚想了想，只透露了自己的名。毕竟迷霄宫的“幽刹”洛烟岚的名号在江湖上已经是众所周知，她不想凭空惹些事端出来。

　　“那是我跟你爹的第一次相遇，仿佛有种默契自然而然的在我们之间产生，他从来没有问过我是如何受伤的，我也从来没有打探过他的身份来历。他照顾了我三天，我们就这样相处了三天，直到我看见迷霄宫发出的信号，然后不辞而别。”洛烟岚叹了口气，眼睛里闪过一丝微涩，“半个月后，武林联盟在六位武林人士的集结下正式成立，并向迷霄宫下了战帖。在我们双方第一次兵戎相见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半个月来，我竟是如此的想念着一个仅仅相处了三天的人；也正是那一刻，我也知道，我和他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了，因为我思念着的那个人，正是集结武林联盟对抗迷霄宫的六个武林人士之一，而他也惊愕于我的出现，并且是以迷霄宫的‘幽刹’——洛烟岚的身份。”
　　“后来呢？”洛雪轻声问道，心在隐隐作痛。
　　洛烟岚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答非所问道：“你可知当年迷霄宫是如何败在武林联盟的手中么？”
　　洛雪想了想，缓缓说道：“记得娘和宫主说过，当年是坠荫派尊者无曜生了叛逆之心，投靠了武林联盟，反过来用他最拿手的毒加害师尊……”话一出口，她似乎又恍悟到了什么，“莫非……事实并非如此？……”
　　“师父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在一次对决中，她甚至不惜以无曜的妻子伶秋做挡箭牌。痛失爱妻的无曜便毅然倒戈相向，帮武林联盟对付迷霄宫，誓为妻子报仇雪恨。”
　　“既然无曜尊者明目张胆地背叛了师门，师尊又怎会对他疏于防范，被他用毒加害呢？”
　　“因为……当年迷霄宫有两个人背叛了师门，一个是无曜，另一个……就是我。”
　　“是娘？！……”洛雪微怔，心下一懔。
　　洛烟岚苦笑，脸上是沉痛的无奈：“我和你爹之间有太多难以逾越的鸿沟，他是名门之后，我是邪道中人；他仗义行侠，我却杀人无数。可是，即使再大的障碍也无法抹煞我们之间的感情，每一次身不由己的拔剑相向，却反而一次次的令彼此越加情根深种。为了我，你爹甚至违抗父母之命，拒绝迎娶崇剑山庄的大小姐陆云凝，”说到这儿，洛烟岚看向洛雪，“也就是柳怿寒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