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宫斗 ...
-
林府偏远院落有一处拐角,远远的有两人偷偷摸摸走来,弯腰藏头,不时回望来路.鸣翠扯着不合身的绸缎衣裳抱怨:”小姐,咱们一定要这么做吗?”
同样紫红绸缎衣裳,头发挽起扮成已婚女子,嘴角还贴了一颗媒婆痔,林一笑急的把手指放在嘴边:”嘘!”回头瞧瞧来路,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冲着鸣翠招手示意附耳过来.
“小点声,被鸣柳知道我就死定了.”
鸣翠欲哭无泪:”被少爷知道奴婢也死定了.”拖着哭腔,就盼小姐打消念头.再扯扯身上衣服,气:这都什么呀!
眼见墙头近在咫尺,她岂肯罢休?哄道:”放心放心,大哥不会怪罪你.”
鸣翠扁嘴:少爷不会怪罪,但是鸣柳姐姐肯定罚她!呜呜….她鸣翠命真苦,哪次小姐闯祸她没规劝的?凭什么鸣柳姐姐每次都要罚她?
命鸣翠蹲下,她攀上墙头,张望四周无人,这才伸手给底下等待的鸣翠:”上来!”
鸣翠嘀嘀咕咕爬上去,再嘀嘀咕咕爬下去,又嘀嘀咕咕一路跟随小姐去到羊井胡同十三号,敲开十三号的大门,嘀嘀咕咕站在天井中望天:惨大惨大,居然为拜访她而来.
惨大惨大,她鸣翠小命休矣……娘哎,您的女儿陪您来了…..娘哎,我冤啊….娘哎,你要在天有灵,保佑小姐别又出幺蛾子…….娘哎,您赶紧把这屋中主人给带走吧.咱家小姐是祸害,她是祸害背后的狗头军师哎…..
一个时辰之后.
林一笑心满意足打屋中走出,不时回头说话:”别送别送,你行走不爽利,还出屋.有空我就来看你.可惜家里管的严,不然住在你这里多好.”
鸣翠浑身一颤-----多亏家里管的严哪.严的好!
她打量院中摆设:“也太简陋些,不然我命人送些摆设来,总不好太冷清.”
屋中无女子声温润如玉:”别麻烦,我在皇城呆不长.顺路过来瞧瞧你,顶多住个十天半月就回去.”
鸣翠心中念佛不止:赶紧走吧,恶灵退散…..
一笑羡慕:”真好.要是我也跟你一样自由就好了.咱们两个行走江湖,畅快天下.”
鸣翠心中发颤,继续念佛:阿弥陀佛保佑,千万别给小姐自由……小姐自由了,她鸣翠跟天下人可就不自由了…..
一笑推她胳膊:”发什么呆,走了!”嫌弃的看她:”鸣翠,你越来越胆小!”
鸣翠无语望天----老天,不是她鸣翠胆小,是她家小姐越来越胆大.小姐有三头,她鸣翠一个小小婢女,可没有六臂!
赶几步追上小姐,问:”咱回府吧?”
没人回答,自讨没趣儿.摸摸鼻子,反省.再战:”咱这是去哪儿?”
“拯救人间,你行吗?”美眸瞪来,森森寒气.
鸣翠缩脖,自知失言.打从她受不住鸣柳套问,无意招供了小姐与她出府通路,就再没给过好脸色,直到她又另辟捷径,这才重新得到小姐信任…..
两人先去孟家货栈.一笑跟掌柜进屋密谈片刻,她继续被留在天井中看天发呆.
小姐还是不信她了……
再去别家钱庄,掌柜亲自招呼,迎小姐进了内屋商谈,又恭敬的送她出来,点头哈腰.鸣翠再笨也知道小姐这是存钱来了.等离开钱庄范围,疑惑不解:”干吗不继续存在自家钱庄里?”
她自小服侍一笑,两人一同长大,又与鸣柳不同.两人虽然同为林府家奴,但她是跟着小姐长在孟家,向来视之为自家.
一笑叹息,止步.看着自己的丫鬟:”鸣翠啊.”
“到.”挺胸抬头,接受指示.
“你吧,多动点脑子!我不可能带着你一辈子的!将来离开我,你可怎么办!”恨其不争.
鸣翠张口就来:”鸣翠要跟小姐一辈子的.”警觉,眼睛滴溜溜的紧盯:”您不是想嫁了人就不要鸣翠服侍吧?”又得意道:”不可能-----鸣柳姐姐说了,咱两个都是您的陪嫁丫鬟,要伺候一辈子的.”喋喋笑.深得林一笑神韵.
她无语,长叹一声,继续走路.鸣翠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小姐,您还没回答鸣翠呢,为什么不存在咱自家的钱庄里?您不是说过肥水不流外人田?”
止步,她收势不及,一头撞在林一笑肩膀,哎哟一声揉鼻子,可怜巴巴的看她.
林一笑芊芊食指点在她的额头:”狡兔三窟,懂不懂?懂不懂你?”愤恨的放下,疾步前行.
鸣翠左右转下脑袋,不解:”狡兔三窟?小姐又不属兔子,要那么多窟做什么?哎小姐,您等等我…..”呼喝着赶上.
朝堂之上已经很久不曾如此热闹.大臣们分为两路,争辩不休,一张张德高望重的老脸因为争论激动而通红.比手画脚,唾沫星子四溅.皇上高在殿堂之上,距离遥远辩不清神情.太子束手站在殿堂下面,距离倒近,只也一贯的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有机灵,官位又不重要的臣子哪边都不站,偷偷拿眼去瞅位于百官之首的林右相.
深紫朝袍服帖合身,腰配御赐金鱼袋,加赏百纳迎福汉螭玉佩----别小看区区一只玉佩.可是番邦献贡,言道国宝,皇上喜爱它花纹,一直佩在身边.后来居然就赏给了林右相,
位高权不重的林右相说话极有分量,皇上对他百般信任.林右相很少发表意见,但每每上奏,帝定准奏.他们这些官微言轻的小官员们怕站错队伍,揣摩错圣意,私下都以林相态度为模范.林相说是,就是;林相说不好,就不好.
林相眼观眼鼻观心,垂首肃立,纹丝不动,任凭大臣们吵成一锅粥,愣是连头都不抬一下.有大胆的,揣测着林相是否睡着了….
林怀远自然不会在朝堂上睡觉.尤其今天的朝堂格外喧闹.他在思考.
皇上共有五位皇子.大皇子早早被打法去了封地暂且不言.太子乃皇后嫡出,地位稳固如山,多少年来没有人敢质疑他的位置.突然间冒出个宫外养大的三皇子,备受宠爱.虽然皇上的态度明显,又有国师预言在先,说三皇子会是化明皇朝帝王的守护者……
可,还有人在心动.
宫中表面看来平静无波,其实私下暗波汹涌,只不敢露出台面而已.
四皇子之母,身份显贵,皇朝五大世家,成家嫡女.
说到成家可了不得.虽然并称五大世家,但林家并不曾手握兵权,又一向洁身自好管教家中子弟严格,不予他们进入朝堂争端,向来保持中立立场.但成家,手握重兵.三代中出过五位天马大将军,七个飞猛将,掌握半壁兵权.
成贵妃诞下麟儿,深的眷宠,娘家势力又无比显赫,即便是皇后也敬其三分.以前四皇子年纪小,太子地位又稳固,私底下或许不服气,但终究只在心中想想,不敢表现出来.如今凭空冒出个三皇子,受到皇上宠爱,隐然有代太子之势,不由他们心思活泛…..加上四皇子年岁渐长,表现出色不输太子,成家竟有了助其争位之心.
长孙家家世渊博,怎肯罢休.几个月来两家势力如拔河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偏偏皇上不表明态度,任凭两家争来争去,竟似默许.也有人打三殿下主意,私下与其接触,都碰了软钉子回来.因此,朝堂之上如今分了三拨.
一为支持太子的长孙家势力.大多为文臣.
二是支持四皇子的成家势力,大多是武将.
三么,就是保持中立态度的官员.以林右相为首,三皇子为辅.成员良莠不齐,既有高官权臣,也有六品以下官员.
今日争论不为其他,一为江南河工;二位边塞换防.
化明皇朝有河贯穿整个国土,由东至西,发迹人烟灌溉田地,名为东平河.江南繁华地,一半靠着东平河的灌溉哺育.只是时有凶险,每逢伏秋大汛,防守不利,轻则漫口决溢,重则河道改徙.泛滥决口之地,每每淹没良田无数,令数以千计的百姓家园损毁,流离失所.皇朝年年都修河工,苦于无良策,只能防守无力改变.
江南河工是个肥差.其中油水不可与外人道.左右年年都修,人人有份.以前并无争执.今年到你,明年轮我.大家其乐融融,有钱一起赚,有油水一起分享.
可是这次不同.
以往治理东平河,只是在原来狭窄弯曲的河道上“缮完故堤，增卑倍薄”，进行小修小补,并不成大气候.三殿下为皇上寻来民间隐士,自称江让.(注:此处借鉴贾让见解),上折提出了治理三策: 上策主张不与水争地,“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针对东平河严峻的形势，提出人工改道，避高趋下的方案。说,实行这一方案，虽要付出重大代价，“败坏城郭、田庐、冢墓以万数”，但是可以使“河定民安,千载无患”。
中策是开渠引水,达到分洪、灌溉和发展航运等目的。这一方案不能一劳永逸,但可兴利除害,能维持数百年。又言,如果保守旧堤,年年补修,耗费无穷,是最下策.
皇上召他觐见,细细询问,长叹我百姓有救,国家之福,命他主管修策,户部拨银,全力支持东平河工.但究竟派哪个主事,却成为问题.
明眼人一看既知此乃上差------即能得皇上欢心,还能从中得大油水.于是两方势力碰撞互不相让,火花四溅.
另一事为换防.边防重地,又手握重兵,向来是成家掌权.但此次长孙家跳出来提出异议,以种种借口要求接收兵权,驻守边境.成家怎肯罢休,于是又一番争论起始,直闹得朝堂不似朝堂,反倒向乱哄哄的菜市场.又那鲁莽的武将,已瞪眼掳袖,看架势想要先打一架再说.
伺候皇上多年的喜公公额头冷汗不停,斜眼去觑皇上.帝王面容平静,垂目静心,似乎完全没听到下面百臣争吵不休.再看太子,一般一样的平静无波;三殿下?更清水出尘,身在朝堂心在世外的飘逸;讲话有分量的林右相?
………
算了,他不指望.
罢罢罢,就连这些正主们都不着急,他急什么.
低头,眼观眼鼻观心-----讲到站立静默的姿势,恐怕这几位至高无上的主儿都没他修炼得道.
化明皇朝分左右两相.右相并不掌实权,只选学问出众者任职,尤其到林怀远这里,更把太极手推的不着痕迹,别人巴不得掌握权利,他巴不得做个闲职落得轻松.
左相却实实在在辅佐帝王业.现任左相姓长孙,长孙吉-----长孙止之祖父.
德高望重到他的地位,自然不屑与人争吵,因此也置身事外的摸样,捻须微笑,看自家拥护者与林家分庭抗礼.低声询问林右相:”右相可有何高见?”
林怀远自冥想状态回神,看这头老狐狸,低头更恭敬:”不敢,左相大人有高见才是.”
长孙吉须发花白,因保养得宜,七十几岁看上去只得五十出头.他年少入朝,经历大风大浪无数,始终保全了家族地位,又得圣宠,难得人有自知之明,并不曾恃宠而骄,反倒愈加恭敬谦顺,辅佐帝王.
“在下拙见,以为新科状元林奉言才华横溢,适合派做河工.”
这番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被朝臣们听到,顿时寂静,众所瞩目.
林怀远瞳孔收缩,扯嘴,皮笑肉不笑:”左相大人过奖了.小儿年少无知,只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而已,论到河工么,绝对不懂.”心里骂死这只狐狸----这个老匹夫,居然把注意打到奉言身上…..
大伙儿不吵架了,改听左右两位相爷枪来棒往.
“唉,右相此言差矣.林奉言即为新科状元,首先是我朝臣子,其次才是右相子息.右相大人也未免过谦,谁不知新科状元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实乃我朝之幸,百姓之福呀…..去东平湖历练一番,回来才好为国,为皇上效力.”言罢,对着高堂上的皇帝拱手:
“臣,举荐新科状元林奉言.”
他心中明了的紧.老狐狸绝对不是真心举荐奉言,更不因为什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再有才学又如何?河工之事繁琐复杂,盘根错节非常人能担当.奉言在他教育下,做个闲职文官尚可,封钦差出外办事?怕不被地方上那些官员拆骨入腹,还要落个办事不利之名.
老狐狸不过想逼他举荐长孙家支持的人罢了.
拱手:”臣举荐礼部侍郎赵卫兰.赵侍郎精于河工,又在礼部任职多年,勤恳有加,足以担当此职.”既非长孙家的人才,也不是成家想的势力.他就偏生要举荐一个中间派,两边都不靠.况且赵卫兰此人着实勤勉,头脑灵活见解独特,手腕圆滑却不至于失原则,必定可以胜任.
至于说今后此人偏向哪边么,可就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
皇上终于高抬龙目,沉吟片刻:”甚合朕意,就依右相举荐,命礼部侍郎赵卫兰为河工总监察;新科状元林奉言,黄门郎中成朗,长孙止为从事,辅助赵大人治理河工.河工之事刻不容缓,着赵卫兰即可上任,至于其他三人么…..先留在京中好生学习河工之事,三皇子就要大婚,等婚礼结束再去不迟.”
成朗,长孙止也纷纷在今年由族中推举入仕,先捡闲职做起.
群臣应是.
一网打尽.还是皇上圣明-----既不得罪任何一家,又留下半年时间给河工进行.纵然河工耗时巨大,半年,若加紧速度,也够赵卫兰抓权行事,布置总署.半年之后么,大局已定,两方势力再争,也不过争执些微小事,成不得大气候,断不得河工总体.
又言换防兹事体大,不可随意动摇军心,还是沿用成家人马.长孙氏虽有不服,奈何老大长孙吉不发话,他们也只得闭嘴.
两事相争,居然成家更胜一筹?
不由人怀有侥幸心理……喜公公宣布退朝,林怀远若有所思的望一眼先行离去的皇上:帝王,在想什么?
转眼看到被众人包围奉承的卓译,依旧风度翩翩,不染凡尘的清爽样.不由头痛------他的女儿,怎么就许配给了这样一位嫡仙般的皇子?笑儿胡闹的性格,怎么看怎么不相配……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宫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