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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短藕丝长(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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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星火喧闹的像一首诗,每一颗都带着柔情与呢喃,远处传来蛐蛐儿与猫头鹰的叫声。
楚留香随意曲腿坐在甲板上,将苏祈整个搂在怀里,问道:“阿祈,冷不冷?”
苏祈在楚留香怀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瞪着眼睛傻呵呵的笑,眼珠儿闪着水光像是乌黑润泽的琉璃,衬得满天星光黯然失色,也不答言,径自仰着脸专注看天。
楚留香暗自叹了口气,他头一次摸不清女孩子心里想法,才十岁的小姑娘会想些什么呢?苏祈总是在笑,眼里却迷蒙着一层悲伤。
苏祈笑着笑着,脸上就带了失落,转头把脸藏进身后人怀里。
“怎么啦,阿祈?”楚留香低头,刚才好好的呢。
苏祈摇摇头,闷闷道:“没事。”
声音里竟带了些颤音,楚留香后仰一些,看见苏祈眼睛里溢满的泪水,心里猛地刺痛,“怎么了?”
楚留香捧着苏祈的脸颊给她擦眼泪,动作极尽温柔。
苏祈出门几个月来,几乎没怎么说话,头一次被这样安慰,只觉得说不尽的委屈苦涩,平日里辛苦维持的笑脸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抱着楚留香失声痛哭。
怀里人紧抱着他脖子埋在他肩上悲哭,泪水沿着衣领蜿蜒湿到了心口,几乎将他灼伤。楚香帅觉得只要怀里的小姑娘不哭,他甚至可以去摘天上的星星。
“师,师父......师父不要阿祈了......呜......师父不要我了.....”苏祈恨抛弃了她的师父,内心里又何尝不是爱他。此后天上地下,与自己唯一有纠葛的人也没了,哭也一个人,笑也一个人,此时楚留香的安慰,岂非就是她最想要的?
楚留香截下一块衣角帮她擦眼泪鼻涕:“师父为什么不要阿祈,阿祈那么聪明可爱?”
苏祈更伤心了,师父见天儿嫌弃她这小徒弟又笨又懒。
“师父......师父死了......师父嫌阿祈笨......才不聪明......”她抽抽噎噎,想起以前自己偷奸耍滑不练功,没一处可取,不禁后悔。
怪不得她没有提过家人,怪不得她有时总走神,原来她师父去世了。一个小女孩无家可归,独自流浪,被人贩子盯上再容易不过了。
楚留香又是怜爱,又是无措,不知如何安慰苏祈才好,只能抱紧怀里人,给她一个依靠。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里,鸟儿们叽叽喳喳围着窗户叫。
苏祈一夜安睡,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她被揽在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里,手搂着楚留香脖子,头枕着楚留香臂膊,整个人被纯男性的气息包裹,极亲近的姿势。
楚留香只穿一条裤子,苏祈甚至能感受到光滑的小麦色肌理下,他血脉在跳动。
苏祈被吓了一大跳,感觉到楚留香呼吸渐沉重,他就要醒了!忙又闭上眼睛作安睡状。
“装睡,眼珠在动,小笨蛋”,楚留香嘴角含笑道,声音低沉慵懒,湿热的鼻息喷在苏祈头顶,酥麻一路传到尾椎,好痒。
“昨晚上有个小泪包一场惊天大哭,最后还抱着我不让走,不知是谁?”小姑娘紧闭着眼睛,抱着她脖颈的白嫩手臂紧张地发颤,让楚留香忍不住逗她。
苏祈被调侃,涨红了整张脸,又抹不开面子,干脆一把将被子掀开来,将自己从头到尾裹成个蚕蛹,装死。
楚留香看着缩成一团的小包,摇摇头,这么不经逗又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地上的衣服脏了,楚留香好洁,自是不肯再穿上。他只着一件长裤打开房门,四处看看无人,赶忙运起轻功掠回自己房间了。
楚留香身影极快,迅速开门,进去,关门,任谁也瞧不见他。
胡铁花与姬冰雁正坐在他床上,见他半裸着进来,双双挑眉。
楚留香摸摸鼻子,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什么好掩饰的了,他慢条斯理找了衣服穿上,才道:“你们来了。”
胡铁花大声道;“老臭虫,你可不能对阿祈下手,她才十岁,还没蓉蓉她们大呢,要是……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姬冰雁冷冷道:“你还知道阿祈才十岁就瞎说。”
胡铁花委屈:“我是说以后也不能,老臭虫什么人咱们都知道,花心得很,苏祈这么漂亮谁知道他...”又挨一掌。
楚留香正色道:“阿祈跟妹妹一样,我有分寸。”
姬冰雁揪着胡铁花领子出了门,“你记得就好。”已不知有多少女子倾心于他,楚留香是天生的情种,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了谁。哪个女子爱上他,注定是一场浩劫。
楚留香苦笑,这两人,竟特地警告他来了。
他们一直住在画舫上,满城的乱窜,金陵繁华,苏祈甚至跟楚留香去过秦淮画舫里找姑娘听曲儿,她本来想去小倌馆瞧兔儿爷,可惜没人让她去,连提也不成。
莫愁湖的七月像是风姿绰约的仙子,莲花是她最美的头饰。渔家的女孩子们划一条小小的舟儿,飘逸的襦裙尽情显露她们婀娜的身姿,唱着吴侬软语的采莲曲,在他们画舫周围徘徊不去。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美人笑道,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苏祈没骨头似的斜躺在宽大的椅子里,双腿交叠斜翘在船舷上,背后垫着几个软枕。手里拿着新采的荷花,看得一脸陶醉,感叹道:“楚大哥果真魅力无边啊。”
楚留香但笑不语。
胡铁花不大乐意,“难道我比老臭虫差吗?”
苏祈:“可是她们明明都是来看楚大哥的。”三个小姑娘一起点头,深以为然。
姬冰雁冷哼。
高亚男一脸的凶残,“你想下水去和她们来个鸳鸯浴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楚留香摸摸鼻子,喃喃道:“怎么谁家的瓶子倒了?”
“什么瓶子?”甜儿一脸的求知欲。
“自然是醋瓶子喽,好酸哦好酸哦。”李红袖一脸促狭,苏蓉蓉一旁抿嘴直笑。
名震天下的清风女剑客却一脸的坦荡,她对胡铁花的感情从来没有遮掩过。姬冰雁一脸专注看着手里瑰丽的葡萄酒摇晃出丽影万千,一如往常的沉默。
楚留香干咳一声,道:“今天天气很好。”
所以呢?大家挑眉。
楚留香道:“听说别君楼新酿的新丰酒清醇甜美,滋味美极了。”
胡铁花眼睛顿时亮了,“只可惜老板太吝啬,一次最多只卖一坛。”这简直是要他老酒鬼的命了。
苏祈淡淡笑道:“可是偷来的酒,或许滋味更好些。”
胡铁花大声道:“不错,不错,阿祈所言,甚合我意。”
盗帅团伙竟还要花钱买酒喝,实在太说不过去。
于是,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苏祈兴致勃勃偷跑去别君楼地窖里偷喝了一整天的酒,将酒窖的酒喝去大半,临走的时候,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一人又抱着两大坛新丰酒转战画舫继续喝。
每个人都在哈哈大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疯狂。他们一起高声唱着走调的歌,互相取笑对方的囧态。然后醉倒在地上怕都爬不起来,这个枕着腿,那个抱着腰,以地为床。只听“噗通”一声,原来是胡铁花掉下了船,紧接着高亚男也跳下去捞他。
高亚男自己也醉倒了,哪里还能救得了胡铁花,最后还是船工把人捞起来了。
“小胡,你没事吧?”楚留香许久没有那么醉过,却还不忘抱着苏祈,生怕她也掉进湖里。苏祈不比他们大人强健,很容易生病。
胡铁花喝了冷水,酒醒了一半,搂着高亚男,大着舌头道:“高,高亚男呢?捞上来没?”他恍惚听见高亚男也跳进湖里去了。
姬冰雁冷冷道:“在你怀里。”
高亚男一拍胡铁花:“死酒鬼,走开,你压到我了。”
“哦。”胡铁花忙挪开,“你没事吧?”
苏祈晕晕乎乎,此时道:“高姐姐救了你,你说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胡铁花一蹦三尺高,“什么以身相许,应该是我娶她才对,我是男人!”
苏祈第二天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她揉揉沉重的头,走出门来,发现船上寂静的很。
“这群懒人,居然到如今都没起。”苏祈喃喃自语。
赤脚走到甲板上,苏祈依旧半躺在她常坐的宽大椅子上——她一向能躺着绝不坐着,怔怔地望着夕阳入了迷。
风轻云淡,漫天的云霞尽染,远处传来渔夫“欸乃”绵长浑厚的小调,北来的雁低空掠过水面,惊起串串涟漪。不知不觉,她已经出来许久,该回去了。
苏蓉蓉走过来,笑道:“你这是怎么了,魔怔了似的?”
苏祈恍然惊醒,“没有。他们还没起吗?”
苏蓉蓉勉强一笑,道:“胡大哥和高姐姐走了,楚大哥在姬大哥房里喝酒。”
原来,胡铁花昨晚答应娶高亚男,今日就醒了就后悔了,竟然跳进湖里跑了,高亚男怎么可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于是追夫去了。
苏祈摇摇头,继续看她的夕阳。
当红红的太阳完全落下了地平线的时候,楚留香走出来坐在她身边,宿醉脸色苍白黯然,极不健康,“老姬也走了。”
苏祈起来站到他身后帮他揉颈后和太阳穴,张张嘴,想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楚留香苦笑道:“我和花疯子从小一起长大,和老姬也认识十多年了,想不到我们那么快就要分开。”他话里说不出的颓唐之意,眼睛带着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茫惑。
楚留香,这个世界的传奇,竟也有伤心的时候。
“分别是为了再一次的相逢。”她轻声道。
许久。
楚留香轻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眼睛里又充满了勃勃的生气,“再见到老胡那个竟敢不告而别的家伙,我一定要将他扔到酒缸里淹死。”
楚留香向来洒脱,从不让伤心在体内停留过久,总能想个法子让自己高兴起来。
他们三人,此后便各是一番天高海阔,但愿,再见之期不远。
苏祈轻笑:“那胡大哥岂非高兴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