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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058 桃花劫警示远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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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红叶很好,我很喜欢她,你帮我跟她父亲求亲,我要娶她!”
五月端午,晚餐之后,徳正跟家人描述了在竹茗轩唱曲的红叶的种种好处之后,坚定地对顾氏说出了他的想法。
包括德清在内,杨家全家人都懵了。
顾氏以为徳正在开玩笑:“四儿,你还小呢。既然红叶唱曲好听,你多去听几回就是了,犯不着把人娶回来。你知道什么是娶么?”
徳正眼睛亮闪闪:“娘,我当然知道,把人娶回来,就是要跟人过一辈子!我喜欢红叶,我想天天看见她、跟她过一辈子!红叶唱曲好听,可是我只喜欢她唱给我一个人听、不喜欢她唱给别人听!”
顾氏觉得问题有些严重,皱眉道:“四儿,别胡闹!红叶再好,我们家也不能娶她作媳妇!”
徳正“腾”的站起来:“娘,为什么不能?红叶长得好看,比村上大多数女孩子都好看,她还习字,她的声音像黄鹂鸟儿一样,比所有人都动听!对了,她的竹笛也吹得很好……”
顾氏冷冷道:“坐下!她会的那些,我们家都用不着!我们家绝不会把在竹茗轩唱曲的小戏子娶进门!还有,你哥哥一直在刻苦读书、今年十五了都还没定亲呢,你不好好干活,成天想这些做什么?你的亲事自有我和你爹做主,明日起,你老老实实给我呆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徳正脸孔通红:“唱曲的有什么不好?再说了,红叶她家以前也种田,出来卖唱是因为前年秋旱、日子过不下去了。还有,培育稻种很容易学,我娶了她回家,教个一、两年也就会了,待二姐出嫁,她正好顶上!”
德清一直不说话,这时也开始皱眉了:居然想得这么长远!看来是认真了!
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徳正:十三岁半的男孩子,因为发育时营养不错,又习了功夫,如今长得有父亲那般高,体型却颀长、矫健。长年日晒雨淋之下,皮肤是很健康的浅棕色,肌肉在皮肤下微微起伏,浑身蓄满了力气。他即使与娘亲争辩,也是满脸无邪,眼神清澈,亮晶晶的瞳孔里不含一丝杂质——四弟被父母、兄姐们保护得很好。
德清顿时明白了:这样单纯的弟弟,喜欢上了一个歌女!他是真的喜欢!
德清看看自己的娘亲,娘亲仍然是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却站在孝道的制高点:“四儿,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明日起,不许出院门!”
徳正望向仁厚,向父亲求援:“爹,红叶真的很好!”
仁厚却只有一句话:“四儿,你娘说的对,以后不要再去竹茗轩了,我们家不会娶一个歌女。”
徳正满脸失望,急切地望向德清,德清心里长叹一口气,道:“四弟,先听娘的话,不要再去找红叶了。你如今也大了,不管以后你娶不娶她,你若再去找她,都会有闲话传出来,别人会对红叶指指点点,这对红叶的名声很不好。现下我们都没有见过红叶姑娘,她好不好我们委实不知道,你先不要去找她,我们打听之后再作道理。”
顾氏想开口说话,德清对她眨了眨眼睛,继续道:“夏种时我们还要增加五百亩水田,前一阵我已经跟隔壁松岭村的人谈了几次,尚有一半人还没有下定决心,接下来你得跟我一块去完成这件事,明天你就跟我一块去。红叶姑娘的事,我会找人打听,红叶姑娘什么样,十日后我跟爹娘应该都知道了。四弟,十日,只要等十日。”
徳正高兴起来:“好,我们趁这十日把租用水田的事谈妥了,十日后我们请红叶上家里来玩!”
德清很开心自己的幼弟这么天真,但是更多的却是忧虑:这样的徳正,她如何能放心出嫁?
徳正回了自己房间之后,德清对顾氏道:“娘,我们先稳住四弟,托人先打听那位红叶姑娘的底细要紧…...”
顾氏截断道:“不管她怎么好,我绝不会娶回家当儿媳!”
德清道:“娘,四弟他还小,我们清楚的道理,他未必清楚。如果我们一下子把话说绝了,四弟一时想不通,闹出私奔一类的事情来,固然你不必娶一个歌女做媳妇,但是四弟的名声也会受累,想再娶淑女就难了。因此,我们须慢慢说服四弟……”
说了两刻,顾氏这才不吭声了,末了道:“阿清,我暂且信你,但是你可别跟着四儿胡闹。远的不说,就说你姐姐的亲事,你也是从头看到尾的,现今她过得怎么样?四儿的婚事,我绝不松口!”
德清苦笑,其实她也很不看好这个红叶。
不单单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是因为:在古代,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不会幸福。
即便红叶真的好,可是母亲对她有偏见,如果德正娶了她之后,她能讨得母亲欢心便罢,那是皆大欢喜;如果她始终不被母亲喜欢,那么会出现两种后果:一是红叶忍隐、贤淑大度、任劳任怨,那么最后大家磕磕碰碰过一世;二是红叶不能忍,最后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母亲、德正、红叶自己以及他们的子女都会很凄惨。
母亲如今虽为农妇,但是出自书香门第,希望她接纳红叶,基本无望;那么剩下的两种可能里,不管那一种,不快乐的人都多过快乐的人,而其中过得最郁闷的那一个,就是红叶——这个时空孝道大于天,娘亲又不是好拿捏的人。
可是,如今的德正肯定不会明白这一点,而且他正在兴头上,这才是令德清头疼的地方。
禀过父母之后,德清当晚就给刘镜湖写了一封信,托他帮忙了解这位唱曲的红叶,第二日就让李嬤嬤给送了出去。
五日之后,刘镜湖的信就回来了:红叶确实是平阳县的灾民,与父亲流落到乐阳县只得三个月。父亲读过两年书,考过很多次童生试,但都没能考上秀才,反把家底都耗尽了。母亲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懂些丝竹,因犯了错被主母发卖,红叶的祖母买了回来做儿媳,五年前看家里四壁空空,已经跟人跑了。至于红叶本人,年十四,貌端、伶俐。
不管红叶本人如何,单是这样的家世,德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母亲绝不可能同意娶了她进门做儿媳,可是德正这几日却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红叶的好,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德清很头疼,好在信送来的时候,德正和母亲刚好不在家,好歹给她留了一些时间想办法。
德清思来想去,第二日借口买丝线,带上李嬤嬤和单嬤嬤一起去了县城,然后精心打扮,乔装成一个书生模样进了竹茗轩。
茶馆里几乎座无虚席,不少茶客都在猜测今日红叶要唱的曲目,看起来红叶很受欢迎。掌柜的看见德清三个进来,殷勤地帮她们找了一个离唱曲的台子大约三丈远、靠窗的位子。
德清点了茶,茶还没上来,突然听得人群一阵欢呼“红叶姑娘,红叶姑娘!”
德清抬头望过去,一个清清爽爽的小姑娘立在台上,微笑向大伙行礼,然后,便开嗓唱了起来:“春日桃李芬芳,花丛彩蝶翩翩,水中锦鲤成双……”
声音婉转、清丽,偶尔一斜眉、一挑眼,纯真无邪,却勾人魂魄。
德清终于知道德正为什么喜欢上她了,可是,这样的女子,会喜欢德正么?德清觉得不大可能。难道是德正一厢情愿?她不由与两位嬤嬤对视一眼,三人都皱了皱眉,然后继续慢慢啜饮。
一曲终,红叶在掌柜的陪同下,手拿一张单子请客人点曲,每点一曲付钱五十文。
走到德清这一桌的时候,红叶开口:“公子头回来?刚才小女子看见公子皱眉,是小女子唱得不够好么?”
德清微笑道:“慕名而来,姑娘唱得很好,在下只是觉得茶泡得太久、稍稍苦了些。”
掌柜闻言,忙不迭唤来小二换茶,红叶继续道:“公子既觉得好,便点一曲罢?”
德清微微一笑,胡乱点了一曲。
总共有五个人点曲,德清点的排在第二位。红叶唱起那一曲的时候,眼光一直往德清这一桌瞄,德清觉得很正常,可是接下来的几曲,红叶再瞄过来的时候,德清就觉得不对了,跟李嬤嬤耳语道:“嬤嬤,我看她是个聪明的,你说她是不是认出我们来了。”
李嬤嬤一撇嘴:“公子器宇轩昂,是真男子,我看她八成是喜欢上你了。”
德清的直觉认为不是,但是自己今日做了精心的准备,如果红叶没见过她,应该不会认出来。红叶这副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德清得不到答案,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结论:红叶太世故,与德正不合适。
晚上回到家里,德正先于顾氏沟通了一番,然后便去找德正,德正正在灯下编一只蚂蚱,看见德清进来,欢天喜地道:“姐,是不是有消息了?红叶是不是很好?娘同意了?”
德清按着他坐下来,道:“红叶是个好姑娘,但我觉得她脾性与你不合;另外,爹娘觉得她家里的事情太复杂,担心以后对我们家有不好的影响,不同意去给你提亲——”
德正听不进去,大声道:“什么脾性不合,说来说去,你们就是嫌弃人家是唱曲的!”
说完,竟然一下子站起来冲了出去。
德清追赶不上,眼看着他跑出了院门,便立即转身去找爹娘。
仁厚听了,着急道:“这可怎么好?四儿一向说一不二,他这一走,会不会再不回来?不行,我得去找他!”
顾氏却一点都不着急,拉住了丈夫,骂道:“这样的逆子,不回来更好!”
过了三天,德正都没有回来,顾氏这才急了,到德正常去的地方寻找,均没有找到人,后来刘镜湖出动了捕快帮忙,竟然也没找到人,红叶也在竹茗轩消失了。
一家人顿时慌了,正忙乱的时候,德清收到一封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明日午时,两全楼二楼雅座,请一人前来。
顾氏不放心,要跟着去,德清安慰她道:“娘你放心,这个人很熟悉我们家的情形,应该清楚乐阳县是刘师兄的辖下,因此不会在两全楼对我如何。”
顾氏答应了不跟着一起去,却一面让德明、德良悄悄跟着,一面遣了人到县衙给刘镜湖报信。
德清一个人到了约定的地点,发现雅间里只有红叶,她一看见德清,“扑通”就跪了下来:“二姐,我与德正相互喜欢,求二姐帮忙成全。”
德清愣了一下之后,笑道:“红叶姑娘,你起来说话,我当不起你这一跪。你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清楚‘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我只是德正的二姐,作不了他的主。”
红叶不肯起来:“我知道杨家是二姐做主,求二姐成全!”
德清也不扶她,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红叶姑娘,我能做主的事情很多,恰恰不包括弟弟的婚事这一项。成亲之后,跟你过日子的,除了自己丈夫之外,还有舅姑。你这么好,自能找得到怜惜你的婆家人,何必自找苦吃?”
红叶慢慢站了起来:“跟德正在一起,什么苦我都愿意吃!”
德清道:“可是,我不愿意我的家人因为你而受苦!德正离家十日,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吧?你可有劝他回家?你可知道这十日我们家人在为他担惊受怕、夜不能寐?这婚事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就敢如此教唆,我们杨家怎么敢娶你进门?”
红叶低了头,却坚定道:“事已至此,我若不能进门,德正便不会回家!”居然威胁起来。
德清冷声道:“聘为娶、奔为妾,血脉却割不断,德正今日能为你蒙骗,不意味着日后会听你的。你若今日放手,尚能全了彼此颜面,若一意孤行,最后吃亏的是你!”
红叶一怔,而后道:“我唱曲也是生活所迫,为什么杨家不能容我?”
德清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们杨家不容、是礼法不容。红叶姑娘,你本身条件不差,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日子会过得舒坦很多。”
红叶却冷冷一笑:“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不要你在这假慈悲!我以后的日子,不用你指点!”
两人不欢而散,德清虽有些怅然,但是与红叶这么谈了一回,对弟弟的内疚倒是减轻了不少。
当晚德正依然没有回家,第二天早上,顾氏在院子里捡到一封信,信里也是一行字:想见到活人回家,拿“丰裕”的秘方前来交换,若同意,五日后通化城相见,不然六日后到通化城外五里坡收尸。
德正居然被绑架了!顾氏和仁厚急得团团转,对德清道:“阿清,德正的命要紧,把稻种、秘诀都给他们!通通给他们!”
居然是连环计,红叶原来不是一个人,自己还是小看了她!德清一面安抚父母,一面遣人给徐景宏、刘镜湖送信,然后带着两位嬤嬤以及两位堂弟德明、德良立即赶往通化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