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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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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贺茂府,时近黄昏。
师父和保宪都在。
真绵的样貌显然很符合需要。
只等小七做好另一个必需品。
“哟,晴明回来啦!”
正向保宪报告早功课情况,保詹走过来,一派悠闲,早上的憔悴痕迹不复。
“我去看了小七改造的箭靶,尽管不太完善仍是神奇极了,以后射起箭来可方便了——噢,还没吃饭吧?哥,你也真是的,满足了身体需求才能有精神做其它的。”
是以前那个保詹,但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没关系,就要结束了。”
“你可不能纵容这个呆板男人。”保詹严肃的指着他的兄长,“他最会变本加厉。”
“保詹,你没事做就去教小六背《六甲六帖》。”
“看吧,来了——教授师弟功课是你份内的事,别随便摊派。”
“总有一天你也要收徒的,早点适应好。”
“贺茂家有你开枝散叶就够了,我没有修一辈子阴阳道的打算。”
保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认真的决定。
以前,他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保宪让他做什么,最多抱怨几句,但终归还是要去完成。
今天不太一样。
“你要离开贺茂家?”
“说什么‘离开’?这里永远是我家,只是最近觉得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虽然你我都是父亲的儿子,但也没必要都被同样东西束缚。”
“从来没有谁束缚你。”
“对,没有谁,是我自己。”保詹望向越来越幽暗的庭院,“突然,想做不同的事。”
“是么——”
一时间,周围安静,房顶像要沉沉压下来。
我深呼吸几口,仍然觉得憋闷。
“晴明,你先去吃饭吧。”
“嗯。”
走出房间,清冷的空气一下子迎面扑过来。
虽然禁不住哆嗦,但胸口间的压迫减轻了不少。
我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那里混沌阴沉,泛着风雨欲来的味道。
要变天了。
临睡前,我特意到小四房间问了问我走后他和琉璃相处的情况。
“你就那么让她一个人吃?”
“唔,再喜欢也是小时候的事,现在我讨厌甜的东西。”
和我刚好相反。
“那也太失礼了,人家特意拿过来——”
“我看,她原本只是准备给你的,没想到你走的那么快,她的精神也跟着走了。”
“瞎说,其实她是……”
小四等着下句,我抿嘴打不定主意是否要把自己敏捷观察的结论说出来,他一定会觉得是我的错觉,然后一骨脑儿推回到我身上。
就像他从不轻易接受主动伸过来的援手。
就像他从不承认他需要一个温暖安宁的怀抱来包容曾经的伤痛。
他可能会错过最美好的机会。
“如果你没有要补充,抱歉,我要睡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还是什么也没说。
有些事,不是外人能干涉。
幸福是个人的事——琉璃这句话说的真好。
第二天遇见保詹时,他微笑如常,只是感觉上有点不太一样的地方。
“早安,保詹师兄。”
“早,今天开始,我可要严格督促你的修业咯。”
“呃?为什么?”
“因为你叙位成为阴阳师的那天,就是我自由的日子。”
“这是,交易吗?”
“别一副难过的样子。”他仍是笑着,拍我肩膀,“很公平,作为贺茂家的一份子,我不能随随便便抛下责任走开——所以,如果真是体谅我,就努力吧。”
“不,我是想说,你们的交易为什么要牵连上无辜的我?”
我悲凉的呻吟,沮丧得几乎瘫倒在地上。
如果真的有神灵,怎么帮助的不是弱小的我们?
“那个,晴明,你没事吧?”
我当然非常有事,事到如今,别怪我戳你伤口。
瞪他一眼,我平复着激动的心情,道:“你和典子公主怎么样了?”
“呃——”
果然是正中痛处了吧。
“被骗了。”
“唔?”
“或者说,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被迷惑。典子公主早就和某人暗通曲款,一直默许追求者的竞争不过是制造一种假像。萤中将清楚其中隐情,那次提出决斗也是意在提醒我,可是我仍旧执迷不悟,终于还是他亲口劝解我。”
风流公子萤中将会是这么体贴的人?我稍稍有点怀疑。
“然后前天晚上,我故意在三条院周围徘徊了很久,发觉侍从们神色异常,后来就让牛车先回来,自己藏在隐蔽的角落,果然,亥时左右来了一个人直接进了公主寝殿。”
“你没跟进去看怎么知道是公主情人?”
“早上那男人出来后,让侍童送了和歌进去,我冒充三条院侍从问到了内容。”
不愧是保詹。
“很奇怪,知道了实情并没有预料中的伤心,反倒觉得浪费了不少时光,而且忽然感觉继承家业的话,就不得不放弃更多东西,错过世界上很多美好的事物。”
“所以才想要离开?”
“嗯,念头出现的突然,好多地方并不成熟,等待你成为阴阳师的日子正可以详细的做个打算。”
“昨天看见你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会想不开怎么怎么样呢。”
“我守了一晚上实在太困倦,只想睡觉,让你们担心了很抱歉。”
“算了,不管是被甩还是甩别人,暂时你还能留下真是太好了。”
拍着保詹胳膊,我发出舒心的叹息。
“我知道你舍不得有人离开,但是,你已经长大不是那时的小孩子了,也得改掉依赖别人的习惯。”
“我早就一个人睡了——你还在的话,师母的注意力重心就不会转移到我身上了。”
担忧消失了,于是我忽略了另外的问题。
既然保詹的新生活与我的叙位关系紧密,换句话说我在某种程度上左右着他的命运——听起来非常有了不起的感觉——然则,如果我无法通过各级考核,如果在我叙位成功之前他就殒命,那他的梦想不就永远破灭?
这个交易,一点也不公平。
下午的时候小七完成了必需品最后的修饰工序。
成品被真绵捧在怀里效果真是好。
小七得意的介绍自己通宵未眠赶出来的作品:“去掉内瓤,把上半部分的内壁削薄,皮就软塌塌的,我加了细竹丝编的衬里,至少表面上没有异样。需要放在里面增加光线效果的脂烛,为了提高亮度我用了特别制作的脂蜡。”他指点内部结构,停顿中透露出一点谨慎,“外皮和竹丝能承受的温度有限,所以脂烛燃烧的时间要把握得很精确。”
“最多能支撑多久?”
“大概是三分之一刻钟。”
保宪默算了一下:“应该够了。——真绵,换上衣服练习一下。”
练习的场所在西对屋靠后的房间,宽敞安静,放下花格板窗就人为造成一处夜晚。
我在外面通过门缝看了几眼。
真绵穿着夏荻色生绢小袿,幽幽的光线从捧在双手上的圆果实向上透射出,照得她的面目诡异。
如果在真正的夜晚街道上,十足的鬼魅出行。
半个多时辰后,参与练习的人员带着“效果不错”的表情出来。
小七又拿出另一个成品。
“这是要挂上树枝的。只取了内瓤,选了纯黑的长脚蜘蛛放里面——就是我养了两年的那只,记得要尽量还给我——两半封回整个,从果蒂这个地方引出足够承受果子重量但使力大些又能扯断的绳,系在枝条上的时候外面补充点颜料掩饰就行了。”
我围着这个东西研究一番。
接缝处还原得很好,颜料上得均匀,看不出破绽。
不过,为什么保宪当初选中的是柚子……
这次任务的实施分成两部分。
一边,保宪带着真绵埋伏在某人访妻回府的路上。
那人牛车缓缓过来,保宪掀去包裹着化了妆的真绵的玄色褂子,她就突兀的立在道路中间。
发光的柚子衬得脸色诡魅。
可惜我不在场,无缘见得那人惊恐模样。
另一边,我和小七潜进三条某家宅院,在寝殿外选了一棵茁壮的桂树,把改造后的柚子挂了上去。
“蜘蛛不会跑出来吧?”我看着小七做最后伪装时悄声问。
“应该不会,放进去前喂了点药,要到早上才会醒。”
天亮以前把真绵送回世弥家再回来,师父已经去上朝,保宪尽管一夜没休息也还是去了阴阳寮。
小七逃了早功课补觉,我打着呵欠往房间走,冷不防遇见才从外面回来的保詹。
刚刚经历了人生波折,竟能立刻振作精神,不由得不令人敬佩。
“我是去答谢萤中将,不小心喝多了借宿一晚。”
对手与朋友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只是一层纸。
“别被他带坏了。”
“你这是什么话?!”
“梦话。我很困去休息一下。”
保詹被我抛在脑后,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
但是我知道不久以后夕馆和斜柳馆里会多出新的资料。
一觉睡到中午,草草填饱肚子,保宪回来,交代三条某宅那人的说客就要来了。
会委托谁来做中间人?
我很好奇。
保宪却不透露半点风声,只叫我给里子夫人送些柚子过去。
又是柚子。
不能因为任务需要就买太多回来,自己吃不了四处送人啊。
我嘀咕着,抱着装了几个大柚子的竹篓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