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番外 六月雪杀人事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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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雪杀人事件
——世人都怕妖怪，却不知最可怕的妖魔，其实住在人的心里。
一六月雪初现
民国十八年，秋。
离苏媚十八岁生日还有不到十天的时候，她终于再次见到了霍时秋。
那一天，是姐姐苏妩的订婚舞会，城中有名的霍三少，正是苏妩的未婚夫。
那天来了很多宾客，挤满了丽华酒店的宴会厅。苏媚站在角落里打量那个被众人包围着的英俊男子，唇角浮出一丝冷笑。
他的笑意还是那样温柔，最是能俘获无知少女的心。
分别那天，她还记得他说：“我一定会来找你，小媚，等我。”
“你好。”
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她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漂亮的眼睛，深棕色的眸子里星光点点，不知是水晶吊灯的反光，还是他眼中的笑意。
来人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清秀斯文的一张脸，大约二十岁的样子。
苏媚皱着眉，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
那人不以为意，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我叫白承启。请问你是苏媚苏二小姐吗？”
苏媚还是一言不发，谨慎的看着他。
白承启笑道：“我不是坏人，我是霍三少的朋友。”
苏媚这才开口：“有什么事？”
“我来替霍三少还东西。”他手里握着一把老式的二十八骨油纸伞，幽幽的深青色伞面，衬着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和裁剪合体的藏蓝色斜襟绸缎长衫，看起来十分熨帖。
苏媚默默的打量他——现下的年轻人都喜欢学西洋做派，满屋子的西装皮鞋，独独他一个如此复古，还复古得这般优雅，倒是少见。
目光接触到那把伞，她立刻仰头，冷冷道：“白先生是吗？请你回去告诉姐夫，苏二小姐送人的东西多了，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他不要，就扔了。”
这一声“姐夫”让白承启愣了愣，就在此时，宴会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人群慌乱的四散开来。
苏媚循声望去，只见西边一扇落地窗正大敞着，晚风卷起丝绒窗帘，露出蜷缩在阳台角落里的一个人。透过屋子里水晶吊灯的光芒，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个穿着粉色洋装长裙的年轻女子，一头时髦的长卷发散乱的遮住了苍白的脸，看不清面容。
人群远远的围在落地窗前，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更有一些胆小的女宾已经晕了过去。
白承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眼神里玩味，惊讶，探究，却唯独没有惊慌。
不知何时，晚会主角之一的霍时秋站在了他身边，侧过头低声道：“这个女孩子是泰宏绸庄的大小姐洪月玲，是苏妩的闺中密友。”说罢又补充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白承启心不在焉的“喔”了一声，伸手指了指：“你看，她的手。”
霍时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洪月玲两只手都无力的垂在身侧，十指涂了鲜红的蔻丹——
“不对，那是……血？”霍时秋吃惊道，眯起眼睛，“她的指甲被人拔了吗？等等，她手里的那些花……”
在灯光企及不到的那只手里，依稀可以看到一束小花，花形不大，颜色雪白。
“那是六月雪。”白承启叹道，“六月之雪，冤魂不散……时秋，你又给我找了个麻烦的差事。”
霍时秋了然的点点头：“你放心，说好的报酬我不会赖账的。”
白承启悠然一笑：“我是这么肤浅的人么？”
说罢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转身，原本站在身后的娇小女子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看了看手里的伞，不由笑道：“苏二小姐走得可真快。”
二苏小姐的人偶
苏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屋子里空空荡荡的，连半个下人都没有。
习惯了这样的冷遇，她也不甚在意，起床穿鞋，一个东西从枕边掉了下去，骨碌碌的滚到了墙角，她捡了起来，是一个穿着红缎子和服的东洋人偶。
母亲是东洋来的艺妓，这是她留下的唯一遗物，已经陪伴了苏媚很多年，原本亮丽的红绸都有些旧了。她小心的擦了擦人偶脸上的灰，耳边又想起五岁那年母亲离世时说的话：“小媚，以后它会替妈妈好好保佑你，不要害怕……”
多少个孤独的夜晚，她抱着人偶哭泣，但事实证明，她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一些。
苏媚将人偶放回枕边，推门走了出去。
。
今天是洪月玲出殡的日子，泰宏绸庄和苏家关系匪浅，照理苏家主人都要去观礼。院子里的下人来去匆匆，同往常一样，并没有人来理会她这个异族女子所生的庶女。
想起洪月玲，她皱起了眉。
那个总是趾高气昂的羞辱她，欺负她的大小姐，居然会那样的死去，着实叫人意外。
那天婚宴中途出现了变故，她冷眼瞧见霍时秋要来找白承启，不欲和他见面，便悄悄的回避了。
后来才听说现场一片混乱，法医师和警务署的黄队长都来了。下人们私下里传得惟妙惟肖，说是洪月玲死得很蹊跷，身上没有伤口，十根指甲却被人拔了个干净，十分吓人。
回来以后却又有些后悔，她应该留下的，留下看看喜事半途而废之后他的表情。
正想着，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那天宴会上见过的白承启。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暗纹的云锦长袍，袖口挽起，露出里头的一抹红色软缎，漂亮的眉眼微微弯着，笑容很随和。
“苏二小姐，又见面了。”
苏媚天生对自来熟的人有些抗拒，便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时秋来接苏妩，我就一起来了。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他抬了抬手：“这把伞，还请务必收回。”
他的手里，赫然还是上次那把深青色的纸伞。
苏媚皱眉：“我说过了，不要就扔掉。”
“可是这把伞有点特殊呢……”
还没等白承启解释哪里特殊，一个下人跑进院子，面色惊慌，结结巴巴道：“白……白少爷不好了！洪家六少出事了，霍三少爷急着请您过去呢！”
难为他竟能把这许多富家少爷的排行记得这么清楚，苏媚还在寻思是哪一个洪六少，白承启已经转过身，说了声“抱歉”，便随着下人匆匆离开了。
苏媚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洪六少说的是洪思铭，洪月玲的胞弟。
她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三第二个受害人
洪思铭是在自己的车里被发现的。他被洪家派来接人，来得早了些，便把车停在门口，可是等苏家几位姨太太出了门，却发现他整个人伏倒在方向盘上，一动也不动。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可管家上去扳正他的肩膀，才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苏府门口，几个姨太太抖抖索索的站在萧索的秋风里，风声夹着压抑的哽咽，更有种诡异的沉闷。
警车很快就到，带队的还是警务署新上任的年轻队长黄且安，也许是因为一个礼拜内连续发生两起命案，让这位队长英俊的脸更加冷若冰霜。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白袍的法医师，让苏媚意外的是，这位法医师竟然是位年轻女性，五官秀丽，却没什么表情。
苏媚依着门柱，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霍时秋，他正搂着脸色苍白缩成一团的苏妩轻声安慰，神色之间很温柔，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早就告诫过自己无数遍不要在意，可那一刹那，心口还是微微缩紧的疼。她慌忙转开目光，却不经意间对上白承启幽深的眸子，他远远的，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直到那位法医师小姐叫他的名字。
看着他移开视线，苏媚忍不住吐了口气，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正想离开这里，恰好看到担架穿过人群。风吹起遮盖用的白布，一瞬间露出洪思铭的半张脸，那张原本俊秀的面孔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白色，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早已经没了焦距，一条细细的血线从眼眶里渗出，沿着脸颊流到下巴上，竟是被刺瞎了眼睛。
苏媚心里一颤，凉意爬上脊背。仿佛有道弦在心里某处一声拨动，仔细去分辨，却又一片茫然。
她对洪思铭谈得上极其厌恶。他是姐姐苏妩的朋友，仗着家中有钱，长得又好，向来有些任意妄为。有一次喝醉了，在后院里堵住正独自看书的苏媚，欲行不轨，却被苏媚一把扫帚赶了出去。此后便有事没事来苏家找她麻烦，动手动脚，百般纠缠。还曾向苏老爷提过亲，想把苏媚娶回家做姨太太。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想了想，却想不起来，她越发觉得心慌意乱。
就在此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叫，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躲在管家身后，满脸惊恐的指着担架，双眼发直。
“索命……这是索命！救……救救我，我不想死……”他一边嘶喊一边后退，最后用力捧住了头，飞快的逃走了。
担架颤颤巍巍的朝前走着，晃动间，白布下掉出一只苍白僵硬的手，掌中握着一束小小的白花，花形不大，颜色雪白。
苏媚不禁愣住了，她认得那是六月雪，是她最喜欢的花。
四情事旧念
白承启也看到了那束六月雪，回头朝霍时秋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低声同苏妩说了几句，便同他一起避开人群，朝苏宅的偏门走去。
“又是六月雪？”霍时秋问道，“姐弟两人死得都如此诡异，不会是什么花妖害人吧？”
白承启笑了笑：“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妖怪，人心险恶，比妖怪要可怕多了。”
霍时秋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又道：“我问了阿妩，刚才大叫‘索命’的那个，是管家的儿子陆恒。”
白承启点了点头：“我让黄且安去申请搜查令了，先找一下苏府里有没有开六月雪的地方。”
“这么说，你已经有头绪了？”
白承启悠然一笑：“略有。”
霍三少不乐意了：“既然略有，怎么不告诉我？”
白承启笑而不答，眼风一扫，从一个窈窕笔直的白袍背影上掠过。
霍时秋恍然，笑容中带了几分暧昧，““姚医生又告诉你独家内幕了？”
姚医生就是那位女法医师，芳名叫做姚知雪，一年前留洋归来，是城中有名的冰山美人。
白承启却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话未说完，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偏门背后的青砖地上。
霍时秋也“咦”了一声，蹲下身拿起一个穿着红缎和服的东洋人偶，奇道：“这儿怎么有个木偶？”
白承启看了看四周，却发现，刚刚还在这里的苏媚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从霍时秋手里接过那个已经有些破旧的人偶，若无其事的继续方才的问题：“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怎么突然决定和苏妩结婚？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她的么？”
霍时秋愣了愣，轻叹一声：“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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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淅淅沥沥的打在屋瓦上，更添寒凉。
苏媚望着窗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仔细去想，却又毫无头绪。
最后，她把这种不舒服归结为天气。
她讨厌雨天，到处都湿漉漉的。她还记得，遇见霍时秋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天。
三个月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四处躲雨的霍时秋意外的带到了她的屋檐下，苏媚所住的后院平时就冷清，她惊觉有人，一抬头，就看见了他。
起先他们只是隔着窗户聊天，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戒备心很强的苏媚却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她请他进屋喝茶，临走时，他拿走了放在檐下的油纸伞。
这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相遇，但回想起来，却像是笼着一层淡烟，四周的景色都模糊了，唯有隔着窗户的他们，一个抬眸，一个回首，有种宿命的感觉。
或许，那也只是苏媚一个人的感觉。
后来，他时常会来后院找她，有时也不过是隔着窗户聊上几句，有时会带来她一心想要却遍寻不到的名家画册，有时两个人只是安静的坐着，各自翻看手中的书，屋里静得只剩下书页的摩擦声。那时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了解他的过往，只觉得与这个英俊而略带忧郁的男子有种特殊的默契，和他在一起，心里很平静。
她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而他凝视着她的眼神，让她以为，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那一天和往常的日子没什么分别，只是在告别时，他郑重的说道：“小媚，我会来找你的，一定要等我。”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一个承诺，让她不由心生欢喜。
不过后来，这些通通成了笑话。
白天霍时秋搂着苏妩温言细语的模样又出现在她眼前，他原来是这样多情的富家少爷，可他从未对她说过一句温柔的情话。可笑她还以为他们这样便是两情相悦。
雨还在下，今晚看来是不会停了，苏媚想要起身关窗落锁，不经意间，看到廊下闪过一道黑影。
她打开房门，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门前的木廊地板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两只烛台和一只青铜香炉，烛台上点着两支白烛，幽幽火光笼罩着四碟果品和一小束刚摘下的六月雪，六月雪洁白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雨珠．
这算什么？竟用祭拜死人的方式在她的门口供上香烛，这是那些人欺负她的新花样吗？是否他们嫌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无聊，又想回头来从她这里找乐子了？
苏媚厌恶的皱了皱眉，抬起头，看到黑漆漆的廊柱背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她白天还见过，正是管家之子陆恒。
陆恒也正探头朝这边张望，与她目光相遇，顿时尖叫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的朝后花园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尖叫：
“不是我……不是我……都是他们干的，别找我……放过我啊！”
凉意夹裹着雨水，飘落在苏媚脸上，空气里仿佛还带着六月雪幽淡的香气。她的心里骤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窒闷，未及细想，便追了出去。
五花塚
陆恒的尸体是在后花园里被发现的，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小片六月雪花田。
那是一个日光常年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黄且安带头撩开杂乱的藤蔓，正逢清晨的阳光透过斑驳的影墙落下，瞬间照亮了那一片洁白。
很小的花，单薄的花瓣，细白细白的，开在幽绿的叶片之间，安静却热烈。
陆恒就躺在那片花田边上，手脚扭曲，嘴上还贴着胶带。
黄且安的脸色很不好看，看着身后匆匆赶来的白承启，严肃的问道：“你怎么解释？”
白承启今日穿了一件月白的丝麻长衫，益发显得面容白皙清秀，他的身边跟着顺道前来的霍时秋，正一脸震惊的看着警员扯着白布把陆恒的脸盖上。
白承启弯腰查看那片开满花的角落，说道：“黄队长，这里的泥土很新，应该是最近被人翻动过，你不妨找人挖开看看……”
“不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尖细的女声打断。众人转过头，只见苏妩正用力分开人群朝这里走来，她的脸色很差，尤其是在看到陆恒之后，原本匆促的脚步也硬生生停了下来，脸色由白转青，眼睛里满是无法形容的惊恐。
“天……”
她用双手捂住脸，身子一软，霍时秋急忙扶住她的肩膀，柔声道：
“阿妩，这里不适合你来，快回去吧。黄队长会把一切查清楚的，只要把这里挖开……”
“不能挖！”苏妩一听这话，用力挣脱霍时秋的手，拦在黄且安面前，“黄且安你听着，这里是苏家私宅，你敢随意破坏，我就去告你！”
“喔？”蹲在一边的白承启从草丛中拿起了什么东西，笑吟吟的回头看着苏妩，“挖个坑而已，大小姐怕什么？黄队长会帮你填上的。”
这话说得苏妩一时无言以对，霍时秋却将目光移到白承启的手上，惊讶道：“承启，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这儿？”
“在花丛中发现的。”白承启举起手里的东洋人偶递到苏妩面前，问道：“大小姐，你认得这个吗？”
霍时秋扶着苏妩的手只觉得一阵剧烈的颤抖，再看向她时，只见她眼神涣散，若不是强撑着，怕是立刻就要昏倒了。
“不……不认识。”良久之后，她才虚弱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番外 六月雪杀人事件（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