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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出手(冰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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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竟然打败了老魔尊。”我淡淡地说。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但很快恢复到自然状态,“上次在客栈,我们这儿的蛇妖红莲冒犯你了,红莲她年轻,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自小就跟着魔界的。”
“没事。”我只说。但是,没这么简单的,红莲她年轻,实力怎么可能跟我平分秋色?我没再追问,看看他后面会怎么自圆其说吧。我知道他说的“自小跟着魔界”是什么意思。自从妖界没落之后,妖族就归魔界掌管,有一些还誓死忠于妖帝或是实在对人、神、魔深恶痛绝的妖,就与其他妖分道扬镳。他这么说,只想告诉我,红莲并无恶意吧。
他继续说:“寒冰战神临熙,我们一起叙叙旧如何,这次不喝酒了,我知道你不行,喝茶。”说完,他挥了挥袖子,我们周围变成了一个雅致的所在,周围的魔全部都消失了,只有石桌、石凳、青草、绿树、流水。小小障眼法罢了。只是我不想戳穿,我还是更喜欢障眼法之下的这个气氛。
我走到桌前坐定,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他在我对面坐下,缓缓斟茶,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这样喝茶非但不礼貌,而且对身体不好。今天你的心中,显然很焦急。”
我索性放下茶杯,“那我就不绕圈子了。一千年前魔界战败,曾立下誓言不再骚扰人间。现在,魔界袭扰人间已是事实,你做何解释?”他慢条斯理的德行点燃了我的怒火,本来一千年前他杀了我手下二百天兵,后来决斗又败给他,我就心有不甘,现在又得知是他亲手杀了老魔尊,还驱散了他的魂魄,他……他简直令人发指!
而他,斟茶的动作依然流畅,没有一点停顿,语气依然慢条斯理,“一千年前的战败,虽然不是偶然。但是你别忘了,现在你的头上只有五根发簪……”说罢,他看看我的发髻。
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你……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提示你一下,现在魔族和妖族都归你一人掌管。”
“魔界和妖界没有任何事情是本座不知道的,同样,神仙说话也是要有真凭实据的。”他放下了茶杯。
“真凭实据?东海的渔民、柳镇的少女、衡山的老农,还有最这里,筠州也已有两人失踪。难道这不算真凭实据吗?”
“不可能!”他看似坚决地摇摇头。不,他在犹豫,他是有犹豫的。
“你先不要急着否认。不过……倘若你还执迷不悟,不知魔界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我拍下了宝剑。
这样的举动激怒了他,不知不觉,魔戟已在他手边。魔戟是魔尊的象征,代代相传,该有几千年历史了吧。
“你站住!”他拔出自己的魔戟,“想活着离开,先赢过我!”话音未落,第一招已经从手中喷薄而出。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只是来调查事情的真相的,可见到他,我却没能控制住自己。不过,至少,和他交手,我是乐意的,我也很想证明,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更强。
我只得举剑接招。瞬间,他布的障眼法消失了,周围又变成了那些大声呐喊的魔。好像,魔尊打架,他们喝彩,这是规定。
交手三十回合,我是略占上风的。那群魔的呐喊声丝毫没有减弱。我第一次见到了所谓“群魔乱舞”。第三十一回合,我用剑挡住魔戟的攻势,他后退了三步。紧接着,他出了一掌,一道紫黑色的闪电劈下,我不及躲闪,只得用剑挡开了这一击。可是,这一击的力量直穿过剑,击中我的右臂,我的剑脱手了,我同它一起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而我的剑插在了墙上。我到底怎么了?多三百年的道行,他的实力不至于超越我这么多的。
我飞出了足有几丈远,而他一步就走到了我面前,就如,疾风一般。那一瞬间,他用了定身法,我动不了了。右臂上,有一道伤口,淌着鲜血。我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他弯下腰来,用手指轻划过我的伤口,伤口愈合了。他凑近我耳边,悄声说,“我施了定身法,今天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小心悉氤石上的裂纹……”
“你想要什么?”
他凑得更紧,几乎快贴上了我的耳朵,“我想要你。”
我转过头去,不语。
“我会为你举行魔界,不,是三界最盛大的婚礼,而且一辈子只爱你一个。我们的一辈子,很长,因为我们的生命都是无尽的。”
我还是不语。偶然看到,站在群魔后面,那个被他称作“红莲”的蛇妖,早已卧紧了拳头。
他转身走过去,站上自己的宝座,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冲台阶之下的群魔喊道:“明天,本座要迎娶寒冰战神临熙为妻!”
一片寂静。
“你们应该怎么样?!”他又喊道。
一切的杂音都淹没在群魔的呐喊声中。
天哪,他要娶我,我该怎么办?悉氤石上的裂纹已让我的法力大打折扣,我现在的法力不足以解开他的定身法。哪怕解开了定身法,我又能打得过他吗?这是我第一次怀疑自己。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要伺机脱身了。
是红莲的一剑,刺中我的悉氤石,应该就是那一剑让我的悉氤石出现了裂纹,她是怎么做到的?可我,顾不上再想这件事。我正任由两个年轻的蝴蝶妖摆布着,她们正在为我梳妆。南翼说,她们一个叫小蝶,一个叫小柔。我的发簪被全数摘下,发髻也被散开。一千年从未剪过的长发直拖到地上,她们两个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梳理着我的头发,似乎是生怕弄疼了我。南翼,他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魔对他自然是无条件地服从,而小蝶和小柔,她们是有感情的,她们似乎对南翼,有一份敬畏。
一千多岁,我第一次戴上了凤冠,穿上了霞帔。我曾在十二弟的诱导下,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嫁人时的样子,但绝没有这一种,悉氤石受损,中了定身法,被两个法力低微的蝴蝶妖摆布着,而我要嫁的,是一个我不屑于与之交游的人。
整整一天,将近十二时辰,小蝶和小柔才打理好我的一切。我的心中猛地一颤。
小柔试探着问道:“夫人……夫人,您笑一下吧,都整整一天了。”
我警觉,“你叫我什么?”
“当然是夫人了。”小蝶看着像是个最快的,便抢了话头,“您要嫁给魔尊,那是何等的殊荣啊!魔界有多少女妖迷恋魔尊,可是唯有夫人您可以得到魔尊的心。”
我大概感到,定身法的法力渐渐弱下去。一般来说,定身法的法力最多持续一整日。我随意问小蝶和小柔,“今年,有几岁了?”我只是为了拖时间,等到那整整一日的一刻。
“回夫人的话,小蝶今年十五了,小柔姐姐今年有十六了。”小蝶回了话,“我们都是自小跟着魔界的。”
她们两个面对我,还都是活泼好动的样子。她们都是在后面伺候的,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被抓来的。
她们都是这么年轻,而命运就此注定了。妖族没落,除了道行高深的妖,其余的大都是没地位的。及笄之年,我已位列仙班,十七岁,我已封了将军。而她们两个,生来就是侍女,是奴婢的命了。
我和她们随意说了一句,她们便和我亲近起来。毕竟都是小姑娘。
十二时辰一过,我身上的定身法自动解开。我推开了小蝶和小柔,“难道你们就不怕,没有魔尊的约束,我会要了你们的命?”我故意这样说,只怕,日后她们念着我,南翼会对她们不利。
小柔跌倒在地上,即刻噤声。小蝶的声音略略颤抖,“夫……夫人……您……您不会吧……”
我当然不会。
正当我要冲出大门的时候,跟正好进来的南翼撞了个满怀,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他也盯着我。小蝶和小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躲到南翼身后。南翼并未穿喜服,还是那一袭黑衣,与这婚房的布置格格不入。他袖口中飞出几条红布,缠在我手腕和腰际,另一端,挂上了房梁。
“你……你放开我……”我只剩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会放你走的……”他若有所思。猛地,他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反射的蜡烛的微光,打在他面上,他未眨眼。他把匕首抵在我锁骨上。
我抓住了绑我双手的红布。
他的一双眸子离我是那样近,我能听得清他呼吸的节奏。他就这样看着我,许久。他说:“临熙……”他直呼我的名字而不是叫我“寒冰战神”,“我还从未这样真切地看过你。”
我冷冷地说道:“方才在客栈,你未曾看过?”
他摇摇头道:“方才我只出去和红莲谈谈,回来时你已不辞而别。现下这样看清你面貌,竟是如此倾国倾城的一副容貌。”
我冷笑,“倾国倾城?那我倒应先谢过你了。那倘若我貌若无盐,可已经死在你手上?”
他握着刀的右手丝毫没有移动,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在你追下凡间你我动手之前,我已动心,我重你义气而非重你容貌,今日见你如此美貌,倒也算是惊喜。况且凡人多赞女子美貌都说‘貌若天仙’,临熙虽是寒冰战神却也是仙女,又怎会不美?”
我心中一惊。动心,他也会动心?他是魔啊。
他又问道:“你可曾爱过?”
我没回答,而反问他道:“那你可曾爱过?”
“千年以前,六月初六。”他的回答依旧不变,只是严肃了些许。
他神情不死方才那般玩世不恭,而尽是认真,又表达得这样露骨,我不禁感到一丝窘迫。
他不慌不忙地用右手摆弄着我喜服上的流苏,“怎么样,我并不想强迫你。”他假惺惺地说,“如果你现在求我,我可能会考虑放了你,让你毫发不损地离开魔界。”
我并不躲开他的目光。我不会求他。
他将匕首一点一点向上移动着,从锁骨,到喉咙,再到下颌,这短短的距离,他足足用了近一个时辰。我咬住嘴唇。当他把刀移到我下颌时,又渐渐把刀立起来。一阵阴风吹过,我的头发从刀刃上划过,即刻断掉。这匕首当真是吹毛立断。我闭上眼睛,仰起头来,自欺欺人地想躲开那刀刃。此刻的我,我能感觉到,我已汗流浃背,身后的衣衫,已经粘在了身上。今日,我寒冰战神,到底是要把我的性命留在魔界,还是清白?
“哈哈哈哈……”他毫无征兆地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南翼收回了匕首,顺手把它丢进了袖子,它便消失了。“如果你刚才求我,这把匕首会毫不犹豫地割断你的喉咙。那不是我所喜欢的寒冰战神,所以,我庆幸,一千年了,你没变。哈哈……”然后,他边酣畅淋漓地大笑着,边信步走出了房间。
我松了一口气,整个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而双手,还是被吊着,动弹不得。我试了一下,绳子上有法力,我没法挣脱。
时辰到了,南翼带着两个魔走进了房间。他挥了挥手,收了我腕上和腰际的红布。那两个魔已经一左一右地站在我身侧。我一个转身将他们掀翻,他们法力低微,我仅用武功,就可以对抗他们的法力,这也许是我脱身的唯一机会。
我跳过桌子,站在南翼面前,要想脱身,还须过他这关。这次,是我主动出击,他不慌不忙地挡过我的招。我深知不能恋战,脱身要紧。而他的每一招,恰都是点到为止,只是拦了我的去路。
他从身后抓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按在桌子上,又叫了那两个魔,将我绑了起来。他在我耳边说:“你看到了,我没用法力,你照样打不过我。”我有感觉,他并未动法力,可他手臂上的力量强加于我身上,让我根本无法挣脱,只能任由他那两个手下摆布。他这样做,就仿佛在骄傲地向我宣称,他是胜者,而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次,是再难脱身了。难道,若到万不得已之时,我只能自裁吗?不……我不想……可我更不能……失去我的清白。
就这样,我被绑着与他拜了堂,然后被送进了那个婚房。还是双手被吊起来,这次,就连嘴也被缠上了红布。头上扣着红盖头,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自己的衣裙。
外面的声音一直很嘈杂,大概是南翼正在宴请群魔吧。时不时,还有酒杯碎裂的声音。我一直在想办法,可我一直没有办法。许久,外面的嘈杂声淡下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我便听见了推门声。
南翼缓慢地走过来,我只能看得到他的靴子。他走到我面前,揭开了盖头。我的面几乎贴在他小腹,我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又缓缓地摘掉我头上的凤冠、金钗以及所有那些有几斤重的饰物,然后,从旁边拿起我的五根被摘下来的发簪,逐个插在我发髻上。
他解开了我嘴上的红布,“对不起,你闷了太久了,说句话吧。”
“放我走,否则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还是那么刚烈,和我在一起,到底有什么不好?我爱你爱了一千年,也等你等了一千年。”
我看看自己被绑的双手。
南翼一挥手,我腕上的绳子断开,我被他的一股力量推得倒在床上。他顺势扑上来,抓住我的手腕。
他松开一只手,放在我颈上,“只要我稍微用力,你就没命了。”他将手指略微扣紧。
我抓住了他的手。他松开那只手,反手挣脱我,将我的手按住。他的面与我慢慢贴近,我的心跳快了起来,就似乎要跳出我的胸口,我还从未跟一个男子,这么近地接触过。就在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猛地停了下来。然后,他便放开了我。
我坐了起来。他转过身去,不再与我对视,“你走吧,我不想乘人之危,何况我想得到的不是你的身体,是你的心。”
我站起来,理了理蓬乱的头发,“那你应该永远不会有得逞的那一天。但是让我活着离开魔界,你会后悔的。”就这样,他真的会让我走吗?
“不放你走,没有好下场;让你活着离开,我又会后悔?那我还不如杀了你,让你的魂魄都留在我魔界。不过还是算了……但是……我是不会后悔的,我会等你,等你回心转意。”他伸手点了一下悉氤石,“裂纹已经修复了,三天后你才可以回天,若你留在凡间,七天后法力就会全部恢复。”说着,他变出了那根他留了一千年的蓝色发簪,“这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不过……你可要在我后悔之前离开。”
我推开了他的手,“你碰过的东西,我不要了。何况你还收藏了这么多年。”记得,我一千年前,我已经说过了这句话。
“你一定会回来的!”
听了他这句话,我停了停,便快步离开。我急什么,我怕什么?难道我是怕他后悔了。他何以这样说,他就那么有信心,我还会回来?是啊,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再走到魔界大门,仿佛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守门的两个魔照常向我行大礼,只不过这次说的是:“参见魔侣夫人。”
魔尊,南翼。他太狡猾了,这样,足以让我一辈子忘不掉他。
话说回来,夫人,这个称谓,是不是代表我已经失去了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