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永阈限

8、完

　　人是会变的，八年会经历很多事情，生活习惯、性格喜好都会改变，以前我不爱打扮，穿着土气，留着短发，大胆随意。所以总害怕配不上他……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相亲的那些趣事，如同我们不曾分开过，我们刚恋爱的时候，我也喜欢这样静静地听他说话，他也喜欢说给我听，说他的爱好，他的童年，他的规划，他的家人……
　　箫一直说要考北京的学校，在某个秋絮纷飞的傍晚他附在我耳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要在北京一起奋斗、工作、结婚、生子，为了这句话，我一直在北京上学、奋斗、工作，而他……
　　我轻声一叹地苦笑。
　　曾经我们的距离那样近，后来却这样远……

　　聊了很多，他关顾着说话没有吃菜，而我食欲不好吃不下什么。金黄的蜂蜜厚多士上冰淇淋早已融化成一滩奶油，沿着面包壁画出解不开的图纹……
　　“菜好像点多了。”我不好意思道。
　　他笑了笑：“你多吃点，这个先别吃了。”他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端走了我面前的海鲜汤，将西兰花换了过来：“把这个吃了，分量也少，吃了抗癌。”
　　我浅浅一笑，他待人细腻温柔，这也是曾不可自拔的致命点。

　　我和他最初是因为父母反对而被迫分开，记得那天下着大雨，雷电交加，振聋发聩，他母亲找来了学校，将我狠狠训斥了一番，说我不该勾引他儿子，使他儿子成绩一落千丈……
　　我那时还小，怎受得了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母亲训斥，巨大的羞辱和悲伤袭击心头，我哭得稀里哗啦，言听计从地不再与他交往，形同陌路……
　　箫气愤母亲的失礼之举，整整一个月没有与父母说话。
　　做父母的总是拗不过儿女的，他母亲后来又妥协了下来，一改之前训斥的口吻，与我好言好语相谈，她拜托我劝劝箫与家人和好，只要我们不影响学习，可以继续做朋友……
　　这件事暂时和平解决了，但也成为了我们最终不可能走在一起的死局。

　　越是在意这段感情，我越是将自己逼入无解的绝境，我无数次想过是否我们能重归于好、重新来过，我可以改变自己的性子，努力做一位贤妻良母，做一位让他母亲满意的媳妇，这样的话，他还会再爱我么？
　　许多年后，朋友轻松一句：“无非就是厌倦了，不爱了，你再努力也没用了。”将我彻底打回了现实……
　　破镜尚能重圆，感情没了，你求他回来也没用。
　　所以，我们再无可能。

　　一顿饭吃了足足有一个半小时，离开的时候他将一直放在座椅后面的小礼盒递给我道：“一点小礼物，等你的时候顺便逛了下商场买的。”
　　不知为何，我平镜的心如落下了一颗石子翻出涟漪，视线盯在礼盒上久久，想要看穿其中包含了什么意义。
　　出了餐厅该是离别的时候了，这一别，恐怕又是一个八年不能再见。我们沿着人行道一直往西走着，他没有说要离开，我也没有开口……

　　金日西斜，柔和的光线照在人脸上，鼻尖有丝雪的清香。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世贸天阶广场的大屏幕闪着刺眼的光亮，我牟然想起，以前和斌来过这里两回，一次是参加新年倒计时，一次就是情人节那天他送花给我……
　　我问他：“为什么是十一朵？”
　　他心想我一定知道十一朵的含义，于是回道：“一朵太少，九十九朵太多，十一朵正好。”
　　我勉强笑了笑，还给他花：“还是送给你小师妹吧，小姑娘人挺好的。”
　　他说：“这是送给你的花呀。”
　　“别浪费钱了，我不用。”
　　他哭笑不得：“我是认真的，考虑一下我？”
　　我摇头笑道：“你也别跟我开玩笑，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们两合不来的。”
　　“瞎说，这么多年在一起怎么合不来？”
　　“做情人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恩……我爱发脾气。”
　　“你没少对我发脾气吧？”
　　“我爱管着对方，爱吃醋，爱攀比，若你不遂我心意，到后来会演变成无休止的猜忌和争吵，你会觉得整天像被掐着脖子一样生活，你受得了吗？”
　　他怔了怔，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我道：“受不了吧，你还是跟小师妹和好吧，人家温柔可爱，家里又有房有车。”
　　他做头痛状：“别把我想得那么世俗好吗？”
　　“哦，你不世俗，是我世俗，你有房有车吗？没有就免谈。”
　　他：“……”

　　“想什么？”箫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来，惊讶自己为何和他待着的时候会想到斌……
　　我终是问出了那个一直纠结在心的问题：“我记得你说你们家想定居在北京？后来怎么不来了？”
　　他无奈地笑道：“我妈在北京住了半年觉得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所以换了个海滨城市。”
　　我淡淡地笑，果然，他母亲对他影响太大了，这注定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我移开了视线看向两旁繁华的商铺，几对情侣在商铺里闲逛着，牵着手，搂着腰，对视间含情脉脉，十分甜蜜。
　　我也曾幻想过我们能手牵着手在大街上走着，去看电影，去逛公园，去shopping……
　　可是高中恋爱，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情侣间应该做的事我们都没有做，后来考上大学什么都能做了，感情却没了……
　　他忽而道：“我建议你也换个城市居住，北京空气质量太差，房价也贵，压力太大，去沿海二线城市生活，会过得舒心些。”
　　我竟然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我在最美好的年龄爱上他，然后他影响了我整个人生走向，他却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忽然停了下来问我吃冰淇淋吗？
　　我抬眼看到路对面的哈根达斯店铺……
　　记得有一次斌跟我说道：“现在的小姑娘我搞不定啊！她让我请她吃哈根达斯！”
　　我抽了抽嘴角：“一个冰淇淋而已，你至于抠成这样么？”
　　“不是冰淇淋的事儿，你不知道哈根达斯的广告词吗？”
　　“什么广告词？”
　　“爱她，就带她去哈根达斯！”
　　我摇了摇头：“不了，天气太冷，我牙不好，吃不了。”

　　故事到这里，已将近尾声了。我用两年时间去爱他，却用了许多年去遗忘，而且自知还忘不了……
　　斌问我，后悔喜欢上他吗？
　　我哭得泣不成声，泪水渗到指缝里，流进唇中，苦涩极了……
　　斌急道：“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惹你哭成这样！”
　　我摇头：“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
　　“你还放不下他？还想和他和好？”
　　“没有。”
　　“那他对你说了什么呀？”

　　他后来对我说了些什么？

　　他说，多年以来，他没再别人面前提起过我，不是淡忘了，而是不敢说，那段感情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过，也影响了他之后的人生。
　　他后来才明白为何会和芸在一起，因为他舍不得从前……
　　他问我，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当时已近黄昏，天边暮霭沉沉的光镀在铅灰色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人影和车辆淡成了一滩滩水墨……

　　“恩，我有男朋友了。”我平稳地说着，低下头去将眼里的泪水往回吞。
　　良久的沉默，他的声音离得远了些，飘在身后：“他是谁？我认识吗？”
　　“是斌……”我毫不犹豫道：“家里催得紧，在讨论结婚的事了……”我努力回眸给他一抹灿烂的笑容。
　　彼时他背对着夕阳，站在一米开外，身姿挺拔却莫名地生出寂寥，五官深邃隐没在暗处，唯有一双眼睛能够看到星点冷冷的光……“什么时候结婚？”他用平稳地语气问我。
　　“还没确定……确定下来要不要通知你？”我又想了想：“还是不通知了吧，你也不一定会上心记得，说不定又打牌打过去了呢？”

　　这是我俩说的最后一通话，也许，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段话。

　　他送给我的礼物，是一瓶香水……
　　香水上印着：我记得爱过你。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我们在最美好的年纪相恋，彼此影响一生，最后与他人相守，不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