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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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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新没去,一周后的迎新晚会陶韬死活得露个脸。
冯诚看看手表,快六点半了,大礼堂的路上还是不见人,不觉有些着急,拉过旁边一个干事:“会长呢?”
干事擦擦脸上的汗:“好几天没见他了,但这个事儿是早定下的。今天早上也打过电话去他宿舍,他说一定来。”
冯诚只好摆摆手,叫他帮着领新生到规定坐位上去。掏出手机来拨个号码,就听个女人声音:“您——”,冯诚不觉莞尔,这小子…
那头却道:“您呼叫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冯诚哭笑不得,挂了又拨学生会电话,没人来接。就又打陶韬宿舍的号,还是没人应。冯诚想了想,转头望着路上有些无奈:“可怜的陶陶,别又是叫楚大帅给抓去了。”
这倒真没说错,陶韬这会儿正在白莲花楼替楚大帅整理这次学术会的资料。
楚麟歪在椅子上,一头短发叫他揉得七零八落:“陶陶,好了没有?明天就要啊…”
对面的陶韬眼睛寒光一闪:“楚大帅,这本该是你的活儿吧?”
楚麟呵呵笑笑:“帮你未来的研究生导师作点学术研究工作,那是提高你的机会,你该感谢我才是啊!”
陶韬垂下头冲着电脑狠狠敲下一个句号,这才抬头笑道:“那是,谢谢楚老师!”
楚麟一抖,陪笑道:“别,别客气,今儿晚上请你吃饭。”
“那感情好。”陶韬取下眼镜擦擦,“不过今晚上还有事,明儿吧。”
楚麟低头数数荷包,咬牙道:“成!”
陶韬不着痕迹一笑,正色道:“不过,楚大帅,这篇报告是不是有点儿问题啊?”
“诶?”楚大帅探过头来,“哪儿?”
陶韬一指标题:“标题。”
“Young without god。”楚麟一皱眉:“有甚麽问题?”
“应该是Youth without God吧…”陶韬道。
楚麟露齿一笑:“不,就是这个。”
“语法不对啊。”
“年轻不信上帝,这本来就不对。”楚麟玩味的笑笑,转身倒杯茶来喝,顺手给了陶韬一杯。
陶韬心里想了一阵,就没说话。
“文艺复兴的时代,是将上帝踩在脚下,而十八世纪的哲学,也是将黑格尔解剖得体无完肤,你以为哲学是甚麽?”楚麟摇头笑笑,“我是不信马克思的那一套,经济决定论只是说得好听罢了。”
陶韬道:“可经济决定论在理解民族主义和民族认同时最为有效。”
“那也只是在一定区域和一定社会历史时期才是如此。”楚麟摇头笑笑,“科学是通过证伪现成的科学理论而进步的,一个理论在经过严格的检验后,将为更有说服力的理论所取代…”
“自称永远不可能被证伪的理论就不是科学理论。”陶韬叹了口气,“波普尔用于表示科学与非科学界限的术语竟然会被你拿来这麽用。”
“所以潘恩的不可让渡的权利内应该再加上一条,人类思考的权利。”楚麟起身走到陶韬那边,杵着椅子背看电脑上的文档。
陶韬皱眉道:“我本来以为楚大帅你是后现代主义者。”
“如果从赞同反对认为存在一个普遍理性或客观知识的理论这个角度来说,我倒不否认。”楚麟一边按着鼠标往下拉,一边道,“怎麽可能会存在永恒的人类知识基础的思想?人类思想和知识完全是历史的偶然。”
“但若人类知识的基础存在于人类进化和人类价值的偶合性中,而非理性,这就是实用主义的观点了。”陶韬低声道。
楚麟本想拍他脑袋,却又缩回手来:“这不过是多数实用主义哲学家持有的基本观点,实际存在者不止一个实用主义流派。”就又瞪他一眼,“你真的有认真上我的课?”
陶韬叹口气:“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楚大帅…你有认真给我们上过课?”
楚大帅倒一愣,陶韬推推眼镜:“大二下的西方哲学通史应该是你来讲,可二月份的时候您老在德国;三月七号您回来了,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课,就是当堂叫我们写‘如何证明自己的存在’。我们写了两节课,等打铃了,您才说这是期中作业,让班长期中考后的第一节课收齐交来,然后您当天晚上潇洒的飞瑞典去了。四月份您在日本当客坐教授,五月份您又待澳大利亚了,直到期末考前一礼拜才回来,您又说马上要去英国。”陶韬侧头一笑,“所以楚大帅,楚老师,您那作业甚麽时候改啊?我们这一级只有一个班,可大家都还想要这个学分呢!”
楚麟不由打个抖:“还是‘你’吧,那个‘您’的多别扭…不过,陶陶,你平时不会这麽跟我计较的,怎麽今天为了这个跟我着急啊?”
陶韬啪的立起身来,差点撞在楚大帅挺直的鼻子上:“因为我就是那个班长,楚老师。解答同学的疑问本来是我分内事,但这个问题的答案确实不是我浅薄的智慧能解答的,所以您还是尽快吧。”
楚麟嘿嘿笑笑:“好,好。”就又小声嘀咕一句,“真不知谁是老师…”
陶韬哼了一声,懒得计较:“楚大帅,文章已经弄完了,我今晚还去学生会一趟,迎新晚会也差不多了。”
楚麟摆摆手:“行行,您忙您忙——”就又蹲电脑前了。
陶韬扣好校服纽扣,这才出门。
绕过林荫道,转入生活区。陶韬径直往宿舍楼走。
本科生是四人间,陶韬那间目前只住了三个。
推开门,陶韬望了一眼左侧空着的床铺,略略愣神一会儿,就转身进浴室去了。明知晚会要迟到,但陶韬更不愿意一身臭汗的去见人。
流水冲下来,腾起阵阵雾气,镜子瞬间模糊了。陶韬拿起香皂洗了一遍,却想起为帮楚大帅赶工,昨天就没冲凉,就又擦洗了一次,这才拿毛巾裹在身上,关了喷头。
甩甩头发上的水,陶韬另外拿了一块毛巾搭在头上,回身一顿,伸手抹了一把镜子。
没带眼镜,镜子里面的人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具白生生的身体。也许是瘦了,手指能清楚的碰触到肋骨,陶韬叹口气,转过身去,一回头,背上的伤痕还是很明显。
陶韬背过手去,慢慢的抚摸着伤痕。
哪个混蛋说的,男人的伤疤是荣誉。
早已好了的伤口,若非这条痕迹,陶韬简直怀疑那一切是做梦,不过这也不重要。
陶韬走出浴室,打开自己的衣柜,本想拿另外一套校服,想了一下,就又换了一套黑色的正装。
带回眼镜,镜子里面又是风度翩翩的学生会长了。
陶韬自嘲一笑,这才出门。
一路急行。
远远看见大礼堂了,陶韬略松口气,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伸手拿出手机一看,不由笑了。
难怪今天这麽安静,原来是没点自动关机。陶韬停下脚步,换块电池板,按了开机。瞬间挤进七八条短信和一推未接电话。
陶韬边走边看,逐一回复,却不小心撞到了对面人身上,只听那人“啊呀”了一声。
声音年轻而美好。
陶韬忙抬起头来,是个…挺精致的女孩子。
精致。
很黑很直的头发,修得很齐,倒有些像假发了。眉毛也生得好,不说话也像在笑。鼻子小小巧巧的,微微有些翘,有些娇嗔的模样。嘴巴略略上扬,未语先笑。白色蕾丝边的泡泡裙,感觉像个上世纪的洋娃娃。
陶韬看人,是最后才看人的眼睛。他认为人的眼睛是最隐秘的窗口,如同小说的最后一章。
结局自然是要最后才看。
陶韬望了一眼,略有些失望。
倒不是眼睛不美,玻璃珠子似的闪着光,睫毛长而卷,更像洋娃娃了。可那眼神…太过直接与单纯。
陶韬笑笑:“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女孩子可能有些生气的,正盯着白皮鞋上那个脚印不开口。
陶韬也就低头看了一眼,忙道:“真对不起,要不…我帮你擦干净?”
那女孩子一愣,这才抬头看了陶韬一眼,脸突地红了,却没说话。
陶韬笑笑,当真掏出手绢弯下腰来。
那女孩子猛地一抖,闪身一跳:“不,不用了。”
陶韬也就立起身来:“真对不起,我现在有事,如果你以后有需要,可以找我,我是陶韬。”
那女孩子哦了一声,还想说甚麽,却见陶韬已经走远,不由有些愣了。
“薇子,怎麽傻在这儿了?”
女孩儿这才回过神来,伸手一记老拳:“死小李子,吓唬我作甚麽?”
“这可真冤枉,分明是有人夏天思春,还怪我?”
女孩儿一插腰:“李铭夏!我得罪你啦?!”
李铭夏双手插在裤兜里:“张薇张大小姐,我哪儿敢啊?”
张薇斜他一眼:“废话少说,那人是谁啊?”
李铭夏道:“谁?”
“陶韬。”却又瞪他一眼,“死小子,你躲着看了多久了阿?”
李铭夏嘿嘿一笑:“还说不是思春?”
张薇面上一红:“去!”
李铭夏笑罢了才道:“据说,他是新一届的学生会长,哲学系的,辅修法律,头脑很好,做人圆滑,很多女生喜欢他…不过他私生活很纯洁,目前没有女朋友。”
张薇白他一眼:“废话多。”
李铭夏耸耸肩:“那也是你问的啊。”
张薇摆摆手:“好了好了,我自己也会去查,才不求你!”就又上下打量他一阵,“小李子,你当真要穿这个上台?”
李铭夏打量自己一眼:“有甚麽不对?”
张薇皱起眉来,伸手边指边说:“衬衫一边的袖子呢?另外一边为甚麽不干脆一起搅了,还弄得和龙须面似的…还有你这牛仔裤…我知道你有钱,可Lee的裤子就这麽划拉几条大口子,你还真下的去手…”
李铭夏由得她说,只管笑。
张薇数落完了,才停下来喘口气:“喂,你穿这样真打算气死你老子啊?”
李铭夏瘪瘪嘴,一耸肩,还是没回答。只是转身往大礼堂的后台走。
张薇叹口气,也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