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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低声问(四) ...

  •   空空旷旷的白茫茫的一片,只看见一片红墙黄瓦的大门,那里寂静无声,仿佛是咸福宫又仿佛不是。天上扯絮般飘着雪,模糊了一切,恍惚间看见有人影闪烁,是韩锦?!韩锦赢弱的身躯被拖走时的场面,我,我这是在哪里?我转过身去,身后却无一人。仿佛茫茫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从心底里透发出的寒意甚至抵过了冬日冰冷的天气。

      韩锦?

      方才是韩锦!我看不清她的脸,可我就是知道。

      她,可还有命在?

      在二十下杖责后,被扔在辛者库无人问津后,她真的还能活着么?

      即便我并不与她交好,可毕竟曾经生活过一段时日,她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人,而如今、生死未卜。

      今日是她,明日又是谁?

      我呢?

      我突然惊觉,为何我还好好的待在这里,可以安稳地在这里活下去?

      以今日良妃的举动,我隐隐觉得她并不是平日看到的那样宁静安详。韩锦小小的举动都没能逃过她的眼光,而我呢?无音曾经说过,咸福宫里没有秘密。那么我呢?应该早就有人觉察出我和曾经的玉儿不一样了!

      一股未知的恐惧袭来,我不禁浑身颤抖。

      一直都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因为这张脸毕竟是玉儿的脸,而我也渐渐习惯了目前的身份。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说,你是假的,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不是别人派来的?你不守宫规,杖毙吧……

      空中盘旋起的声音此起彼伏,“玉儿!太不小心了。”无音吃吃的笑脸在面前闪过;“玉儿,你究竟是何人指派,所为何来!” 八阿哥凌厉的双眼刺来;“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不是别人派来的……”我不住的呢喃申辩,却始终无济于事。良妃幽幽地说:“玉儿,我待你甚厚,为何要背叛我?”;墨竹的脸在围幛后面若隐若现,脸上闪过淡淡的冷嘲和得意,没有说话,却更让人心底生寒……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我不是!”
      “玉儿!玉儿!”有人用力摇晃我,把我从睡梦中拍醒,我猛的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脏仿佛要从口中跳出来,压都压不住。

      面前出现一杯茶,身后有人轻轻拍抚着,我慢慢压住了惊惶恐惧地心情,才转过脸,正对上墨竹关切的脸。

      “做噩梦了?”她拿下茶杯放好,轻声地说。

      我望着这张睡梦中阴暗,现在又淡笑柔和的脸,愣了,缓缓地点点头。

      “现在可好些了?”
      我回过神来,生硬地冲她笑笑“好多了,多谢你了。”

      她见我没事,便钻进被窝,“嗯,醒了就没事了,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嗯。”我应了一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

      次日清晨,我到偏殿继续找我的珠子,我从没像这一刻这般急切地想找到它,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仍旧无功而反,无奈之极的悲哀笼罩下来,我无力极了。默默直起腰身,却宫门外有人影跃出,正向此走来,不作他想,定是八阿哥赶来。此时要避已然不及,只得侧身站在路边,待身影接近,忙低身行礼。

      “起吧,额娘呢?”他随口一问,并不停步。我只好提步跟上,“主子方才回内堂去了。贝勒爷请这边走。”

      及至内堂前,宫人见八阿哥前来忙打起帘子候着,我随后跟进接住他解下的大氅。

      “儿子给额娘请安。”
      “快起来。玉儿,给八阿哥拿热茶来。”
      “是。”我忙跑去小厨房用滚水温着,端着奶茶进来。

      “此是年下,正忙的时候。倘不得闲,不用急着过来瞧我。照看好自个,用心替你皇父办差,我便安心了。”
      “额娘说的是,儿子知道。”
      “如此便好,快喝口热茶暖暖。”
      八阿哥呷了一口奶茶放下,慢慢说道:“儿子听说,有人惹额娘生气给撵出去了。”
      “嗯。韩锦不守宫规。”良妃轻描淡写一说即过。
      “额娘何必烦这些,交由儿子处理便好。”
      “你事多繁忙,这点事额娘自己处置就罢了,也不是何大事。已然送去辛者库了。”
      “我是怕额娘气坏身子。既然额娘已经处置了她,该当如此。”

      良妃听他如此说,欣慰地一笑,转过话头,“你就要有子嗣了,合该当心照顾好韵凝的身子,我这里也没有别的,这里有串佛珠,是、是我额娘给的,本是要给你的……”良妃的声音略略有些伤感,复又平复,“……比之其他物件,虽不值什么,也是额娘的一份心。无音。”

      无音应声去内室开箱子拿佛珠。八阿哥偏了偏头,笑着回望,“儿子替韵凝谢过额娘。儿子会当心照顾。”说罢,无音拿了佛珠过来给良妃看过,捧去给八阿哥。

      他收起佛珠,略坐了坐。良妃便告乏了,室内只留无音墨竹侍侯,八阿哥见状告退,我奉命而出,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近来为何总是躲着?”他放慢脚步,轻轻开口。
      我低着头跟着他默默走,不想说话,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努力忘却吧。
      他见我半天不答,驻足转身立在面前,“嗯?呵,使性子了,嗯?”笃定地一丝笑意传入耳朵,我益发气愤委屈。

      使性子?使个鬼的性子!我依旧低着头,抿紧嘴唇。他伸手打算抬,我向左一偏,擦了他的手指而过。

      “呵,咳。”他收了收声,就势放下抬起的右手。“前些日子的事情我知道了,额娘身边不能留那样的人,也是委屈你了。若是觉得委屈,就说说吧。”

      说?
      有什么好说的?

      我好整以暇,板正脸面,端正地福了下,“贝勒爷言重了。福晋教训奴婢自然有福晋的道理,奴婢不敢觉得委屈。方才奴婢失礼之处,还请贝勒爷高抬‘贵手’。”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生涩凝结,却打顶主意不抬头。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他的嗓音略有些不自在,“可还疼?”

      我原本正在平复情绪,突然他这么一说,让我一愣,继而想起,该是说福晋赏的那巴掌吧。动了动嘴角,蚊声道:“福晋教训的对。”

      如果没有她的警醒,我不会如此反省自己的行为,如此排斥这样的事情。我是该谢谢她的不是么?

      “你说什么?”他未听清,表情有些轻微的松动,轻轻皱了皱眉尖。

      我吸了口气,告诫自己,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上天已经收回了送我回家的礼物,那我在这个时空亦无可留恋,既然撞上了今天,就明白的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是生是死由他去吧。

      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鼓足勇气道:“我说的是:‘福晋教训的对。’”轻轻扬起头,不敢看着他的眼睛,我依旧怕他,虽然怕他,但是这些话还是要说,我只好看他的脸颊。

      “嗯?玉儿?”他有些迟疑的开口,我望着他微启的唇,闭了下眼睛,说开去:“是,我认为她教训的对。贝勒爷曾经问我愿不愿意从了您,贝勒是否还记得?”

      “你考虑好了?”

      “嗯。原本我心里是有些犹豫的,我承认,贝勒爷,您是个让人心动的人。但是我现在可以回答您,我不能从了您。”

      “为何?!”一丝怒意从他轻启的嘴唇里缓缓吐出,砸在我的面前。

      “贝勒爷或许认为,福晋来找过我,我怕了。是的,我是怕她,她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而我是什么?在这里,我只是卑微到泥土里的宫女,她要我死,甚至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拒绝您。”

      “那又为何!?”他声音有些益发慢下来,薄薄的双唇因为怒气的关系,紧紧绷起。

      望着他越来越怒的脸庞,我下意识地望向他的眼睛,顿时失去了表达能力“我…我………”

      不等我回答,他伸手一拉,我吃了一吓,下意识去用力挣脱他的掌控,一边低声吼:“贝勒爷您放开!!贝勒爷!你你要做什么?……”
      抬头却看到他向来冷静的双眼正冒出怒火,瞪了我一眼,吓得我立刻缩手禁声,他连拉带扯把我拽进了偏殿的一间无人的小室,右脚勾上房门,扑面而来!

      温热的双唇紧贴的那刻,我彻底呆了,甚至无法做出反应。

      我的唇有些生疼,渐渐他的动作轻柔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怒火上升,一把推开他,扬起右手,被他狠狠抓住。也迫使他的唇离开了我的。

      我挣扎着拜托他,他也没再强。我立刻闪到一边,离他远远的,抚摸着被他拉的生疼的手腕,用力的擦拭自己的嘴唇,低头不发一言。

      这算什么!

      他到底要干什么?!

      天色渐渐有些低沉,室内有些暗暗的。他见我躲的老远,也不过来,就势在那边椅子上坐下,也不说话。

      室内的气压越来越低,我有些撑不住。也有些负气,有些既怯且气地抬头偷看了他一眼,他正盯着右手,一边摩挲着扳指,一边阴沉的样子。
      一见他这样,那一点点怒气顿时消失于天外,偷偷往门边退去。

      “过来。”我一凛,脖子一缩不敢动弹。怎么办?他如果怒气上来,我会不会和韩锦一样就被处决了?

      “过来。”语气没有变换,我偷偷看,他还是刚才的表情,而手掌却握在了扶手上,我不敢不听了,沿着墙根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过去。

      “你!还是不愿意?”他终于开口。

      “也许,是我不识好歹吧。”我终于敢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您是抬举我,才问我一声。您大概是不会想到我会拒绝的。我方才说过,贝勒爷是让人心动的人,我亦无可幸免。可是贝勒爷,您真的喜欢我么?”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底的自己微微咧开微笑。“贝勒爷,我只是个小丫头而已。您高兴了来逗逗,不高兴了放在一边。想起来了看看,想不起来丢开就是。可您是否知道,我即使是个宫女,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情有爱有思想的人。我不是小狗,给根骨头便作数。
      贝勒爷,您是否把我当做人一样来看待?不是奴才,不是宫女,不是低人一等,而是和您一样站在这里的人,您有吗?”

      他不做声,眼睛似要把我望穿。眼睛里有深思,有疑惑,有惊讶最后汇聚成仍然在自嘲的我。

      “您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继续没心没肺地微笑着,“我就要说完了,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有勇气再说这些。

      贝勒爷,您讨我,许是我比较讨爷的欢心。如果我就此从了您,或许以后您会更喜欢我也不一定。就像您喜欢自己的宠物一般,照顾着他。只是,贝勒爷,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顿了顿,我发现自己的语言越来越无法控制,许多语言不细细思索就冒了出来:“我要的要的爱情是唯一的。身份不重要,地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对我一个人好。那个人才会是我的良人。
      贝勒爷,福晋她是您堂堂正正娶回府,她拥有的身份是您的妻子,是那个与你共渡一生,生死相伴的人。只有她,才能拥有你的感情。
      还请贝勒爷,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一直在眼底晃着的水汽,在我轻轻闭上眼睛的时候,划了下来。

      我!
      说完了。
      生死由命。

      “你,到底是谁?”

      他没再看我,推门而去。

      而我,如听惊天霹雳,蹲坐在地上,汗湿全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低声问(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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