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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情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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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脸上黥印,慕少艾特意选了远离人迹的地方行走。
今天已是九月初九,阿九的九岁生辰。阿九能否活下去取决于今天,取决于慕少艾手中的那粒药丸。慕少艾脚下加快了步伐,但思绪依旧转个不停。
“克父害母断六亲,损师折友绝恩义,一生无爱。”这是怎样一条恶毒的咒语啊,如毒蛇一样紧紧纠缠在羽人非獍身上,捆绑着他......难怪自己提到朋友时,他是那样落寞无奈却又隐藏着一丝丝期待的表情。渴望亲情友情,渴望关爱却又被那条咒语阻挡着寸步难行,羽仔心中该是如何的痛呢?脑海中闪过那双乌黑澄澈却又落寞的眼,慕少艾心中暗道:“什么天煞孤星,什么三劫七大限,慕少艾偏偏不信!羽仔,相信我,即便是天命,也是可以改变的。”
心中想着,手无意碰到胸口触到一物,慕少艾凝重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等今日解了阿九的命劫,羽仔,你便会知道,药师我的话可不是说出来哄你玩的。”从怀里把麦芽糖掏出来:“小阿九,你可等的不耐烦了?”说罢,继续前行。
过了一会儿,风中有淡淡菊香一下一下的飘过来,慕少艾知道,傲霜医馆就在不远处了。果然,不过片刻,出了小林,前面是一片菊海。有风拂过,涌起阵阵金浪。
慕少艾含笑看着菊海深处的小屋,猛不防,一个孩子从花海里跳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腿:“慕少艾,你来啦?”正是今天的大寿星——小阿九。
慕少艾爱抚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呼呼,小阿九,药师我说过你今年生日的时候一定来,怎么样,没骗你吧?”
“嗯嗯......”阿九口中应声连连点头,眼睛却盯着慕少艾手中的麦芽糖。
慕少艾把糖递给他,却不忘调侃:“哎呀呀,阿九,你是盼着我来呢,还是盼着麦芽糖?”
阿九立刻把糖放在口边舔了一下,才道:“盼慕少艾来啊。反正慕少艾每次都会给阿九带麦芽糖。”
慕少艾伸手去捏阿九头顶毛茸茸的猫耳:“呼呼,阿九你个小滑头!”
阿九却早已料到,猛地向旁边跳开,躲掉慕少艾的手,吃着糖得意的看着慕少艾,忽然把糖从嘴里取出来,指着慕少艾的脸:“这是什么?”
慕少艾歪着头,让阿九更清楚地看到黥印:“好看吗?”
阿九盯着看了一会儿,犹豫着似乎想点头,却又想摇头,终于什么也没说。
慕少艾却趁机捏住他的耳朵:“终于捏到了。”
阿九撅了撅嘴:“少艾你是大人了,却还要欺负小孩子。”
慕少艾笑着转移话题:“你爹亲呢?他们是在为你准备生日宴吗?”
小阿九的情绪低落下来:“不知道......娘亲说有重要的事要和爹亲商量,不许阿九回家去.....他们一定是忘记阿九生日了。”
慕少艾摇头:“哎呀呀,娘亲那么疼阿九,怎么会忘记?我看他们一定是假装忘记,悄悄地准备,要给你一个惊喜呢。”
孩子终究是孩子,一听这话,就重新雀跃起来:“真的?”
慕少艾捏了一下阿九的小脸:“不如这样,我去看一看,你吃完麦芽糖就回家去,阿九最喜欢的饭菜一定已经摆上桌了。”
“好啊好啊,慕少艾你快去看,我就在这里等着!”
“那药师我先走了哦。”哄好阿九,慕少艾穿过菊海,走向那小屋。
已至近前,傲霜医馆的布幌一下一下在风中摇曳着。但那门却是紧闭的,不似往日患者盈门的情形,也没有饭菜的香气或是锅碗瓢盆相碰的声响。
慕少艾的心一沉:以凤娘对阿九的疼爱,竟连他九岁生辰这样重要的日子忘记,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慕少艾方自迟疑,“咣当、咔嚓”几声连响自房内传出——是桌案倒地以及盘盏打碎的声音。“出事了!”慕少艾暗道不好,已顾不得礼貌,破门而入。
眼前一切叫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至交好友、阿九的父亲北堂御目光尽赤,口中“嗬嗬”连声。五指箕张抓向自己的爱妻凤娘。而不会丝毫武功的凤娘正在极力闪躲,她已被逼至墙角无路可逃......慕少艾一个箭步上前,以烟管格住北堂御击向凤娘胸膛的手:“北堂,你怎么了?”
北堂御眼中尽是戾色,面目狰狞,对慕少艾的喝问全无反应,左手化掌拍向慕少艾面门。因身后是墙,慕少艾并无退路,值得运掌相迎,击得北堂御倒退数步。
身后凤娘叫道:“药师,快救救我家相公!”
慕少艾本欲回头,见北堂御已嘶吼着重新扑了上来,只得硬着头皮接招。几个回合之后,慕少艾发觉北堂御功力竟似比以往高出几倍,自己应付起来也有几分吃力。好在他打的全无章法,又神志不清,知道若是任其纠缠不知要拖到何时才能结束,只得硬下心肠,一招平川定海打过去,北堂御中招,一口鲜血喷出,软软倒地。
角落的凤娘立刻扑过去:“相公,相公!”
慕少艾扶起一张倒地的椅子坐下来:“他被我打晕了。”
这边凤娘也已探出丈夫的呼吸,放下心来,却仍要抱起北堂御。慕少艾见状上前帮忙将北堂御置于床上。凤娘坐在床边,看着丈夫平静的睡颜,缓缓道:“药师是知道的,相公曾入过翳流,只是早已逃了出来改名换姓,我们也过了这十几年的平静生活.....”
“难道翳流找上门来了?”
凤娘点头道:“是四大堂主之一的姬小双。开始对相公还算客气,只是相邀重返翳流。相公不允,他们就翻了脸,以武力相逼。相公不敌,但仍坚持拒绝,谁知他们竟以阿九相胁......”
慕少艾插言道:“他们抢了阿九?”
“没有,只是有一个人抱了阿九玩耍,阿九丝毫不知道那是杀机.....无奈之下,相公只得答应,但却不肯回翳流总坛。他们也退了一步,说明真正来意。原来南宫教主得了可叫人功力大进的方子,只是服下之后人会慢慢丧失心智乃至发狂。翳流多数精通蛊术,草药之学却知之甚少,相公既曾投入翳流又懂得药草,自然是他们的不二人选。”
“北堂答应为他们配制解药?”
“嗯。姬小双担心相公不肯尽心尽力,就逼迫相公吃了那药。发生在自己身上,相公才不敢藏私。”
慕少艾怒道:“好恶毒的手段!那解药配的如何?”
凤娘缓缓摇头:“三个月来,相公辞去前来诊病的患者,叫医馆清静下来,一心研制解药,只是.....只是始终一筹莫展。这些天,他已有些喜怒无常,我很担心难过。今晨起来发现他已狂态毕露,我支开阿九要与他细谈,谁知.....”说到这里,凤娘落下泪来。
“他们可曾留下配方,我来看一看。”
凤娘抬手拭去泪水:“有的。”说着起身在床头翻找,口中继续道:“从服药那天起相公就盼着药师前来好与你商量......找到了,在这里。”凤娘将一张纸抽了出来,正要转身。床上昏晕的北堂御忽然睁开了眼睛,同时左手如钩猛地伸出。
慕少艾见状大惊,急忙起身冲上前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北堂御的手已穿过那记载了药方的纸插入凤娘的左胸......
亲手杀了挚爱的妻子,北堂御没有丝毫悲伤,眼中竟是一丝快意闪过,将手抽出,同时拧身攻向慕少艾。
交手之下,慕少艾发现他的功力又强了几分,脸上又狂态尽显,哪里还有丝毫当日名医北堂御的影子。自知北堂已无药可救,慕少艾却仍不忍痛下杀手。可失去理智的北堂御却毫不留情,招招致命。片刻,慕少艾口边已渗出一丝血迹,眼见北堂御大吼着全力一掌袭来,慕少艾闭了眼运足功力以一招平川定海抗衡。
门口传来细细的声音:“爹亲,娘亲,慕少艾,你们....”
慕少艾睁眼,正好看到北堂御目中清明乍现,竟收回了功力,而自己想如法炮制,却已来不及,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北堂御身上。看着好友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又滑落于地挣动了几下,终于气息全无.....慕少艾只觉心如刀绞,不由得重又闭上了眼。
胸口的击打叫慕少艾略清醒了些,睁开眼却是小阿九大睁着眼,怨恨的看着自己,双手一下一下捣着慕少艾前胸:“你杀了我爹娘!你这个坏蛋!你杀了我爹娘!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慕少艾任他打着,伸手把他抱住:“阿九,你不可如此激动,今日本来就是你的大限......阿九,你静一下听我说,阿九,阿九?......”
突然发觉阿九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力气渐弱,慕少艾暗叫不好,忙把他抱在胸前,果然那孩子已昏了过去,面色如纸,双唇却是青紫一片.....慕少艾双手连动点了他周身大穴,足下不停奔了出去。
来到落日烟,慕少艾顾不得与在门前劈柴的朱痕打招呼,直接进了茅屋。将阿九置于床上,慕少艾对随后进来的朱痕说了句:“你在门外守着,三天之内不可打扰我们。”便开始了对阿九的治疗。
三天后,一脸疲态的慕少艾自茅屋出来,朱痕已备了酒等着。先叫他喝了一大口酒,朱痕才开始发问:“怎么回事?”
慕少艾无力的笑了一下:“我杀了他的父亲。”
朱痕大惊:“北堂御?你杀了北堂御?”
慕少艾点头,将经过约略一说,末了补充道:“倾我毕生之力,也要叫翳流荡然无存!”
朱痕沉默许久,才道:“那你的脸呢?又是怎么了?”
“我答应了忠烈王,打入翳流内部里应外合.....”
朱痕盯着慕少艾,一字一顿道:“为了报仇,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慕少艾顾左右而言他:“我最近怕是不能时时回来,阿九托你照顾了。”
朱痕哼了一声:“你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我不管。”
慕少艾知道朱痕在故意开自己玩笑,想叫自己轻松些。只是这几天发生的是一叫他无力与朱痕斗嘴:“阿九半心之症本来已可痊愈,可因大受刺激,一切功亏一篑。只有换心他方可活命,可如今......我已封印了他的生长,在他痊愈之前,他将永远九岁。他又目睹了父母惨亡,怕对他身体不利,我将他记忆一并封印。这段时日他会一直昏迷不醒,不会吵到你的。所以,朱痕,拜托了。”
朱痕叹了一口气:“唉,你呀——”
“我与忠烈王约定前日开始布局,现在已经迟了,我不可再耽搁,先走了。”
朱痕抬手:“你还是小睡一下....”
慕少艾却已化光而去,将朱痕的话留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