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话 ...
-
回顾刚刚发生的，他还是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当他发现自家的火药被水浸过，无法再发生效用的时候，他只能放弃了报复，带着山寨里的众人迅速往回退，折回他们守护着的小村子。毕竟这身后几十户孤寡，他不能不顾！
所以，即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嘲讽声，他忍了。即使看到山寨主宅起火，他也认了。
但是，他现在再也忍不住了！
看着身边的兄弟们开始浑身无力地站立不起，而自己也慢慢脱力；看着村里的老弱妇孺都被林家堡的人从屋里拽了出来，战战兢兢的蜷缩在一起，一脸无助地看着他；看着萧海一脸嘲讽地一刀劈山裂石，碎了他们玄风寨的石碑。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他出招了。
即便身体因为麻药而有些不适，他依旧挺枪而上。
当银色的枪芒撞上那冷厉的刀光，当刀啸破开了枪鸣，当两股力道交结在一起难舍难分之际，却是这样一道银线，破开了他所有的防备，剿灭了他所有的希翼。
只是一针，简单到没有任何花俏的一针。
但是却是从那个待他如己出的人手里发出，如同他一直教导自己的那样，力道用足，无虚有实。
当那一针毫无偏差地扎入自己肩井穴，泄了自己周身的气力，他哪里还能和萧海对垒？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海讽刺地一挑眉，一脚踹中自己腹部将自己踢飞，而后顺手扬刀，乘着他向后跌飞的瞬间，连带强劲的刀劲狠狠劈进他的右脚，几近挑断了自己的脚筋！
这就是他的二叔，他最信任的人！
那个一手带大他的人，那个一手辅助他重掌玄风堡的灏二当家！
“风儿，二叔对你不住，可是我真的不愿在看着大伙儿在这条路上继续错下去了。”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子，灏毅的眼底也涌动了一丝悲伤。
他，真的不愿看到这个孩子受伤的。却终究是他负了他的信任。
幽幽一叹，灏毅解释道：“珖臻山庄和林家堡一早就定了这片山林，要作为建筑官道驿站的地点。届时这里哪里还有玄风寨的容身之所？所以，我也只是为了大家谋个前途罢了。只需我们依附了林家堡，他们会帮我们更正名帖，给我们一个真正的容身之所，到时候村里的孩子们想读书也可以去上私塾，大伙儿也可以做点正经生意，不用刀口上做活，那岂不是更好？”
他不为名利，也不为一己之私，他仅仅只是厌倦了这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看过小六子出门在外，无端被丢石头砸；看过段五不过是口气稍稍不够和善，便马上被人围堵威吓；看过自家婆娘生个孩子连接生婆都寻不到，最终只能难产而逝……
当年轻时的傲然和锐气慢慢被岁月抹消，他看到的只是生活的无奈和不公。
所以，他终究是拒绝不了那展摆在眼前的坦途，那林家萧家应承于他的平凡幸福。
所以，他出卖了他们，将己方所有的实力掩埋，将自己所有的弱点赤裸裸地暴露在他们面前。
“所以……酒里下药和弄湿了火药的是你，误导我们误会樾然的也是你，和林家堡串通出卖我们的还是你！灏二叔……你果然准备得够全！”
愤恨地一声怒吼，内里纷乱的气息几乎要呛得陌风连眼泪都要落了下来，微微一笑，陌风支着自己的长枪缓缓站稳，冷讽道：“所以，若是我不肯降，你倒是要对我如何？”
“风儿，你就是太倔了，知你必不愿屈居于林家堡之下，二叔才不得不……”
林家与陌风的冤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才不得不想方设法困住他，不让他和林家起冲突。
他要的不多。
他只希望自家的子孙能够平平安安地过会正常人的生活，不再为名所累，不再受人唾弃和鄙夷。
为此，即使伤了他最疼惜的那个孩子，也在所不辞！他相信总有一天他明白他的苦衷，他会感激他的，因为这才是生活！
没有妥协，只有任性的冲动，是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的！
“呵，说那么多废话干嘛？他若不降，便把脑袋搁这里便是了。也当是爷我成全了你。”打断了灏毅的话语，冷冷地勾勒了一下唇角，萧海懒洋洋晃了晃手里的刀，随意地对着自己身边的一个手下喊道：“你……嗯，就说你了，去把林家那两个小子叫过来，放个火都折腾那么久，叫他们把人留在那边也不会。废物就是废物。若不是他家老子还有点意思，这两个废渣看着都碍眼。然后把这边给我清干净，喜欢的带走，没用的砍了。”
看着四周围开始鱼贯而入到处强抢东西的林家堡帮众，灏毅惊得厉声禁止。“萧大人，你不能这样！这和我们之前约定的不一样！玄风寨既已归顺于林家，你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再添新怨！”
为了不要与林家堡起冲突，自家的兄弟们早已给他下了麻药，浑身使不上力气，哪里还能与人相斗！就算还想踉跄地站起阻止什么，给人随手一拳，便只能翻倒在地痛苦地呻吟。
“我之前答应过你什么么？”偏着头，一脸好笑地看着别人的惊慌无措，萧海仿若享受着什么一样笑答：“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做约定？”
“你！”
没有承诺，没有约定，留下的只有赤裸裸的欺骗。
所以，他只是想帮子孙们换回一条正常的路而已，他只是希望他们的子孙还可以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堂堂正正地考个功名，这样也错了么？这样也不过只是一个奢望么？
怔怔地看了萧海一眼，灏毅已然明白了自己不过也是人家手里玩弄的一颗棋子罢了，曾经的约定在他眼底连个屁都不算。
他相信了义气不过是年轻时的不羁和冲动，那不能称为生活，更不应该一直延续下去。但是原来他却也忘记了，生活原本就是充满欺骗和谎言的。
“好一个萧海……是我太笨，竟是乖乖做了你的棋子，听信于你，自掘坟墓……”悲戚的嘲讽带着绝望的意味，灏毅看着萧海依旧肆意的傲慢和不屑，猛地握紧了双手，剑眉一拧，冲上了前去。
玄心掌铺天盖地罩住萧海的周身，每一掌似乎都是虚的，却又实实在在地掠过掌风。萧海却是还眯着眼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反手抽刀从下往上一撩，凛冽的刀意便破裂开了泥地和虚空，迎面袭来。灏毅也不正面强攻，伏身低下，斜斜地贴着地面滑过，右手在地板上一拍，借力反冲，变掌为爪，直取萧海咽喉。
只见萧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双目一睁，竟是迸射出无比犀利的戾气，对于他直扣他喉间的那一爪也是倏不在意，举刀一挺，却是直接朝着灏毅的胸口捅过去。
鼓荡的气劲扫得周遭的杂草都超两边倒去，灏毅只觉得胸口被那肆虐的刀意搅烂，还没等那刀刺过来，他那一抓竟是扣不下去了？
一尺长，一寸功。
何况是一方是赤手空拳，一边却是锋利冷刃？
更何况他对着的，是萧海成名绝技，一刃破天？
快，恨，绝。没有留任何后招！
他，终是输了吧，输在身败名裂，背信弃义之时。
输在他背弃了年轻时所有的信仰，而屈服于生命里的懦弱和妥协。
微微一笑，却是再无生念。然而，还未等他撤力赴死，只听“当”的一声冷兵器相击的裂响，阻断了一切的思考。那熟悉的影子竟是勘勘从自己空门大露的右边蹿了进来，挡在了他和萧海之间！
“风儿！”
陌风的长枪杆恰恰抵住了单刀的刀尖，但是那凌烈的刀劲却是透过相抵的长枪直接击中他的心肺，痛得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而后，眼底精光暴涨，借着枪杆的弹力，他后跃之时亦向后一仰，借着翻身之际，左脚迅速上踢，在萧海前刺的力道未变之前，击中萧海的手腕，让他手上力道吃痛散开，一时间无力变招施展。
待得落地换口气，心口撕裂般的痛楚却是再也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地被灏毅紧紧地扶住。
“孩子，你这是……”
“你……终究是……我二叔……我不能看着你死……呃……”
伤上加伤，陌风终是支持不住，身体一晃，拄着长枪单膝跪了下来。刚刚一番激斗，不止伤了他的肺腑，右脚更是伤口撕裂，血流更甚，在这样下去，只怕他再会忍痛，也撑不下去了。
只是，他不能不救，他纵使再气再恨，他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那是一手带大他的人，那是他当作父亲一样的人！
“风儿……”哽咽着，灏毅却是已经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纵然背弃了天下，却还是有人愿意原谅他么？没有理由的，仅仅因为那如同亲人一般的羁绊。
眼泪滑过眼角，紧紧地扶住那微颤的身子，灏毅却从那苍白的脸色上看到了一种决然的傲气。
不卑不亢，不离不悔。
那是独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光芒，犹如他经久年前的桀骜不屈。
“切，婆婆妈妈，唧唧歪歪。你们当着爷的面，这是演哪出啊？”沉着脸色，仿若被陌风眼底的清亮晃到，萧海微微眯了眯眼睛，一脸鄙夷地笑问：“废物就是废物，看着都犯恶心，看得爷我，连动手都嫌脏了。喂，你们这群吃饱了没事做的废渣，怎么什么都要爷我教啊。还不动手！”
一路被萧海呼呼喝喝，林家堡的众人自是不满，若非顾忌他狠厉的功夫和他的身份，他们又岂会唯唯诺诺地依言行事。人均有贪念，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贪得理所当然，心无所碍。如此这般对着无力反抗的玄风寨帮众拳打脚踢是一回事，对着那些老弱妇孺也要举刀相残，却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然而此时这大爷划下道来命令，他们还要浑水摸鱼地当旁观者也是不行的了。
只能狠下心，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陌风等人扑了过去。
突然，空中闪过一道银烁，潋滟得仿若清泉入壶，霎时间消解了这里的一番凝固的杀意。你仿佛看到了玉龙雪山上流泻而下的冰泉，冷峭的寒意顺着那道银光四散开来，围成一个圈将陌风和灏毅保护在内。叮叮当当的几声脆响，原本高举过顶要朝陌风他们劈下的刀剑，竟是被那飞朔而过的银光齐齐截断，变成几段废铁噼啪地落了一地。
当如旋风一样切割着兵器的银光消散，风眼处凝定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一身鹅黄色的直板短衫显得简单而清爽，只见来人微微侧过头，看着他笑眯眯地问道：
“风大哥，看到我来，你有没有很感动？”
“樾……然……”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