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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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下]
第二天小花主动发短信来找我，说是有事情想跟我商量。原本以他的性格无论做什么或出了什么问题都会自己一个人解决，如果有必须找人商量的事的话那一定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我立刻赶到小花短信里提及的地方，他已经坐在那等我，表情看上去忧心忡忡。
「小花，怎么了？」刚坐下我就这么问，这个时候如果还打招呼肯定会死得很惨。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家族里开始催我结婚了。」我一开始没听明白，结婚？和谁？黑眼镜？「他们说如果我不结婚，就必须从族里下一代的孩子里面挑一个继承人出来。」
我这才明白他说的「结婚」代表什么。毕竟盗墓是拿命拼着干的活儿，一切危险都是不可预测的，即使他身手再怎么好，也不知道哪天一个不小心折在了斗里，谁也没办法担保百分百没事儿。作为倒斗世家，解家必须趁小花还没出意外选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出来，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种情况类似于古时候帝王立太子。
小花自然不想结婚，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即便是没有闷油瓶，我也不会纯粹为了延续家族血脉而去娶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女人，如果熟悉更不行，看到她的时候绝对会产生深深的负罪感。
可是这种事小花为什么要找我商量？不应该找黑眼镜吗？我这么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他回家看望父母了，而且我不想让他知道。」他这么回答我。
这问题看上去似乎很严重，不过我还有些地方不明白，「那你为什么不在家族里挑选继承人？」其实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他刚才说过家族里有候选。
他听到这个有点犹豫，然而最后还是开口了，「不可以，那些孩子会听从其余长辈的话，解家会毁在他们手上……」
我才想起小花虽然是当家，但还是有些人不服他，继承的孩子如果被那些人控制或者讨好肯定是很容易的。
可是我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小花找我也没有用。我刚要提出这点，小花却先我一步站起来说道：「不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只是单纯想找个人把这些说出来。谢了。」
小花离开以后我心情复杂，开始庆幸自己没有继承什么，不然我一定也是这个情况，甚至更糟。
小花处理事情的能力那么强，应该会没事的吧——虽然是这么想，但我仍旧感觉有什么必然会发生，这是一种很恐怖的预感，但通常这种预感都很准。
到最后我还是说服了自己这只是心理作用，可始终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悬着没放下。
后面几天我没有再去找小花，就等东西卖得差不多了好回杭州，然后安心开自己的古董店。
最后的事情似乎是一瞬间就不一样了。
那天我打算上网订回去的机票，顺手打开邮箱清理邮件，在两封准备删掉的邮件中间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邮箱号码，看标题也不像是垃圾邮件的样子。
打开看了之后我希望我没看到这玩意，虽然这不可能。
「喂你们两个轮流结婚还轮流通知我这是耍我玩呢！」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配上砸键盘或者摔鼠标才正常，但是考虑到电脑和电脑配件都是名牌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虐待它们的念头，于是四周唯一的变化只剩下边上的闷油瓶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又淡定地转了回去。
邮件的大意是说黑眼镜要结婚了，请我去参加婚礼……参加你妈！我在咬牙切齿的同时想起小花焦虑的表情，我想如果黑眼镜在这我肯定不计后果给他两拳，说不定两拳还是便宜他了。
邮件下面还有张照片，最普通的合照。黑眼镜旁边的女孩看上去很文静也很平凡，至少五官不出彩，也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气质，扔在人堆里应该找不出来。其实更重要的是她跟黑眼镜虽然站在一起，但是缺了些感觉，可惜那个时候我没有细看，竟把这一点给忽略了。
我的下一个反应就是给小花打电话，他接起，「喂？」我隐约听到那头的汽车引擎声。
「小花，黑眼镜他……」我刚说了这么多他就挂断了。
他肯定已经知道了，连我都能得到消息他怎么会得不到呢。
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身边，而且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看了我三秒，然后抓着我的手腕把我往门口拽。「喂喂你干什么……」
「你不想知道解语花去干什么了？」他只说了这一句，没放开我的手腕，我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善解人意。至于他怎么知道小花去哪了小花为什么去那……闷油瓶身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基本习惯了。
打了车到目的地，是上次小花唱昭君的那剧院，「这种时候小花真的会有心情唱戏吗？」闷油瓶没答话，只是指向近旁的海报。我往那边看去，几个工作人员将原先的巨幅海报扯了下来，换上新的，我隐约看到了「解语花专彻之类的字样。
我们去售票处问，售票的姑娘告诉我这是临时改的场，出了什么变故她也不知道，不过之前很多提前订座的票友都退票了，所以还能买到前排。我实在想知道小花想要做什么，便买了两张票进去等着。
由于是临时改场，剧院里的人并没有坐满，而且也跟上次一样有不少年轻女孩。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戏已经开始了，剧目表上写了一长串，我翻了翻，发现小花今天晚上唱的都是散段，而且大多是经典的唱段了，有百分之八九十我都听说过。
第一个段子是霸王别姬里的，可是小花刚出场，懂得点戏曲基本知识的人就全愣了。
小花是旦角，他自然是唱的虞姬，可虞姬是典型的花衫角，有很多繁复的动作。可他的衣服和扮相分明告诉我们，他扮的是个青衣。
为什么是青衣？
我刚冒出这个疑惑，但是没有思考的时间，因为小花开始唱了。
从听到他唱开始我就感觉自己一下子透不过气来，那感觉就跟窒息一样可怕。好不容易适应下来，却又觉得有道掺着钢线的缎布缠在心口上，每呼吸一下都会疼，但听着又不感到凄厉，那唱腔婉转依旧，只是浸泡了渗透出一股浓稠的绝望。
是绝望。
我扭头去看闷油瓶，他蹙着眉头，似乎也被小花的声音所影响。闷油瓶看着台上的小花，「他快死了。」
我心里一惊，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仔细咀嚼起这四个字来，似乎真是这样。不然他的声音里怎么能有这么深刻的绝望。
第一折唱罢了，他下场换装。乐声一停我才发现四周全是抽泣声，还有几个女孩用手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接下来唱的是牡丹亭，闺门旦杜丽娘。可小花的扮相仍旧是青衣，只是在几个细节处修改了一下。
我没有再想或者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然后克制自己的情绪。
小花唱了一幕又一幕，从西厢记唱到谢瑶环，从文姬归汉唱到黛玉葬花，只是所有的角色扮是都是青衣，所有的唱词都透出不变的「绝望」二字来。
时间像流水一样侵蚀人的神经，渐渐地四周的人们都哭倦了听倦了离去了，最后偌大的剧院只剩下三个人——小花，我，闷油瓶。
舞台的灯光不再追随他的身影，乐器不再奏出行板和他的声音。
可他仍旧唱着，直到嗓音嘶哑，直到贵妃醉酒的最后一个词语变成撕心裂肺的长啸。
我感觉这样下去不行，想要上去劝小花，却被闷油瓶拦住了，「这是告别，不要打扰。」说罢又拉我坐了回去。小花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摇摇欲坠地站在舞台上，肩膀一起一伏，我第一感觉就是这绝对不是在哭，小花以前说过，唱一出戏不到落幕是无论如何不能出状况的。
最后他抬起头谢幕下了台。工作人员全都离开了，所以台上的灯光依旧亮着，也没有人放下幕布，可是这出戏就这么结束了，再也开不了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