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星》碧纱洛尘

1、守护星（上）

　　一
　　我第一次注意到尚斌，是在大一的班团干竞选上。因为专业性质的缘故，男生稀少得可怜，而那时候，他站上了讲台，用镇定的、却含着无限向往的语调开始描述他当选团支书之后的未来。
　　他个子并不太高，长得也只是看得过眼，浓浓的眉，脸上尚有些青涩的痘痘，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和的气质。我不屑地撇撇嘴，没有再看他。我理想中的男人应该是像汉武帝那样，强势、威严，雄心壮志却也能带给人安全感。
　　当然，我绝不会承认我需要一个男人的保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比许多男生优秀。
　　出乎意料的，尚斌的票数最后居然领先其他参选的女生许多，成功当选。而我，自此也把他划入了对手的行列之中。因为我也当选了另一个班的团支书。
　　同系之间的竞争总是很激烈，何况每年还要评优秀班集体和优秀团支部，最后的结果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所以我从最开始就拼尽了全力，认真开展每一次团组织生活。
　　辅导员找我谈话：“陈桑雪，你要学会和他们班合作，多和尚斌打好关系，在合作中竞争，竞争中合作。”
　　我点头称是，却丝毫没把辅导员的话当一回事。就凭那样的家伙，对我还构不成威胁。
　　我原以为我和他会像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但永远能望见对方，并试图比对方延伸得更长，但那一天，我们的故事开始脱轨，渐渐走上了另一条路。
　　那天，我原本在办公室为老师值班。门开了，走进来的是尚斌。他手里拿着一摞资料，看起来是要找老师盖章。
　　这似乎是自竞选以后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他。他依旧是那副老样子，与世无争似的，见我在，就问我老师什么时候回来。我告诉他之后，本以为他会很快离开，谁知道他却又回过头来，认认真真问：“陈桑雪，你是不是很敌视我？”
　　直白得出乎意料。我向来不是个有话直说的人，对上这样简单直接的问句，反而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见我没有反应，自顾自说到：“如果是我以前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那我道歉。我希望我们是朋友，或者……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他后来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大清了，但他走后，我却想了很多。也许我确实是太过偏执了，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却真诚得叫人不得不相信。我确实不该表现得太过心高气傲，至少要和大家都拉好关系，这样也更有利于我以后在系里的发展。
　　我承认我是个有野心的人，所以很多事情，即使我不那么乐意，我也依旧会去做。比如，开始慢慢和尚斌来往。

　　二
　　我约尚斌一起吃饭。这并没有什么，我一直约很多人吃饭。只是当我和尚斌面对面坐在食堂里的时候，我常常产生一种我们很熟的错觉。
　　其实我并不是个喜欢群聚的人，即使我周边的很多人都把我当朋友。而我分得清谁是可利用的朋友，谁是可依靠的朋友，谁是真心喜欢我我也喜欢的朋友。
　　而最后这种朋友，太少太少，因此我总是习惯了一个人在校园里往来。和尚斌关系的转暖，让我的规律渐渐有被打破的趋势。
　　我常常使唤他，似乎他为我服务是理所当然。下雨的时候招呼他给我送伞，他问：“我为什么要给你送伞啊？”我轻快地答：“因为我没带伞啊。”避重就轻，他总是不得不就范。
　　我总是骂他娘娘腔，他于是一脸咬牙切齿地骂我男人婆。其实我不过是看不惯他软弱犹豫的性格，但他回骂时候的表情却让我觉得格外有趣。
　　我知道自己太过在意他，这样不好，他不过是一个男人。朋友曾问我，你为什么对男人的看法这么偏激呢？我总是笑着含混过关。
　　如果她们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家庭，大概也能明白我独立好强的缘由了。
　　晚上分别接到爸爸和妈妈的电话，都是问我缺不缺钱花。他们在生了姐姐之后就一直希望要个儿子，结果生出个我，还是个女儿。失望之余，又因为工作关系需要去外地，便一直把我丢在外婆家长大。初中以前，我记忆里父母的长相都有些模糊。每次他们来看望我，我总会熟悉上那么一两天，然后在他们走后又渐渐忘记。
　　我并不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但我记得养大我的外婆常看着我叹气：“雪儿如果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幼小的我于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比男生差，一定要让家里人看到我就算是女生也能很优秀。
　　但，即使是长大后回到父母身边，我和依旧没和父母有太密切的关系。他们似乎也习惯了沉默，只是从物质上给予我更多。
　　我厌弃男人，鄙视男人，却知道自己其实渴望有一个肩膀给我依靠。不管是谁的都好。
　　而尚斌，他似乎越来越接近我的心底。

　　三
　　我对死党卫明妍说，我好像喜欢上尚斌了。
　　卫明妍大惊，然后坚定地说不可能。
　　“你一定是错觉了，因为最近和他走得太近所以才误以为自己喜欢他。”
　　我苦笑：“如果是错觉就好了，但万一是真的呢？我不想喜欢他。我怎么会喜欢一个这么弱的男生呢？”
　　尚斌的个子仅仅只比我高那么一点，性格又优柔寡断又怕麻烦，实在和我心目中的汉武帝相差甚远。
　　卫明妍安慰我：“没事，你不要刻意去不喜欢他，但是减少和他的接触，慢慢就会好的。”
　　我点头，然后继续和她一起走。正是夏天，天上星云满布，我抬头看着星星，就忽然想起曾和他一起在晚上散步。那天风很大，星星也很亮，我们绕着操场走了四圈，回来之后我就感冒了，开始发烧。尚斌知道以后很内疚，亲自送药过来，每天短信不断地问候着。
　　也许就是他的这份温柔渐渐侵蚀了我的心吧。
　　我开始渐渐不去理会他，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看着我日渐憔悴，卫明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了他。她约我一块儿吃饭，然后异乎寻常地说：
　　“听我说，你不要喜欢他。”
　　“为什么？”
　　“你们是没有结果的。或者……这么说吧，你不能喜欢上他。”
　　“不……能？”
　　“没错，是不能。但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你也别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问？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这是关系到别人的事，我也不方便说出来。但是相信我，我是为你好，别去喜欢他。即使喜欢了，也尽量不要再喜欢了。”
　　看着她神秘却严肃的态度，我猛然间记起许多他的小细节，仿佛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那个可怕的猜想一旦出现，再也无法斩除。
　　“我……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你就直说吧。也许我真的知道了。”
　　我知道卫明妍能明白我的所想。果然，她最后还是告诉了我：
　　“你猜得没错。尚斌是同性恋。”
　　猜想一旦坐实，很多事情都在一瞬间改变了。通过平日里相处的细节，我不仅知道了他是同性恋，还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叫做郑迪安的男生，为他做了很多。
　　我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拨通了尚斌的电话，然后百般设局，最终逼得他无话可说，听着我阐述关于他的秘密。
　　他果真没有否认。然而自此之后，我的角色就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我无法按照卫明妍说的渐渐远离他，反而和他接触得更密。他时常和我一起吃饭、打电话、用□□聊天，系里渐渐开始风传我和尚斌在谈恋爱。
　　我不否认，只是因为我知道，我必须为他保守这个秘密，而这样的谣言是他的避风港，让他能够继续安全地喜欢郑迪安。
　　我自以为幸福地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以为他和我因为共同拥有这个秘密而变得多么亲近。但多么可笑，实际上，他不过是和我絮叨着他和郑迪安的故事，絮叨着他那些无人可诉的心情。
　　我喜欢他，他喜欢他。我不可救药地陷入了这个怪圈，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