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遗音》倾弦影

13、第十二章 往事

　　继除夕夜的大雪后，天华山上一片素色。
　　一身素衣的颜倾玉走到凌云心小时候练功的那片树林里，地上积着厚厚的雪，树枝上缀着盈盈白雪，她仿佛看到那个孩子站在树上捏雪球，然后笑嘻嘻地朝她们丢了过来。
　　她侧身避开，那孩子赖在树上不下来，“今天不练功了，我要玩雪球！”
　　她想靠近她一些，想陪她玩一会儿，脑海里迅速闪过当时的情景。
　　她训斥凌云心道：“不行，不练完第三式，你休想玩雪！”那孩子闷闷不乐走到她身旁，拿起剑老老实实跟四阁主一起练习。
　　如果当年对她溺爱些会怎样呢？她们母女后来是否会决裂？那个孩子对她的恨意是否会少一点？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脑海，三年来一直让她痛恨与惋惜的凌云心蓦地占据了她所有的记忆。
　　十九年前——
　　西苑里，她腹痛难当，孩子就快出世了，晏大夫和两名婢女围着她团团转。
　　没想到持续了一天一夜的疼痛，孩子还未出世，晏大夫悄然退出房里。
　　尽管他低声与凌霄低声说话，她还是听到了。
　　晏大夫说她身子过于虚弱，如果执意生出孩子，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凌霄要晏大夫保住她的性命，放弃那个孩子。
　　她唤来凌霄，坚决要生下那个孩子。她咬紧牙关撑到了孩子出世，可那张皱皱的小脸毫无生气，仿佛死去多时，正当众人伤心之际，那孩子哇哇大哭了起来，筋疲力尽的她安心地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凌霄为那孩子取名“凌云心”，希望她怀有凌云之志，继承圣教，振兴圣教。
　　两人正逗弄着孩子，她婆婆凌华音一脸欣喜地抱走了孩子。
　　翌日，那孩子不见了。凌华音说那孩子命克双亲，已经将那孩子交给她的师妹步芝云。
　　无论她怎样哀求，凌华音就是不肯说出那孩子的下落，从此，她们母女天各一方。
　　六年后，凌霄打听到那孩子的的下落，两人一起去看望凌云心。
　　她万万没想到，凌云心竟然是那样的一个孩子。
　　外貌与他们相差甚远，她长着一张枯瘦的小脸，头发黄黄的，并不白皙的肤色中隐隐泛黄。
　　他们看到她时，她正在菜田里捉虫子，那些折磨虫子的方法太过于残忍，以致于他们都以为那是心狠手辣的小孩。
　　对于他们是她父母的事实，那孩子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反而将所有死虫子丢到他们身上，凌霄要教训那个孩子，反而被狠狠咬上一口，两人愤而离去。
　　凌云心九岁那年，倾城之泪再现江湖，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断月崖上，当年结义的三兄弟凌霄，慕容致远，萧远反目成仇……
　　最后，倾城之泪落在魔教教主萧远手里，为解开倾城之泪的秘密，魔教残害许多无辜人士，祸害武林。
　　圣教为阻止这一场江湖浩劫，聚集众多江湖人士攻向魔教。而魔教为了阻止圣教，掳走了凌云心。
　　整整三日，她夜不能寐，泪流不止。
　　再见到那个孩子时，一切已是面目全非。
　　凌霄死于萧远手中，她的师妹步芝云替魔教左护法冷墨挡下她那致命的一剑。
　　那个孩子疯狂地捶打着她，哭喊着叫她的云姨。
　　圣教死伤惨重，幸亏凌霄的结拜兄弟，慕容山庄的庄主慕容致远赶到，带走了她们以及圣教的残余弟子。
　　凌华音痛失爱子，狠狠骂着那个孩子，还强行隔开了她们。
　　凌霄入葬后，那个孩子拿着泥巴砸凌霄的墓碑，狠狠地骂凌霄是骗子，答应了陪她放风筝却先离她而去，倔强地忍着泪水，最后却趴在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被她婆婆知晓后，她狠狠教训着那孩子，结果反而被气得不轻，大怒之下，她命人将那孩子关进令人悚然的黑狱，她拼了命拦住了他们，那个孩子安然逃走。
　　机缘巧合下，那个孩子碰到了她今生最大的恩人——慕容致远。
　　慕容致远待她视如己出，即使凌云心再调皮顽劣，他都宽容，耐心教导她。
　　偶尔去趟慕容山庄，会看到那个孩子像个粘皮糖一样缠着慕容致远，即使在多年以后，她们母女也未曾那么亲近。
　　春去冬来，这一住便是三年。
　　凌云心十二岁的时候，她从她婆婆的病榻上接过圣教的圣物，她继任教主之位，那个孩子被接回圣教。她没有小时候那么丑，但跟她的四个徒弟，现在的四阁主站在一起，那张容颜仍是平淡。
　　以后的日子里，凌云心令她失望透顶，心灰意冷。
　　亲眼目睹父亲的死，那个孩子铭记于心的不是复仇，而是抛弃所有的仇恨，和自己心爱的人远离江湖，幸福生活一辈子。
　　她骂那个孩子没出息，有负她和凌霄的期望，那孩子反驳，句句在理，两人大吵了一顿。
　　凌云心在山上过起了无忧无虑的日子，不是捉弄她那四位徒弟，就是整日蹲在藏书阁里寻找那些江湖八卦、秘闻之类的书，练剑的时候经常偷懒。
　　为了让凌云心可以担当重任，她严加管教，对凌云心的要求越来越苛刻，那四个徒弟一天学剑三招，凌云心就要翻上一番。晚上，她们已经休息了，凌云心还要站在西苑的树林里继续练剑。
　　刚开始，那孩子进步神速。
　　最后她指着萧竹颜她们，愤怒地谴责她的不公。
　　西苑的树林里，她第一次动手打了凌云心。
　　那孩子眼里闪着怨恨的光，仿佛多年来的隐忍忽然得到了释放。
　　那孩子朝她吼道：“你有什么权利教训我！除了血缘，我们什么都不是！”
　　“谁稀罕当圣教教主了？谁稀罕生在显赫的圣教了？这些统统还给你们！”
　　那孩子当众割开了手腕，血流如柱，那时的她脸色惨白，紧紧地包住流血的伤口，心痛难忍。
　　那夜，她一直守在那个孩子身边，将多年藏在心底的亏欠说了出来。
　　孩子应该是听见了吧，因为以后的日子她很安分，很少惹她生气。
　　母女俩和睦相处了一段日子。
　　那一年，圣教和魔教因为多年的积怨，引起多场厮杀，纷争不断。
　　武林的“天剑”卓玉出面阻止了两教的纷争，要两教各派一名代表于断月崖决战，了结两教恩怨。
　　那一夜，她将凌云心与萧竹颜唤来，告诉她们三年后的决战。
　　那个孩子坚决地告诉她，不准备参加决战。原因是那样的可笑，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继承圣教，她要的不过是青山绿水为伴，与爱人逍遥一生的日子，她不想周旋于两教的恩怨。
　　她的一颗心冷得彻底，那个孩子的选择背弃了圣教，辜负了他们多年来的期望。
　　两人大吵一顿，彻底决裂。
　　最终，她选择了萧竹颜，放弃了凌云心。
　　凌云心继续在慕容山庄过起她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三年前失踪……
　　除夕那夜听到凌云心跳崖的消息，她的内心开始不安，那些隐藏在黑暗角落，不为人知的事情仿佛再现眼前，她一夜未眠，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凌云心的身影……
　　第二天，她早早就去了慕容山庄，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她隐隐约约觉得凌云心活着。
　　可慕容风澈却相信何蓬的话，至今仍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在她眼里，凌云心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看上了慕容风澈。
　　那孩子俊逸非凡，待人温和有礼，对凌云心格外宽容，而凌云心不漂亮又不温柔，慕容风澈会喜欢她实属意外，当年慕容致远曾有心要为两人订下婚约，她却害怕凌云心过于野蛮，将来两人会分开，没有答应。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顾虑是多余了。
　　她唤来一名下人去慕容山庄打听慕容风澈是否无恙，听到还是昏迷不醒，连忙带着穆菊裳前往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