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三步曲Ⅱ·業火红莲/ hellfire》無**光

54、第 54 章

　　层云惨淡，汇聚于日出的苍穹，晨辉的光芒不甘地退尽，天光，便似再也找寻不到了踪迹。不见暖阳，不见明光，时至正午却是天地无光，仿佛行入了永恒的黄昏。
　　妖魔乱世的天象。
　　那场起于拂晓未至时分的征战，像是走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在周而复始地厮杀、奔走、惊惧之间消磨尽神魂中所有的意志，可那誓死守护的信念却始终未曾动摇。
　　一次次耗尽心力地奔赴她的身边，一次次倾尽全力地抗击他的杀戮，一次次，被那嗜杀的利刃刺穿心脉，再一次次看到她怆然恸哭的容颜。
　　那泪，是为了自己……
　　像是如此，就已足够，哪怕交付生命也是值得。闭上眼的瞬间，唯有祈愿神明，护佑她周全。至此，纵是万死……
　　“若是万死，又岂能护她周全？”
　　冥冥中一语回应，这清灵天籁却并非神明，而是……
　　惊惶地转身，那牵引神思的娇柔身影却赫然落入眼中，激起胸间一阵狂猛地剧颤。天地刹那为之倾侧，顿失明光，那抹娇弱于一片黑暗中飘摇不定，一如丧失生息的凋零落英。
　　“……琉璃……琉璃！”
　　失控地高喊，惊恐如浪潮般铺天盖地倾覆而来，终让这精疲力竭的生灵濒临崩溃的边缘。怕看到她带血的身躯，怕唤不回她已然远离的神识，怎奈这力道尽失的躯体无论何如也迈不出了沉重的脚步，无力靠近，所有的呼唤皆似落入了空灵的冥途，再得不到丝毫回应。
　　恐慌刹时如没顶的洪流，冰冷地湮覆，便就这般惶然地盯视那一抹飘摇，悠悠零落，落向一片看不见的深渊。于万古的沉寂中，激起满怀的惊悸。
　　“不！放了她！”
　　恍惚看到血腥的晕染，止不住惊惧地呐喊。那声响，连神魂也为之震颤，却偏偏撼动不了下一刻骤然闪现的寒芒。当胸而过的瞬间，整个世界便自无情地崩塌，碎裂成漫天飘弥的殷红，绚丽如绽放的彼岸之花。
　　在那个曾誓死守护的躯体上，在自己无力救助的观望中，生生地，晕染出生命渐逝的美艳。有冰冷的润泽模糊了双眼，不自经地滚落脸颊。这是，自己的生命难以承载的痛。
　　“……不，放了她……放了她！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向着幽远的黑暗声嘶力竭地高吼，这坚毅的神魂终于丧失了自我的主宰。
　　纵使失去一切，只要能，换得她安然无恙……
　　“要她无恙吗？”
　　这不顾一切的呼喊终是唤来如是回应，那片耀目的殷红悠悠勾绘出一抹卓然的身姿，于黑暗的冥途中一手揽住了那黯然飘零的躯体。轻笑，一如既往的动人心魄。笑语，却叫人心惊胆寒。
　　“她的存在，对我是种威胁。你要我怎么做好呢，疏莫？”
　　这为难的姿态引来心下一阵激颤，从未有过如此狂乱的心潮。眼前这绝美的人，真的是个魔。这一刻清晰的认知让语音也止不住惶惶失措。“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又怎会是你业火红莲的威胁？还请放过她吧……”
　　“是在求我吗……”这一语恳切，换来那端男子喃喃低吟，微微颔首，竟是若有所思。
　　“是我求你，请放过她，我愿意放弃一切。”再难顾及这乱世的魔君究竟有何用意，疏莫终是急切地恳求。
　　“可惜，她的生死并不由我掌控呢。”恍若自呓的言词惹来这端惊乱，刹那煞白了脸色，正待开口争辩，却又听闻那轻柔的言语悠然扬起。“不是誓死守护吗？她的性命，在你手上呢。”
　　“……”惶然不知他作何这般言词，是在讥诮自己的不自量力吗？心下有深重的痛楚隐约泛起。“……力有不及，谈何誓死守护。”
　　只怪自己修为尚浅，纵使拼尽全力，竟也守护不了自己心思牵挂的女孩。
　　“魔将邪空的力量是我赐予的，很厉害，是不是？”于这沉痛的心迹中，那人却是无邪地笑，像个炫耀的孩子。
　　心绪猛地一窒，突有思潮泛上脑海，疏莫半晌不语，径自紧盯那双清明的眼眸。
　　“还不明白吗？”那双明眸不染尘埃，悠悠地，慑入人心。
　　“……”一径地踌躇过后，这端动荡的心潮终在目光触及那个无力瘫软的娇躯之时，黯然平复。纵使万劫不复，也再无后路。“请赐予我……强盛之力。”
　　决然的语音在空寂中震响，如同一个契约，有些东西不自知的悄然变质。回不了头，也断然无悔。这份心绪牵起那端笑意嫣然，缓缓靠近。
　　轻柔地执起这方冰冷微颤的指掌，那诱人暇思的薄唇便即悠悠然地落向掌背。温润的触感，一个宣立契约的封印。自那唇齿之间溢出的，是慑人心魄的话语。“我应允你的请求。”
　　呆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所有的一切皆是在自己的请求之下被施与，可当那轻吻覆上手背的一刹，仍旧止不住心中震颤。
　　一切，业已成形。
　　抬眼地瞬间，尚不及看清这魔君绝世的风姿，他怀里沉眠的娇躯便已猝不及防地落入了掌中。触手的一瞬，恍似拥入了满怀馥郁，纷繁成漫天飘弥的馨香，淡入幽远的苍穹……
　　“琉璃！”
　　似将失去的惊惧再次袭入心间，止不住地呼喊，急掠而出的指掌猛地抓住了一只纤细的手腕。
　　“啊。”轻呼声起，为这突来的袭击撩动心间激颤，待那疾呼而出的名窜入耳际，这才回过神来，切切地回应，“疏莫，是我。疏莫。”
　　一径地呼唤，终是唤回了那涣散的神思，沉眠不醒的男子蓦然睁眼，满眼的惊惶倏地对上了一双娟秀的明眸。
　　入眼，那毫不掩饰的急切便就这般牵引去了所有的神思，愣怔地相望，似要确认这真实的存在。直到，彼此热切的呼吸撩乱了惶然的心神，这才失控地将她纤柔的身躯死死地拥入了怀中。
　　胸间促狭的起伏带来紧制的压迫感，怕再次震裂了那性命攸关的伤口，琉璃担忧地安抚，“疏莫，没事了。”
　　半晌的沉寂，尤自卧榻的男子方才喘匀了呼吸，那狂猛的力道也便一点点地散去，琉璃耳畔一阵轻微的震颤。
　　“……琉璃。”
　　放松了□□的心神，似乎连力道也一并地流失，他喃喃的耳语甚为模糊，好一番辨识方才恍然，他心心念念的依旧是自己的名。
　　“是我，疏莫……”
　　柔声地回应，几乎就要止不住了盈入眼中的晶莹。这般用情，自己岂能感受不到？只是，时至今日，早已丧失了回应的余力。那日红莲的话语一如利刃，正自一寸寸地割裂着心神。
　　“琉璃，你……没事吧？”不知这端心念，伤重的男子兀自询问。
　　“我没事，倒是你，伤及要害，一整个昼夜都不见苏醒。”琉璃不忍叫他伤心，便是任由他紧抱不放，轻声地耳语。
　　听闻怀中的女子安然无恙，疏莫竟是轻声一笑，长舒了口气，“那就好，只要你无恙……”一如自呓般地喃喃，这一梦清醒，方才所有的恐慌及那不齿的荒唐行径真真叫人不愿回想。
　　还好，那一切皆是幻梦。许是伤重时的挂牵叫这梦境那般真实……
　　渐趋缓适的心神终让疲意重又袭来，形将入梦之时，仍是不忘宠溺地轻抚琉璃柔顺的青丝。不曾想，却于扬手的一瞬赫然落入了命轮冥冥牵引的轨迹，有刺目的印痕激窜入眼，于手背之上张扬着不容侥幸的惊悸。
　　眼神被占据，心下便是惊惧地□□，那个淡然而去的幻梦突地重返脑海，鲜明的，似要出离幻境。
　　这是……
　　凝神细看，那于梦境中落下的一吻竟是空越了时空的虚弥，生生地烧灼下刻印神魂的印记，透出肌体，凝结成这掌背上再也消弥不去的契印。
　　呵……
　　无声地轻笑苍白了脸颊，连同血色也一并地抽离曾炽烈鼓动的心脉。眼看着那一轮黑暗的旋涡将这神魂渐渐卷入无望的深海，从此，便再也找不回了自己。
　　会落入魔道吧……
　　而今的不洁，怎能再侈求与怀中的女子携手白头？那只会玷污了她。
　　罢了。
　　肢体的伤痛不过是自甘坠落的微小惩戒，想要触碰的指掌却由此而丧失了心力。一掌柔情于她娇俏的脸颊边无力地垂落，自此而后，也只能远远地守护你了……

　　逝去的晨辉，暗淡的白昼，眼下，该是昏黄的日落了吧。
　　自红莲离去那一日，轰然而至的禁咒反噬如同宣战的书简，以其狂猛的威势拉开了一场暗无天日的战局。
　　红莲之力，自那一刻起被悉数释放，想必，是经由那个人的手吧。
　　自此，天无明日，密布的重云堆砌成厚重的帷幕，遮天蔽日，将世间带入了沦落的时序。看来无需多少时日，那预示着彻底沦陷的上古魔都便会自帷幕中显露出叫世人为之惊颤的真容了吧。
　　不过，在那之前，红莲的力量势必会被魔都现世的浩瀚之力牵制得前所未有的虚弱……
　　“你应该要有所行动了吧？知见。”远望着灵台中那抹飘摇的身姿，会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终是窥得了这难得的时机了吧。
　　也就剩下而今的机会了。魔都一但临世，一切便成定局。
　　“唯有如今了……”淡然地答，飘渺的语尾带着一丝虚弥，那是对来日不安的忧扰。
　　行止今日再清楚不过的时局，宿命的轮轴似已倾侧，浩然地驰向再难掌控的境地。然而，地上的人们却还有最后的一线希望，值得为此付出性命。
　　于天地沦陷之前，天道赋予的牵制之力，以及，红莲曾允诺过的赌局，这皆是承续至今的转机。无论成败，这将是，最后一局。
　　“神隐，”收束心神，望定那深沉的男子，终是缓缓道明召见的意图，“还请亲自前往西荒之城。”
　　西方……伽冥城？这倒有些意外。
　　“事到如今，你还相信那个所谓的转机？”暗芒流转过眼目，神隐挑眉细问。
　　“无论以何种形式实现，他确是注定的转机。”曾一度动摇过的信念，行到头来，却突然笃定了。
　　“知见以为，纵使红莲之力被前所未有的削弱，我等也不足以抗衡？”
　　“怒剑不出，那唯一能行诛杀之事的人业已背离，叫我等如何抗衡？”
　　“所以？”
　　“所以，一切的关键，仍在那个人的身上。”借此天时，倾尽人力。纵使不予诛杀，也期望，他能承应天命，予以世人最后的希望。
　　为这突兀的转机挑起了兴致，竟是开始期待这场战局的走向。那个曾被自己寻回的关键人物，究竟，会有什么表现？
　　兀自心潮暗涌，有种，隐隐的亢奋。神隐一笑转身，再不多言地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