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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家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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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非英驱蛇虫而至,前来相助。那些长蛇有赵裳若手臂粗细,受笛声控制,有目的的缠上了僵尸身上。
趁着机会,赵裳若持铰刀杀他,白骨始终伴随她的脚步,将距离保持在一臂之内。
牧盼明见自己落入下风,也不再和他们纠缠,三十六计走为上,佯作进攻,下一刻竟从石洞当中那扇原本放乌鸦而入的门窗逃了出去!
赵裳若追到窗前,牧盼明早已没了踪影,外头漆黑,再回头,满地的残躯碎体与一地虫蛇简直不堪入目。
将铰刀放回鞘内,兰非英也收了笛子,向地面抛洒药粉,虫蛇四散不见,“我来得及时,若不然,你们还不知道要周旋多久。”
他懒洋洋道,赵裳若没搭理他,反倒是白骨从乱尸当中捡回了牧盼明丢下的药盒给她。
因为刚才打斗,里面的药丸不知散落多少出去,只剩下那么四五颗还在里头,赵裳若拿过来闻了闻,“你可有什么苗头?”她问兰非英道。
兰非英转了转手中的竹笛,从她手上接过木盒,上下打量一番,“蛊还是那蛊,不过这盒子倒是挺精致的。”
他所说的精致并非只是面上的精致,而是盒子制作工艺、取材用料上的精致。
赵裳若也是如此觉得,所以才有意问他。
“那你可知道这盒子像是产于什么地方?”
依她来看,牧盼明显然不是这蛊的幕后主使,真正的幕后之人另有其人,不然也不会让她瞧见一大群乌鸦把这药物送到他手上了。
这样说来,牧盼明很有可能只不过是那幕后之人牵制的傀儡,至于那人真正要做的事,现下展示在她们面前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赵裳若眼中幽冥,就在兰非英颠倒盒子里外观察之际,她发现了一处玄机——
“等等!”
兰非英的手一顿,看向她,只见赵裳若伸出晶莹剔透的指尖,抚上了盒子衔接的合页。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青陵山时长老曾说,江州麟兵坊的工器造艺巧夺天工,这盒子的合页开合时与盒子有如一体,与其他的合页全然不同,这般精妙,难不成……”
赵裳若说罢,对上了兰非英若有所思的眼眸。
对她的话,他的确隐隐有那么一点儿记忆,只不过时间太过久远,他只依稀记得,那时是他来到青陵山有一段时间后,长老有意为如今的青陵掌门大师兄寻觅门下弟子比试胜出后的趁手武器,正巧当着两人的面所谈及的话。
对于她的好记忆,兰非英轻笑,但也不得不服,手臂搭在她肩上,“那你的意思是——”
还不等他说完,赵裳若想到什么,立刻回头望去。
她耸耸肩头,把他的手臂从肩上打下,自己毫不犹豫往前方那扇窗口去。
推开窗子,天昏星明远山如黛,赵裳若依旧辨别出了方向,这是北面,天顶的北斗正好导向京城的方向。
若是没记错,那群乌鸦正是从北面来的,径直飞进了窗子,而这方向,恰好也是江州麟兵坊坐落的大致方位。
两方相互印证,赵裳若勾起唇角,等泠风古镇上的事处理完毕,这江州也得去探看一番才是。
转身离开,直到出了此处,他们才知道刚刚的山洞竟然是牧家的禁地,只有一条小道通向外界,出口也正是牧家的后巷。
她们趁夜色掩盖下离开,牧家一片静寂,显然还不知道他们的主母已经没了。
临要出门,赵裳若脚步一顿,翻飞的裙摆热烈盛放,白骨也跟着同步停下,冷风拂面,赵裳若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
“怎么?”
兰非英挑眉,看她不语地走向牧家家祠。
那低檐灰瓦,从远处看极像个金元宝形状的祠堂此刻门窗紧闭,黑夜中犹如沉睡的巨兽,安静卧伏。
赵裳若走上前,纤细如画的身影投射在门上,影影绰绰。
五指轻托起直锁,她拔下鬓上的多齿梳金短钗,用一侧的单齿梳插入锁眼,轻轻扭动,铁锁踢开——
走进牧家家祠,仅仅是两日不见,牧家下人竟然动作飞快地将这里修补了一番,与打斗前宛如无恙,还更有甚者,愈发规整了些。
门扇被外头的风呼啸闯入,嘎吱声无序,幽幽的灯火照亮半个祠堂,安静诡秘。
赵裳若无心去看那墙壁前摆放供奉的牌位,而是来到旁侧小几边,葱指轻轻翻动一本尘封已久,陈旧的书册。
每户人家的家祠里不但会摆放祖宗牌位与各样贡品,还会少不了一样东西——族谱。
而这张小几就是为了留给后人尽孝守堂,亦或是平日抄录家规祖训、犯错被罚誊抄规训所用的,族谱自然也在上面。
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碰过这族谱了,封面褪色,翻看书页的同时,时间的气息扑面而来,鼻间苦盈盈的。
兰非英举着家祠内的一盏灯凑近,照亮了赵裳若眼前一片,她从第一页翻过去,直到在上面瞧见了牧夫人和牧子业的名字——
牧氏第二十三代旁支。家主牧阳,字见明,二十一年腊月二十四生。妻,陆元荷。子,牧子业,字念康,四十三年夏五月三日生。
册上一笔一划,仿佛篆刻了牧家的一代又一代,随着笔墨淡去,也昭示着生命轨迹从深至浅——
补记:牧氏第二十三代旁支家主牧阳,字见明,末繁二十一年腊月二十四生,初清六年七月殁。
子,牧子业,字念康,末繁四十三年夏五月三日生,初清八年九月殁。
牧家唯一的旁支落户于泠风古镇,在这镇上,也只有他们一户牧姓人家在,如今连牧夫人也殁亡,可见,牧家旁支彻底败落。
赵裳若单从这族谱上看,若说自家主牧阳离世后,牧家仅牧夫人一人理事,三年之内又经受了儿子年纪轻轻十九岁殒殁,正是娶妻生子的大好年纪,她会疯疯癫癫一心为儿子配冥.婚,看来也倒正常。
只不过,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到底有违人伦,千不该万不该轻信这样的迷.信,拿小茉的命去赔她儿子。
赵裳若手停了一瞬,而后翻过这页,她要看的,是有关牧夫人口中的盼阳。
若她猜的没错,伙同牧夫人一起的怪物,应该也是牧家之人。
只可惜,任凭赵裳若在牧家族谱上翻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寻到“盼阳”这个名字,她奇了怪,不禁喃喃:“怎么会?”
兰非英大掌拍落在书册上,阻碍了她的视线,俊脸秀逸,“也许,这家伙的名字是在牧家本族世系的族谱上?”
他的猜测也不无道理,毕竟族谱一代代誊录,有可能便省去了什么,再者,牧家旁支自然是要记载有关旁支的信息,说不准那“盼明”真是牧家本族宗子?
赵裳若点点头,想去翻查有无牧家本族居住之处,向前翻了翻,一笔不苟的蝇头小楷中,她眸光一凛——
“自开勉元年起,盛冀之乱后牧家遣出支属,自此一方定居皇城,一方游寓不定。”
果然,牧家正宗一脉聚于京城。
只不过,京城距离泠风镇,比青陵山到这儿的距离还远,若那怪物真如她所料属于牧家正宗,跑到这儿干什么呢?
水眸存疑,没有既定答案,赵裳若也便合上了族谱,从里头安静退出,回到了茶楼。
夜色静悄悄,赵裳若和兰非英走的楼梯上楼,楼上楼下有说话声不断,此刻还未到休息时间,店小二也在忙碌各房客人所需。
越过大堂内两名赶往他处暂住于此的书生,赵裳若依稀听见他们吃茶用饭,还一边说着路上趣闻。
和兰非英上了楼,赵裳若想起小茉还被他们留在了房里,不知怎么样了。
兰非英跟在身后,不以为意,晚间他见她久久不回,放心不下,这才寻了过去,走时那丫头还在睡着呢。
绕过扶梯转角,赵裳若踩着木梯,语带警告:“不管你是动用什么法子,必须让她平安无事。”
“但放血不行。”
女子本着脸忽然转身,面容冷肃,兰非英猛一停住,差点撞上,顿时也让他的呼吸乱了半拍。
望着那张瓷白玉曜的脸庞,兰非英无话可说,不放血就不放,毕竟事情是他惹出来的。
见到他示弱般举手,赵裳若转身上楼,推开了房门,可是下一幕的画面叫她大吃一惊——
独自一人在房中的小茉此刻竟然借着床帷,从高处落下一个绳结,勒在了细嫩的脖颈上,此刻不知是生是死昏睡了多久。
她这副模样,尽管赵裳若再不知情,也能看出她这是要自戕!
“小茉!”赵裳若惊呼,冲了上去二话不说将那帷幔“呲拉”扯断——
女孩儿身子柔软倒下,苍白的脸色呼吸薄弱,赵裳若试了试她鼻息,幸好……
兰非英紧随其后摸上她脉搏,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幸好他们回来的不算晚,若是再晚上一会儿,他真不敢想……
屋中光线晦暗,不知道他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小茉竟会想到自尽,赵裳若又看了一眼那帷幔打结和布置的方式,的确是人力所为,不太可能是小茉受到蛊虫驱使。
正当两人心事重重,躺在软榻上的小茉悠悠转醒,只觉得咽喉仍还痛着。
“姐姐……大哥哥……”
她睁开双眼,眼睛红肿像是哭过,从二人身上逡巡,悬在头顶的纱幔被破坏的乱七八糟,她也朦胧回想起来自己都干了什么。
兰非英因为刚才的一幕下颌线始终紧绷,看向女孩的目光中也难掩责备:“为什么这样?”
明知大哥哥也在担心自己,可小茉还是忍不住留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她眼睛肿的像只小兔子,将头扭向床里边,一声不吭。
兰非英深呼一口气,像是压抑喉间的怒火,重复一遍又问:“告诉我们。”
他的逼问与态度刺伤了小茉脆弱的心,眼泪更加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将脑袋下的枕头浸湿。
赵裳若来到床边坐下,第一次露出些许温柔,轻轻拨弄小茉脸上的碎发,细细痒痒的触感在她脸上眉梢跳跃——
“今天是我们不对,不该留你一人在这儿的。”
她罕见的出声,就连一旁稍有愠色的兰非英也不自觉瞳孔放大,第一次见她向人道歉。
也是,对于青陵山第一出类拔萃的女弟子而言,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怎么可能会向旁人低头服软?就连她的师叔遇见她也得让步三分。今夜这截然不同的态度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都要瞠目结舌!
但偏偏这样怀柔的手段对小茉起了作用,女孩儿挣扎着起身,贝齿咬紧了唇瓣:“不,不是的,不怪姐姐和大哥哥……”
“……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们无关,”小茉眼泪啪嗒啪嗒,像珍珠一般掉落下来,其实都怪她自己。
她虽然是心甘情愿吃下蛊虫的,可是谁也想不到中蛊之后发作的症状竟然会是那样……
当赵姐姐向她袒露自己犯下的好事——看见她手上的伤,小茉就愧怍得头也抬不起来。
她当然记得自己那次经过坟地时,被尸体扑倒欲要凌辱的事,如今吃了蛊后,竟然也会和那东西一样做出那种事情……
一想到自己毫无理智不知羞耻的骑乘在别人身上做那种事情,她实在难以接受!
可是,现在又没有办法让她恢复正常……
“所以,你就想一死了之?”赵裳若目光发冷,点破她那种想法。
小茉颤颤点头。
正因为她经历过那样的事,所以她不想变成那样的东西,更不想对别人做出那种事情,更何况……对方还是赵姐姐。
她垂下眸子,心虚极了。
“谁跟你说,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男声带着希望的音调传到小茉耳中,他巍巍站起,伸出了手,“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在兰非英手上的是一粒白色药丸,“这药可以暂时压制你体内的蛊虫,三个月内,你不会发作任何病情。”
小茉眼中刚涌现希望,但他也不会隐瞒这药的副作用——
“但蛊虫不驱,三个月后,你体内积压的未曾疏解的恶气会顿时暴发,那时我就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