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难为》寒山独见月

12、阴谋（一）祈神大典

　　十一月初八，占筮，卦相显上吉。卯时一刻，满城灯火辉煌，万家香火青烟在这一日达到鼎沸。
　　皇城大门已然敞开，自帝宫至城门，一路浩浩荡荡，满是手持灯笼与香火的侍官宫女，簇拥着中间由十八人抬起的华丽轿辇。
　　崇皇端坐其中，身披金丝纹刻的朝服，头顶玉冠，威严无比。天色昏暗，百人长队所携的宫灯却如白昼般照亮了整条宫道，缓缓向神祠延伸而去。。
　　祭台烟雾缭绕，蜿蜒而上，仿佛直通天宫一般。贺宇中立于高台之上，深深望向天空，嘴角挂着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目光凝视片刻，便听一侍官匆匆前来报信，陛下的轿辇已至神祠之外。
　　他回过神来，稳步向外走去。
　　行至轿辇前，贺宇中带领身后数百奴仆齐齐跪下，恭顺地向崇皇行了一个大礼，随即引领崇皇来到供奉扶光、水镜神君的祈神殿。
　　殿外香火旺盛，崇皇满意地点头，接过一旁侍官递来的三炷香，走到神像前行了三拜，将香稳稳插入香炉中。
　　此时已是约莫卯时三刻，离祈神大典开始仅剩不到半个时辰，崇皇沉稳登上祭台落座，举手投足间尽显威严。
　　他望向下方仍空置的座椅，眸色微沉
　　“贺卿，仙门为何还未至？”
　　众臣百侍立于祭台之下，千万只眼睛都聚焦在贺宇中身上。
　　不待他开口，旁边的贾年宝却抢先道
　　“陛下，大皇子知晓此次大典对举国的重要意义，左相为大典殚精竭虑，想必也无法顾及太多，于是大皇子已携宫侍百人前往仙门亲迎众仙尊。”
　　贺宇中斜睨了一眼贾年宝，言语中透着几分冷意
　　“大皇子与右相思虑周全，但仙门向来不参与祭天，迟些也无妨。可此等国之大事，若大皇子不能及时赶上祭天，恐怕要遭天下谴责。”
　　崇皇面色不悦，指尖轻叩扶椅
　　“二皇子何在？若铖胥不能及时回来，便由他替代。”
　　贺宇中心下暗喜，正欲遣人去请二皇子上祭台，却听身后宫侍高声道
　　“启禀陛下，大皇子已至神祠宫外，等候陛下召见。”
　　崇皇神色缓和，立即传召，见随同大皇子一同而来的圜慧仙尊及几十名仙门弟子，眼中的满意之色难掩。在台下百人的注视中，一行人登上了祭台。大皇子庄重地跪下行了个大礼，圜慧及仙尊携弟子也同样躬身行了一礼，随后依次落座。
　　圜慧含笑向崇皇道
　　“仙门来迟，望陛下恕罪。”
　　虽然是赔礼的话，语气却难掩一抹轻蔑。
　　崇皇不欲计较，毕竟仙门所仰仗之人，非他人所能指摘之辈，他也不打算深究。往年祈神大典仙门一向姗姗来迟，这对崇皇来说是莫大的不尊重，更别提此次神君将要亲临。若崇皇不能展现出一些威严，皇族在世人心中的权威势必大打折扣。虽然这人界仍由皇族掌权，但又能震慑多少百姓？
　　今日大皇子铖胥大张旗鼓前去，面上说是亲迎仙门，可一国皇子亲自前往，若仙门还如往年般怠慢，便是要顶上个不尊皇族，不尊人族的名声，这般传出去，可不好听。崇皇对大皇子所为十分满意，便也不欲理会圜慧，只淡淡一句无妨，便正式开始了祭天仪式。
　　神祠外重兵重重把守，此刻唯一通向宫内的通道也已被封锁，无人能进，亦无人能出。
　　方圆几十里熙熙攘攘全是百姓，除却权贵云集的万鹤楼还稍显宽敞，其余商铺，大街小巷已是人满为患。
　　人群齐齐鱼贯前往神祠方向，唯有一人驻足半晌，方才逆着人群，艰难地向着皇城而去。
　　大部分守卫虽已调派至神祠，但驻守皇城的守卫仍不少。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晏肃有些心急，不知父亲三人是否仍在皇城中，正欲施法传递消息，忽见一侍官匆匆而来，身后跟着的，正是父亲与尹张伯父三人。
　　晏肃不欲此刻暴露身份，只得紧跟几人，再寻机会。
　　奇怪的是，这偌大皇城，竟就只派这一人为父亲三人引路么？不过这倒更好，皇城外几里几乎无人，晏随自暗处射出一道暗镖，那侍官一下软了身体倒了下去。
　　张莽峥迅速做出了防守姿态，谨慎看向四周，厉声道
　　“何来的宵小，只敢在暗处伤人？”
　　晏黔林皱了皱眉，却在看清那枚小镖后拦住了张莽峥。晏肃立刻走向三人，忽略了尹张二人震惊的神色，对晏黔林道
　　“父亲别去，是陷阱！”
　　晏黔林倒并未有多惊讶，也未责怪儿子私自冒着大不违的风险前来璧京，只顺着他的话问
　　“何出此言？发生了什么？”
　　晏随将仙门众人未通知晏家，便想私自打开妖界结界的事，以及祈神大典已开始但妖皇尚未进入神祠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知了三人。。
　　“听仙门弟子说，开结界迎妖族，虽是秘事，可本该是由三大家族连同仙门一齐去做，可仙门却欲私自开结界，不知意欲何为。
　　再者，妖族根本未进入神祠，若他们出现在其他地方，亦或隐匿于人界某处，谁知会发生什么事？”
　　晏肃顿了顿
　　“我亲眼见仙门那几人已在神祠外设下结界，这便是默认妖族不会进入，亦非如此，为何不等妖族到了，再设结界？
　　神祠中再是繁忙，崇皇也不可能仅仅命一人领父亲前去。
　　晏肃面色沉重
　　“我不知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可父亲若是去了，定有陷阱等着咱们！”
　　三人面色也都凝重，尹渊对晏黔林说道
　　“晏肃所言有理，陛下本只命我们守于皇城。即便真心不安，今晨出发时也会命我们随同，如今却命侍官匆匆领我们过去，实在奇怪。”
　　晏黔林也非未有所怀疑，再加上晏随这番话，思虑片刻，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快！去神祠，陛下恐有危险！”
　　晏肃想要阻止，陛下有危险又如何？若真被怪罪，父亲他们只需镇守皇城，在神祠中出事，又能承担多少责任？可若是去了，等待他们的，恐怕是万劫不复的陷阱。
　　然而，晏肃明白父亲对崇皇的忠心，终究不再多想，只得急步跟上。
　　还未至神祠，果真见街上一片喧乱，人群正尖叫着四散逃离，父亲三人一符术纸直接越过人群飞入神祠之中。此前仙门设下的结界早已被一股强大的法力破坏，神祠内不断涌出慌乱的宫侍与臣子。
　　一团浓重的黑气笼罩在神祠上空，神祠内揉杂着数股缠斗的法力。
　　晏肃迅速奔向神祠，父亲千万不能出事！ 可眼见数道黑气自神祠蹿出，攻击着四散逃离的人群，所过之处只剩一片血肉模糊。
　　晏肃咬紧牙关，望向父亲消失的方向，最终还是转身飞向人群，拔出腰间佩剑，与黑气展开搏斗。对凡人而言强大的黑气，然而对术士来说，却也易于斩杀。眼见黑气几乎被斩尽，却见另一股更加强大的黑气从神祠逃出，席卷向人群。一人被黑气缠住，瞬间便变得青紫，宛如干瘪的肉干，直直倒下。
　　晏肃双眸震颤，心中一凛。
　　魔族邪术！真正的凶手，原来在这里。
　　突然，黑气向一个跌坐在地的少年袭去。晏肃顾不得暴露身份的危险，迅速向黑气甩出一道禁锢符纸，黑气被束缚片刻，却依旧挣脱，继续向少年扑去。
　　晏肃飞身将愣神的少年拉开。未待黑气继续攻击，神祠内四道身影飞出，齐齐向黑气发起攻势。
　　或许是忌惮仙门众人，这回黑气并未继续缠斗，迅速穿过人群逃走。
　　晏肃不敢多停，拉起少年便迅速离开了此地。
　　混乱之中，天边散落一道耀眼金光，破开神祠上空笼罩的黑气，洒落于大地，暖流瞬间灌入众人体内。余下的黑气在一股强大的神力下尽数消灭，一阵如洪钟般庄严浑厚的声音从苍穹传来
　　“邪物余孽，休得放肆！”
　　后来天下人皆知，那场大典因妖邪乘乱而起，死伤无数，直至扶光神君清除邪气，大开生门，降下恩泽，使人界在三年内香火旺盛，添丁加财，才恢复了如今的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