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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chapter6·血脉的砝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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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斯奈德是个小女孩,她的身高甚至还没有别人的胸脯高,即使算上她的那头蓬松的卷发,估计也够不到她的父亲的下巴。
如果是在西西里,像她这么大的女孩,估计还是在柑橘树下无忧无虑的采着那些黄澄澄的果实。
更别提如果是在富裕殷实一些的家庭,所有人应该都会把她当做宝贝,捧在手心里,像是个小小的拇指精灵,盯着怕她摔倒了,含着怕她像蜜糖一样被太阳给直接晒化了。
但霍特·普特作为帮派常驻在湖滨大道的纽扣人,他清晰的知晓这个现在在西塞罗和其他人拍照都拍不到下半张脸全貌的小萝卜头,在一次解决任务目标的时候,是如何施展自己手段的全貌。
那是在1923年入春的时候,湖滨大道有一家还没有归附的硬茬子,是由马伦·波拉科夫斯开设的地下酒吧。
当时他们已经差不多吃下了整个街区,留着他只是因为他有个给波士顿□□做事的哥哥,地位不高,但也值得实际上和斯奈德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堂兄赛西里奥仔细斟酌一番。
所以当斯奈德跑到他的眼前说想要他给自己找个差事的时候,赛西里奥哈哈大笑,揉乱了她的头发,又给她塞了一把装满半个转轮子弹的小口径女士手枪,说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可以到那个东欧杂种的店里看看,顺便讨一杯酒喝,那里的人肯定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敢动弹。
塞里西奥本来以为小了自己差不多二十多岁的堂妹听到自己的描述肯定会退缩的。
但他却没有想到斯奈德只是撇了撇嘴,伸手摸向了手枪的枪托,拎着它一个后抛让这个小件金属稳稳的掉进自己的左手,摊放在掌心,随后三下五除二的把它拆解开来,清点好里面的子弹,再按照原来的动作更快速的把它们组装回去,然后问道:
“他会死吗?”
赛西里奥轻佻的笑容凝固了一半,他从有弹簧支撑,柔软的很的老板椅靠背中直起身来,最后还是仰了回去,没有把抽屉里马伦·波拉科夫斯的照片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他是个小啰喽,这是肯定的。而且他还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执拗和自大,这毫无疑问会害了他。”
塞里西奥把抽了一半的香烟用两根指头斜着夹住,怼进烟灰缸里,抖下了一大簇死灰。
他还想再吸一口——因为这半根烟现在就剩下了三四分钟的功夫,可是他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了。
斯奈德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她不应该当面听电话里可能会传递出来的消息,这是规矩,也是对还没有进入帮派的下一代的保护。
于是在离开前,她快速的向她的堂兄说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我能要个力气大的人给我打下手吗?我的力气太小。”
“大人们还要巡逻街区打点上下,都忙得很,你去在跟你差不多大的小鬼头里找吧。
如果要去记得别回来太晚,格雷克夫人可是个出了名的碎嘴皮子,我可担待不起。”
塞里西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接起了电话。
一个营养不良的,还差几岁才能成年的小女孩能杀死一个比她大的多的成年男性?
他觉得荒谬至极,同时为自己的脑海里刚才有一瞬间涌现出这种想法而感到可笑。
斯奈德轻盈的从她的堂兄的办公室里走出,立刻把门关上,但她却没有立刻离开。
得益于几次帮派火并的经验,格雷克家族重新修缮了他们的总部——金博尔酒店,尤其是帮派话事人居住的所在地,幽居在三楼角落里的一间豪华大房。
他们用枪顶着建筑师的头,让他们竭尽所能的在保证这一楼层的完整性的前提下,学着在华人街驻扎的安良堂和协胜堂一些建筑的风格。
也就是把全部房间的过道都由大开大合的平直改造成那种移植了园林特色的幽深曲折,这样帮派的枪手就可以潜伏在内凹的拐角,在危急时利用来时的视觉盲区,为帮派的话事人争取出一定的撤退时间。
斯奈德便是借助这种便利,为自己争取了半分钟。
于是她留心没有踩上门前被刻意设计成略微上翘的几块木板,悄悄的把自己的耳朵凑近了整个房间隔音的最薄弱处,门把手下为室内人留出的第二个针眼,很快就得到了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马伦·波拉科夫斯和波士顿并无关系。”
斯奈德了然,便不再停留,离开了塞里西奥的居所,在下楼的途中还算了算自己应该离开的时间和距离,和位于过道中央的枪手巴托洛·普特聊了几句。
巡逻的枪手敬在她有个在最危险的帮派火并中为了掩护上一位话事人而身中两枪,如今残废,去了半条命在家休养的父亲,爱屋及乌也对斯奈德十分客气。
“希望你的父亲身体能快点痊愈,他可是酒馆里最大方的客户,也是最令人尊敬的协调者,不论哪里都少不了他。”
“谢谢,”斯奈德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让他知道您的好意。”
斯奈德谦逊的笑着,配合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洗的发浆发白的亚麻色衣服,显得是如此的平凡而不起眼。
平凡的正如两个小时吃完午饭后斯奈德对她的母亲说出的一句谎言:
“母亲,我吃完了。等会儿下午我要去隔壁那条街的洗衣店看看,顺便问一下他们招不招新的人手。”
她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吃的一干二净,只剩几粒小到毫不起眼的面包渣的盘子,舔了舔嘴唇。
尊敬换不来能让家庭维持生存的钱财。由于一家之主的倒下,生活才刚刚有点起色的格雷克一家又从天堂跌落到了谷底,全家的吃食也比之前差了不少。
面包是少的,汤是豆子的,肉是牛肉罐头加上杂碎汤放在一起冷凝后形成的胶状物;
果酱是没有的,黄油是假的,最不能缺少的意大利面则是陈的,一嘴咬下去像是吃了满嘴面糊。
但这已经是格雷克夫人尽力操持的结果。
“是哪一家?”
她的母亲放下乘着菜肴的汤匙发问,同时不忘给她的其他吃的面露难色兄弟递眼色,让他们瞧瞧一脸虔诚的吃着东西的玛丽安,赶紧把盘子里还剩下的对付完。
“是赖特夫人负责的,他们有向塞里西奥交保护费。”
听了前半句的格雷克夫人皱了皱眉头,但等到后半句她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好吧。如果顺利,你就差人告诉我一声。”
斯奈德慢条斯理的拉开凳子起身,捧起盘子,慢吞吞的迈了几步,似乎在等平常母亲会对她说的一句话。
而就在等待的这几秒时间,她和自己的姐姐玛丽安对上了眼睛。
斯奈德看得出来,这位她的可怜可敬的姐妹毫无疑问是在用自己对基督的虔诚来把口腹之欲的干涸视作上天对她是否拥有坚定精神意志的考验。
但把克服漫长绝望的可能性全部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宗教之上,跟拔去一根水草再把它放在水里一样,毫无依仗,只能一点一点的任水流把自己冲走,一点一点的看求生的欲望被绝望消磨,染上死寂的灰色。
斯奈德眨了眨眼睛。
不知怎的,玛丽安突然在自己妹妹的注视之下打了一个冷颤。
她竟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像野草一样叛逆的火焰。
“去把盘子刷了再走吧。”
她们的母亲发出的命令同时打断了两个人的思考。
“是的,母亲。”
斯奈德把椅子推回原位,低头温顺的回答道。
可她却知道继续这样温顺下去是不行的。
她的父亲现在还吊着命,但估计活不长久,就在这一两年之内可能就要和那些死在火并当中的叔叔伯伯们一起躺在家族坟墓里,骨灰盒隔着骨灰盒,唠着能持续到那片土地的地产再次被转让的沉默的对话。
在那之后,失去了丈夫的妻子还有什么能让人顾忌的呢?更别提她的兄弟姐妹中还是女孩居多。
女人,女人,女人,从世界各地来到美利坚的移民一直都缺少女人。
不论是爱尔兰,意大利,比利时,荷兰,法国,德国,满清,加勒比诸国,还是沙俄,亦或是住在这里的第二批“本地人”,他们都要在这销金窟里就着女孩或者是少妇的体香或是香水味才能心满意得的把黄金咽进肚里,就着绕过法律约束附加上背德之趣的酒水,在文明的酒店里,以及阴影中的红灯区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至于这些疯狂繁华的点缀和附庸的来历?
文明一直在用先进的模式吃人,想要便是理由,欲望能催生出无数条渠道,上行下效,大开绿灯,手段尽出,能把正常的人变成一条狗。
斯奈德绝不可能注视这种结局的发生。
因为踏上北美这片土地的西西里人往往一无所有,家庭,则是他们唯一的救赎。
她视自由自在的活着为自己的主。
如今却要背离这朝思暮想的途。
“我出门了。”
她朝着自己的家人轻轻摆手。
犹大啊,犹大。
如今自甘情愿的食下血脉砝码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