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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抽丝剥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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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云祁带着顾云来到兰州城,除了和顾长亭好好相聚一番,也是为了自兰州将货物送到大黎的各个州县的合作商号,顺便想要游历一下大黎各处。
自九年前两人离开大黎后,为着天辰的内斗和后来云祁继位做了几年的王上,他们便一直待在天辰,只去年好说歹说让位给了云祁的大哥药罗葛阿拓之后,借着天辰与大黎的通商逐渐步入正轨,才再次踏入了大黎的土地。
跟义父相见,自然有着各种话想聊的,聊天辰王都的趣事,聊顾大夫行医中遇见的人间百态,种类纷杂,分开的这几个年头里的离别惆怅,皆在饭食酒水中饮食而尽。
这午饭一用,就用得有些久,时间一长,医馆有患者上门求医,跟在顾长亭身边的小徒弟哒哒哒穿过小院来寻人,顾长亭只好先去照看患者,剩下的叙旧留到晚上再说。
阿爹既有事要忙,两人也就自己寻些事情做。
于是,未时一过,云祁便带着顾云出门沿着这北街往南去了。
京都的街道纵横交错井然有序,因其地处中原腹地,地势平缓,群山将城池环绕其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不仅气候适宜,雨水也相对充沛,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故此整齐的街道和大小院子中的天井一般会设有水缸,不仅美观,还能调节院中的温度。
而兰州城有所不同。
兰州较京都更加靠北,依山而建,城中地势自西向东由高向低递减,城中的道路势必要根据山麓的走势规制,放眼看去没有京都那般规整,纵横也有了些曲折之处,倒也算错落有致,形成了独特的风貌。
不被群山环绕,自然没有那般湿热,所以不必在天井下安置水缸,反而需要将雨水赶紧引走,以免积水过久渗到土壤中,导致土层松动,从而引起各类灾害。
周钦霁这几年将兰州城大大小小的屋舍全都翻新修葺过,院中都挖了地下水渠,不仅能快速排水,还能将城中所有的雨水都引至东南角的一处巨型水塘,一是能保证新修屋舍的排水,二也能汇集水源以备城中的不时之需。
——地处大黎西北的兰州城,水源比不上其他地方那般丰沛,有时会连续月余都降水极少,自然是要防患于未然。
降水少,自然沙尘会多些,一旦一段时日没了雨水,沙尘随之而来,出门甚至还需幕篱掩面。
前夜刚落过雨,路面还处于半干的状态,倒免去了出门戴幕篱的烦恼。
顾云和云祁并肩慢慢沿着主道走着,看着街上或匆匆而行或徐徐踱步的人们,还有各处人头攒动的铺面,感慨着这小小边陲发展地如此迅速。
行至一处糖饼小铺,空气中弥漫着甜腻香软的味道,顾云闻着这味道有些走不动路,云祁一瞧便知道爱人这是馋虫犯了,无需提醒,直接跨步上前买了两个刚出锅的糖饼,转身就递了过来,“给,哥哥,吃吧~”
热乎乎的糖饼就这样塞进了手里,带着将将出锅滋滋冒油的细微脆响,带着料峭的春风,和爱人心照不宣的关怀,兜头将顾云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又暖又窝心。
顾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看着他的阿祁,“多谢夫君。”
云祁被这声“夫君”喊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凑过去在顾云耳边轻声道:“若是哥哥不是吃我嘴短,而是真心实意叫叫我就好了……当然……若是在榻上这般叫我…会更好……”话说到后面已成了气音,丝丝绕绕地,想要勾引顾云。
顾云顿了顿,战术性后撤,眼睛往下瞥了瞥云祁身下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凸起的弧度,然后好看的眼睛又抬起来看着男人的脸,微微歪头,“我瞧着,你也并没有发情,怎的又开始撩骚了?”
云祁有些吃瘪,“怎么就撩骚了?我们夫夫间还不能说些体己话了?不是你先叫我的么?”
顾云不想同他继续这种带颜色的体己话,转头继续往南走,咬了一口糖饼,红糖的内陷自破口处流出,甜蜜的滋味顿时盈满口腔,“你请我吃糖饼,我叫你一声‘夫君’,抵了。”
“哥哥~~”见媳妇往前走不想再多说,云祁便摸摸鼻子又巴巴地凑了上去贴贴。抓过顾云的手腕:“给我咬一口你手里的。”
顾云立马护食:“你自己不是有么。”
“可你这个看起来好吃些!”
“我咬过了!”
“你咬过的更甜!”
“……”
一来二去,云祁凭着他不要脸的功力和手上的蛮劲儿,成功将顾云咬过的糖饼炫进了嘴里,还是就着爱人咬掉的那个齿印啃的……然后得寸进尺,把自己手里的糖饼咬上一口,再递给顾云,“喏,你也吃我的。”
有来有往给你玩明白的是吧!
顾云:“……”他怎么摊上这么个面皮厚的夫君。
这么说说逗逗,两人来到了城南。
成为商贸枢纽的兰州城这一年逐渐有了些钱,县令便着手命人修葺主干道还搞起了绿化,植树种草,不仅美观,还能有效防止水土流失,并且帮助调节这座边陲城市的气温。
这会儿城南的一众官兵和工匠们都很忙碌,抬石种树,忙得不亦乐乎。
但这么大张旗鼓地修路植树,又不是屋舍这般重要的栖身之所,朝廷怕是不会拨款的,只一年的商贸收入只怕远远不够。
顾云带着疑惑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眉毛一挑,抓了块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兜里的饴糖,蹲下身递给一个正蹲在角落里玩泥巴的小孩儿,“喂,这位小郎君,你可知道周县令哪来的钱植树种草大肆铺路的?”
那小孩儿不过四五岁,连学堂都还不曾去,听到顾云以“小郎君”称呼他,倒还来了兴趣,拍拍手里的泥巴站起身,恭敬地接过了饴糖,把糖揣进怀里后像个小大人似的插着腰,道:
“县令大人向城里的富商筹款来的,依据捐款多少对其发放亲自提笔篆刻的牌匾,给富商的铺子招噱头呢!”
还挺聪明。
顾云来了兴致,对这个小娃娃粲然一笑,得了消息自然得夸:“小郎君好生厉害,知道得这么多~”
那小孩儿咧着嘴笑,高傲地仰起头,“那~是,我兄长教的好!”
“哦?你兄长这么厉害啊。”
“嗯呢,兄长在县令家做事,跟县令学了好多呢~”
“是么,真棒!”
大抵小孩子都会有一个十分崇拜的人,眼前这个小娃娃就十分崇拜他的兄长,说道兴头,就努力向人介绍起自家兄长来,小小的手指遥遥一指,“喏,那就是我家兄长,我兄长可厉害了,图纸建筑样样在行。呀!他旁边就是县令大人呢!”
顾云站直身体顺着那肉呼呼的小手指望过去,就见一男子身着一身灰色棉布长袍,挽着袖子,拿着一张一尺见方的图纸正和周县令说着话。
而那位周县令,同样穿着便服,衣着简朴,藏青色的长袍空空荡荡地穿在身上,配着他欣长的个子,很是清癯。
上辈子没有打过照面,这辈子也只是十年前顾云夜访左相府时,透过窗棂见过这位周先生。
十年前他已是快到不惑之年,当年的二甲进士,庶吉试考得不好,在吏部候缺一直蹉跎着没有个一官半职,颇有些郁郁,如今十年过去,做着这么个边陲的七品县令,竟然还神采飞扬了起来。
看来他是一心想要做一个好的父母官了。
似是因为顾云这边看着他们的眼神太过专注,被两人察觉到了,周钦霁和小孩儿的兄长竟然齐齐望过来对上了顾云的眼睛。
顾云睫毛微颤,回了个笑,对他们点点头。
见顾云和云祁身上穿的是天辰商人的短袍,又因为云祁那双特有的天辰人民的琥珀色狼眼,周钦霁自然就把两人当做是来大黎经商的一般商人,颇有礼貌地抬手对他们行了个礼。
小孩儿的兄长跟着县令对他们也行了个礼,便扬声叫小孩儿过去,“夏儿,做什么跟叔叔闹的?快过来。”
“哦!”小孩儿闻声便对顾云二人摆摆手,跑到兄长身边。
“大哥!叔叔给了我一块饴糖呢!”
“人家干什么要给你饴糖?怕不是你厚脸皮要的?”
“才不是呢,叔叔问我县令大人如何筹款铺路种树来的。”
“哦?你如实说了吗?”
“说了!”
“不错,县令大人带着乡绅富商行善事,自然要……”
……看起来似乎是家里没有人照看,便跟着兄长到了施工地玩儿的小娃娃一个,不过这位兄长教孩子还有些头脑,循循善诱,而不是板着脸将大道理吓人……
很好啊……只是顾云却是愣怔了一下,夏儿……这个小娃娃叫夏儿,同他的新夏好像啊……
一只大手拍在顾云的肩膀,将他拍回神,转头便对上云祁的俊脸,“哥哥在想新夏?”
“嗯,”顾云点头,“新夏四五岁时,满京都地想要寻我,可我……”
云祁捧着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挲,“这次咱们往大黎腹地南下送货,绕个路去京都也不是不可,就去看看新夏,看看萧老六,如何?”
顾云抿抿唇,似是在作思想斗争,去,还是不去呢……
云祁不等他的回答,便对他咬耳朵,“哥哥,那是不是宋葳蕤?”
思绪被打断,顾云再次看向周钦霁那方,只见一身着雪青素色马面裙,搭着与周钦霁同色的长袄的朴素妇人牵着一位十来岁的小女娘,提着只装着吃食的篮子来到此处。
周钦霁笑呵呵地接过篮子跟她说了些什么,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模样。
宋葳蕤已然和顾云记忆里上辈子骄矜自傲的宋皇后出入甚大,也同十年前他夜访左相府怀着孕的模样不同,娇养的千金小姐早已和夫郎完婚,随着自家夫君外放至这离京都十分遥远的边陲小县做官。
半点上一世的骄傲也无,只是一个家庭和睦幸福的小妇人。
“……是宋葳蕤。”顾云轻声回答了云祁。
那边周钦霁见顾云他们还在,便示意宋葳蕤也礼貌地同他们打招呼,宋葳蕤有些惊讶地看过来,冲着他们微微一笑,行了个万福礼。
顾云和云祁伊着草原的礼仪,将右手握拳放在心口冲她回了一下礼。
回忆只有顾云一个人有,宋葳蕤这辈子并不认识自己……
这种怅然的平淡却被云祁的一句话荡起了激烈的波澜——
“哥哥,我怎么觉得这宋葳蕤的眉眼好生像你。”
“什么?”
“就,说不出来,脸虽有差别,但眉眼简直跟你一模一样,神似,就,与哥哥做皇后时女子打扮很像……嗯?哥哥?”
顾云半晌没有回话,心中巨震,这样相似的眉眼,那上辈子岂不是……莫非,萧憬琛上辈子娶宋葳蕤,还有着各种曲折在其中?
……莞莞类卿,萧憬琛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顾云觉得自己面对萧憬琛,就像是面对一个巨大的谜团,需要抽丝剥茧地将其梳理开来。
“……真的,很像么……”顾云喃喃道。
云祁点点头,“嗯呢,神韵,极为肖似。”
顾云垂下头,咬了咬口腔内侧的软肉,伸手拉住了云祁的衣摆,“阿祁……”
云祁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便握着他的手松开衣摆,抬起来包在手心里,又贴到胸口,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在的哥哥,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