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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那个胆小的少年没走多久又折返而回,为她争取到了片刻的机会,舜华问:“你还回来做什么?”

      此时傅舟桓正站在着祭台边的石墩子旁,他背着一个竹篾编的箩筐,箩筐里面装满了榔头斧头什么的,也不知他是从哪家院里淘来的。

      这家伙的力气还挺大,背这么多东西还能站的这么直。

      “我当然怕啊。”傅舟桓摊手,“下去后本来想去之前那个有死鱼的院子,咱们不是从那儿过来的吗?但我不认路,不知道从哪过去,也不知道尸树那儿的僵尸烧完没,思来想去还是回来的好,我这人还是很义气的。”

      “还好我回来了,不然完了呀。”傅舟桓拍了拍背上从好几户人家家里收罗来的东西,一脸正义凛然,整个人像散发着正道的光,“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舜华默了一瞬,这个时候她根本无法抽身来护着他这个非要上山的傻瓜。

      “这位公子倒是很仗义呢。”玉霜停了手,眉眼忽而柔和了些,不似刚才那般凶戾。

      但一旦有机会,那舜华便不会停手了,她双手合十:“雷来!”

      一道金色玄雷从天而降,顷刻间玉霜身上缠满了红丝,这些红丝聚成一个巨大红茧将她保护起来。

      玄雷落下,红茧被劈焦后化做灰烬消散于天地间,玉霜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她眼前。

      一道雷落仙魂便离了体,以舜华现在的本事只能请仙这么久。

      强行修复的筋脉在体内再次伤裂,但这些伤比刚才好上了许多。

      手中的灭魂剑发出阵阵低鸣,舜华执剑朝玉霜那颗冰冷的鬼之心刺去。

      这是她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但玉霜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再动手也没有躲开。

      就在剑离那颗心只隔了一层嫁衣和血肉的时候,舜华却犹豫了。

      昔日的玉霜如此鲜活,明媚的笑容和面前这个灭了一个千百人大寨的极恶之鬼重叠在一起。

      站在那儿的玉霜像是等着被她诛杀。

      但玉霜的这一生早已无回头路可以走了。

      末了,舜华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剑在离玉霜分毫后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灭魂,玉霜却笑了起来:“大人,纵使你折了阳寿请仙降雷竟还对我下不去手。”

      她一把抓住剑身狠狠朝自己胸膛处跳动的鬼之心刺去。

      灭魂剑腐蚀了她的双手,刺破了心外的保护层,那颗心流下了和人一样的鲜红血液。

      “什么?”舜华惊愕地松开了握剑的手。

      阴森恐怖的红衣嫁娘变回了他们初见的模样,玉霜眉眼弯弯,朝舜华笑的有几分苍凉:“我本就没有生机,不是么?”

      “杀光了寨子里畜生们后我便没了念想,一直在这儿等你。”玉霜仰头看天,“蛊司那几个人知道我的本事,本来只是想布置一场搏杀,留下痕迹后让你重伤回去交差,没曾想你最后竟折寿请仙。”

      要舜华拼尽全力打过的戏才真,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杀舜华,在傅舟桓折返之前,便已想停手。

      剑气在不断消灭玉霜的魂魄,潺潺血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虚弱而无力道:“我是真的想和他成婚,我明明都已经议亲订婚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杀了大家。”这个灭了整个寨子的姑娘像个孩子般号啕大哭起来,“成婚那日我还杀了阿遇一家!我杀了他们!”

      “我好恨啊,我们当初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没人可以救救我们。”

      傅舟桓在舜华身后探出头来:“死了这么多人,她怎么还哭了?”

      舜华这次也是拼尽了全力,从未想过玉霜其实并不想杀她,她浑身是血,杵剑在地上:“可你对我的恨,却像是真的,寨子里也有未参与炼灵之人,明明灭了整个寨子,为什么要放了我呢?我身在蛊司,亦能算作祸首之一。“

      “徐致远他们炼灵把村里所有的普通人关在了地牢,我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他们就一直欺我辱我,折磨我的魂魄,甚至令我在新婚夜杀了何遇他们一家。”玉霜两眼空洞地望向台上的何遇,“是我有不该的念头,铸就了这份恨意。”

      “在我被关起来的日子里,终日盼啊盼,盼你能来救我,在神志为清之时有恨你,一直念想着若是你来了我的喜宴,便会发现我不见了,或许就会救下何遇他们了,可我没有见到你!无论我在蛊司门前怎么等啊等,我都没能见到你。”

      本以为是因为蛊司的关系她才这么恨自己,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自己没来参加喜宴救何遇一家所以恨她,舜华叹道:“蛊司也参与其中,我帮不了白云寨。”

      蛊司中朝夕相处的下属都能随意丢弃,更何况相交不过一月的故人。

      身为祭司,白云寨的事舜华也无能为力,她在蛊司中行差踏错一步都可能没命。

      当年白云寨炼灵的时候就算她在场,权衡利弊之下也不会管这些人。

      玉霜落寞地垂下头,知她在蛊司的身不由己:“是啊,你救不了我们。”

      她从来就知道,当年那个小小年纪便来这里除祟的小姑娘,是个可怜人。

      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本该救谁。

      “我还记得何家带着聘礼,上门同我议亲的那天。”想起当初那段待嫁,在家里绣着嫁衣的日子,玉霜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我每日都在待嫁的日子里绣着自己的嫁衣,多好啊,我就要嫁给他了,我多期盼着能嫁给他啊。”

      七年前,在在一个春光作序的日子里,何家带着聘礼上门同玉霜议亲了。

      何夫人带着何遇,拉着玉霜直夸她的好,惹得玉霜的脸上羞红一片。

      玉霜没有父母,全凭自己做主,自是愿意的,但那年她还未到成婚的年岁,所以婚期只得定在两年后。

      两家的亲事就这么说下来,当日玉霜便拉着何遇一起去大树挂上了祈愿木牌,许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为了和舜华之间的约定,她将婚期定在了第二年的传灯大会前夕,待嫁的那段时间她在家中绣自己的嫁衣,时而捂着嘴偷笑,何遇家在她对门经常带一些东西的过来看她,红着脸替她做一些家里的活儿。玉霜总是眉眼弯弯,笑的干净明亮,时不时打趣她的未来准夫婿。

      那时,刚定下了婚期的一个月后,玉霜便去蛊司门口给舜华送喜帖,但无论她怎么求门口的看守,看守都只说祭司大人忙于司内事务,从不见客更不赴宴。

      最后看守被她磨得不耐烦了,敷衍地收下喜帖说一定会送到,她才悻悻离开。

      不过那天玉霜在离开后依旧没放弃,她本想翻上蛊司后面的高墙进去同舜华见上一面,结果在后墙下遇见了回司的沉伽。

      过去想翻墙入司一窥究竟的人也有,玉霜看起来与以往那些对蛊司充满好奇的少年人一般无二,沉伽温声叫住她,告诉她那里的墙都有禁制进不去的,过不了多久就是传灯大会了,那日你便可以进去看看月神像

      这些年来沉伽不过身量高了些,脸上褪去了当年的稚嫩,玉霜一眼就认出他是当年同舜华一起来白云寨的司主。

      玉霜本想上前去问询,可当年舜华和这位司主看起来不怎么熟络,那时怕贸然行事怕给舜华带来麻烦,只好作罢,但后来的她每三日便要来蛊司逛逛,看能不能遇上舜华。

      只是她不知道,后来的舜华终年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闭关,且所接触的任务通常很隐秘,并不会从大门走,她们终究是遇不上的。

      “我将婚期定在传灯大会前夕,蛊司的人不让我见你,也不愿意帮我递交喜帖。”她垂下了头,掩面痛哭,“当初的我每三日就会去蛊司门口寻你,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当初就是寻不到你呢?”

      “徐致远拿我们这些普通人炼灵,让大家自相残杀。”

      “我想没有撑下去等到你来救我,我不恨你,但我却在后来神志不清时恨了你没能来喜宴,救下阿遇一家。”

      “为什么?让我有了期待,还要发生这样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啊!”

      她重复着这一句话,那些痛苦的记忆似走马灯般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不知不觉见间她的眼中再次充满了怨毒之色,但这次的怨毒不再指向舜华。

      待嫁的那段日子里,玉霜是快乐的,就算没有等到舜华,她依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可好景不长,天不遂人愿,就在定好了婚期的半年后,白云寨的老寨主便逝世了,由俆致远当任了新的寨主。

      徐致远与那个被玉霜剥皮挖眼的老者带着寨里的修士修行,不到三个月寨子八成左右的人就以他马首是瞻。

      渐渐地,寨子中炼的东西越来越邪,经常生出祸端,修士与普通人的关系日益紧张起来。

      一天夜里,徐致远将寨子里所有的普通寨民抓了起来,其中就有玉霜,而何遇的爹是修士,所以何家逃过了一劫。

      徐致远将这些普通寨民关在地牢里,让他们每日吃着沟水三餐,并让牢房的看守们换着法用酷刑折磨他们,最狠地便是将蛊虫放在他们体内搅动五脏六腑,几个老人小孩第一天就身死牢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玉霜忍受着非人的折磨,靠着还要和何遇成亲的执念,在地牢中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地牢守备森严,她根本没机会能逃出去,每日以泪洗面,在墙上刻数着日子,不断向上天祈愿,祈求能派一个人来救救他们,何家到底还是个平常人家,她每夜梦中的救世主竟都是舜华。

      但没过几天后一个清晨里,徐致远来了牢中,说了一句判玉霜他们死刑的话:“这个地牢里,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被关押的寨民们都知道这句话是意思,却没人忍心对自己的邻里乡亲下得去手,皆想着看各自的造化,谁能活到最后就是谁。

      可之后的每天牢里都会有一个人被看守拖出去,分尸后再扔回牢中。

      这样下去谁也活不了,牢里被关押的人一天天的再变少,在无休无止地折磨,看到那些被肢解的尸体的恐惧下,终在一天还是有人动手了。

      玉霜虽然瘦小,但为了活下去,她拿起了从小随身携带的匕首,狠厉地杀了每一个敢靠近她的人。

      杀戮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停止,不过一天的时间,地牢里只剩她和一个姓曹的大叔。

      曹大叔身形魁梧又高大,玉霜正面是打不过的,只能不停闪避着,在约莫半炷香后便没了气力倒在地上,任由曹大叔红着眼,狠狠扼住她的脖颈:“玉霜,别怪我,要怪就怪徐致远那不得好死的畜生。”

      玉霜渐渐垂下了头,在他们二人身边皆是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那些眼睛到最后都只有对死亡的恐惧,人世的留念,以及对存活者们的心疼,牢里死去的每一个寨民的怨恨都指向了徐致远。

      但曹大叔终究还是对一个小姑娘掉以轻心了,就在他懈怠的一瞬间,壁上昏暗的烛火下,脸上满是血污的玉霜趁他不备,拿出了藏在袖中的银簪,闪电般抬起手来,使出浑身解数贯穿了他的咽喉,然后一脚将他摔了出去撞在石壁上。

      被她暗算的大叔没有挣扎,临死前他的眼中没了刚才杀人时的凶戾,只是拼劲最后的气力,对她扬起了一抹慈蔼的微笑,温柔地对她说:“玉霜,一定要活下去。”

      终于只剩她了,她活下来了,这个地牢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从前对她极好的人。

      玉霜抱着双膝低声啜泣,渐渐她的啜泣声变成嚎啕大哭。

      ‘活下去,就算是身处这深渊,也要活下去。

      神明啊,我祈求你,帮帮我吧!’

      这天夜里徐致远和老者来了牢中,地牢腐臭中带着血腥的爬满了蛆虫,门口饭菜上空飞舞着苍蝇,下午送来的饭玉霜一口都没吃下去,她脸上带着泪痕,蜷缩着纤瘦的身子在角落昏睡过去。

      老者满意地点头道:“就是她了。”

      后来几天,玉霜不仅受到了更狠毒的鞭打酷刑,那些人甚至还折辱她。

      她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终于在一天她彻底活不下去一头撞死在了牢中。

      天上打着响雷,玉霜的灵魂离开肉身便化作了世间最凶厉的恶鬼,但这间地牢的四方设了个厉害囚魂阵,就如她这样怨气滔天的恶鬼不断冲击这个法阵竟也出不去。

      炼蛊过程虽大差无二,但蛇虫鼠蚁不怎么反抗,人的灵魂却会剧烈抗争。

      在这个阵中,徐致远又开始用各种咒法折磨她的魂魄,将她的魂炼成了蛊。

      之前在牢中死去的人魂被徐致远收了起来,用于喂养她。

      没多久玉霜有了灵蛊的雏形,不过半年便至中阶彻底没了自我意识成了徐致远的蛊,替徐致远不留痕迹的杀人办事。

      但就在那年末,玉霜的灵魂也无法突破了,徐致远尝试了许多方法也无济于事。

      第二年的某天夜里,徐致远派人带了三个穿着红衣戴着铐镣的人来到牢中。

      这三个人皆被布套蒙着头,嘴里塞了布,只能嗯嗯发声。

      徐致远对玉霜下令诛杀这三个人。

      已经没了意识的玉霜得了命令,只是微微动手,几根红丝如利刃般刹那间便切下了他们的头颅。

      待那头颅落地翻滚,在她的脚边,俆致远凑到她耳边,低声对她说:“玉霜,知道你杀的是谁吗?”

      他道:“是你今日的新郎,还有你的公婆。”

      说罢,徐致远命人揭下了蒙头的布套。

      眼前的何家三口身首分离,死不瞑目,玉霜的魂魄微不可察地一颤。

      “何家一直在设法救你呢,天天上门来要人,甚至还想把这件事桶了出去,如此不听话的追随者我可不需要,所以就把他们好些日子。”见她似是依旧没反应,俆致远又诛心道,“今日是你的喜事,我就把他们送来了,瞧,我还特意让何家的那位少年郎穿着婚服来见你呢。”

      纵使他再怎么说,玉霜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是真的炼不动了。”徐致远踢了何遇的头颅一脚,颅顶立马就碎裂了,他手中随意地燃起一道真火,泄愤般将碎裂的头颅燃烧殆尽。

      一旁的老者却不徐不慢的喝了一口茶:“寨主莫急,这件事得慢慢来。”

      炼到此阶,此前囚魂法阵早就撤了,喂魂也早已无用,从前亲近之人的魂魄融入后容易适得其反,徐致远差了几个人来把何家三具尸体抬了出去,随意扔到后山的死人坑中。

      玉霜没有意识的灵魂在哭泣,怒不可遏的悲伤将整个灵魂灼烧,她终于在化蛊后有了一丝自己的念头。

      当年没日没夜的祈求变成了怨念,她怨舜华为什么不来参加喜宴呢?若是舜华来了,一定会救他们的,何遇他们就不会死了。

      她怎么没来呢?

      她明明说好了会来的!

      玉霜怨寨主和那些修道之人,但更怨自己,若是自己早点醒过来,就能杀了徐致远和那些没心肝的人,何遇他们就不会死了。

      直到舜华上山的三个月前她踏入灵阶,彻底恢复了自己的意识,徐致远和老者彻底控制不住她了。

      他们之间的身份变了,徐致远他们从猎人变成了猎物,举全寨修士之力猎杀玉霜结果顷刻覆灭,血色漫天的夜里,整个寨子尸横遍野,只留下了李有福一个背负了她的诅咒,也活不了多久的活口下山报信。

      她屠尽了寨中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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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卡文了,回忆穿插对我来说总是不好写,正好最近有考试停一段时间,最多一个月。 orz 第一次写书,有写的不好的地方,非常抱歉。 没什么存稿,还在努力摸索,更的慢,容我多磨一下剧情。 会修文到现阶段的自己满意为止。
    ……(全显)